一辈子活在农村牵挂的全是儿孙 他拍下了爷爷奶奶去世前的13年

每次回老家我都要为爷爷奶奶拍上些照片,一方面满足我的“照相瘾”,另外也是为了给以后做个念想,最终这些照片定格在了82G的容量里。这组照片的拍摄时间跨度是2003年—2016年,爷爷奶奶分别于2015年和2016年去世。

奶奶在用身体帮我撑着反光板,在我的镜头前爷爷表现的非常自然,可奶奶却总是说,都老成这个样子了还照什么相。在我看来,并不是因为“上相”才去拍我的爷爷奶奶,更多是内心的温情促使我按动着快门。(撰文 摄影/刘彬 编辑/隋雯雯 《中国人的一天》第3217期)

这里位于山东省荣成市松顶后村,住着一百多户人家。爷爷奶奶一生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在泥土地里刨食吃的日子。他们除了村里的家长里短之外,没有经历外界太多的事情。老人就知道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干活,希望一家人没病没灾地过安稳日子,晚辈能有个体面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这样他们在村里就活得既体面又踏实了。

这栋老屋是1951年两人结婚时盖的,简简单单三间房,除了挡风遮雨,也见证了两位老人一生中的点点滴滴。奶奶曾向我展示过老屋1955年的房契,上面把这个村划归到了文登县,而现在这里属于荣成市。

爷爷在灶前烧火做饭,奶奶在炕上洗脸刷牙。一日之计在于晨,爷爷奶奶一直保持着一个早起的习惯,天刚亮就起床。村里人有这样一种看法,早晨开门越早说明这家人越勤快。

吃饭时,奶奶将好吃的东西夹到爷爷碗里。她说:“老头子在地里干活,累!得吃点好的补补。”爷爷种了一辈子地,深知农民的辛苦,吃饭时,总是将碗里的饭菜收拾得干干净净。

爷爷扛着农具到打麦场晒麦子。那时村里的主路还是一条泥土路,一下雨就沟壑纵横,现在已经被硬化成水泥路面。爷爷将收获的麦子一圈一圈撒开,等晾干后再一粒一粒收起来,捧着收获的麦子,他一直夸年景不错。抬头还不忘嘱咐我一句,一定要记得节约粮食。

这块地,我儿时的记忆就是这样,三十多年过去了,天地和周边环境没有任何变化,爷爷的背却由直变弯。作为一个地道的农民,爷爷对待土地的态度是非常认真的,他会将地里的砖头石块捡的干干净净,杂草必须除掉。在他看来,人对土地付出多少,土地就会回报多少。

从田里回来,爷爷喝了一大茶缸水,奶奶则在忙着包包子做午饭。

在我的印象中奶奶身体一直不好,在她生命的最后十几年里,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炕上,坐一会儿就嫌累。下地干活之前,爷爷都是先伺候奶奶方便完后,再出门。

奶奶病得挺厉害,爷爷一直陪伴在身旁。渴了喂水,饿了喂饭,他们这代人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只会用实际行动来照顾彼此。

但有的时候,老两口也会因为一顿做咸了的饭这样无关紧要的琐事吵吵闹闹,就像小孩儿一样,谁也不搭理谁。

随着奶奶身体越来越虚弱,爷爷承担了越来越多的家务活。

为了滋补奶奶的身体,爷爷养了一只奶羊,每天都要把羊送到山上吃草。曾经被人顺手牵羊偷走了一只,爷爷心疼得病了好几天。

从山上回来的爷爷抱着草进屋,准备做饭。爷爷一生烟不离手,做饭时,他用灶火点着烟锅里的旱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捆好的玉米秸堆在一边,以前家里养牲口时,玉米秸都喂了牲口,后来不养牲口了,玉米秸都用来烧火。

爷爷喜爱京剧,又拉得一手好京胡。闲暇时,老屋里总会传出悠扬的京胡声,这时,奶奶自然成了爷爷忠实的观众。心灵手巧的爷爷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都能做的有模有样。虽然没上几年学,但爷爷一生好学,走着走着路,会突然转身问我一个生僻字的读法。

快过年了,爷爷给家里写对联。爷爷写字和文笔都不错,这一直是他引以为荣的事儿。

家里的信插子里还插着家里多年往来的家书,在没有电话的年代,写信就是爷爷奶奶与远方亲友最经济实惠的交流方式。

刘姓在村里是第一大姓,作为家族里年龄最长者,大年初一爷爷带着族人一起上坟祭祖。爷爷腿脚不错,十里八乡,有个什么事儿,爷爷都是步行过去。他按照传统习俗祭祀逝去的先人,说“长者生时要孝敬,逝后要追思”。

爷爷奶奶育有一子二女,小女儿在北京,大女儿在广西,2010年春节大女儿从广西回到老人身边,这次团聚与上次间隔了六年,一家人其乐融融。

过年前,奶奶将家里的盘子、碗儿彻彻底底清洗了一遍。年岁大了,手脚都不利索,奶奶清洗一遍需要一个多小时。

2015年春节我将儿子抱到爷爷跟前,为了逗重孙子开心,他竟然将小羊羔子抱到了炕上。屋里,我的孩子和我的爷爷笑声一片。爷爷将电话拿到奶奶的枕头上,与远方的女儿通电话。爷爷奶奶直夸电话是个好东西,能把千里之外的声音听得真真的,感觉孩子好像就在身边一样。

这年春节回家,奶奶见到我非常开心,非要自己动手为我做顿饭,由于腿脚不好,老人家只能坐着板凳,在锅灶旁做饭。我坐在老屋的土炕上,听着老人无休止的唠叨,城市的喧哗、浮燥和压力,都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幸福的亲情。我不知道当我回到都市之后,还会有多少精力去想念他们。

2008年,当时我在青岛工作。假期结束了,天蒙蒙亮,爷爷用小推车推着我的行李送我去乘坐长途汽车。老人年事已高,他们操劳了一辈子就盼晚年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作为他们唯一的孙子,我却不能经常回老家看望,每次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都会泛起些许酸楚。

每次我要离家时,爷爷奶奶都要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爷爷奶奶年事已高,我每次离开两位老人回到远方的城市,都心中忐忑,就怕这一别便是永别。

永别的那天还是来了。2015年和2016年,爷爷奶奶先后离世,卒年分别是85岁89岁,家里亲人来到坟前祭奠,人世间再无爷爷奶奶了。幸好留下影像,时常翻看,抚慰思念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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