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女孩第一次回湖南婆家过年 烤火杀猪冷得问婆婆借秋裤

2019年对我来说有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作为媳妇回湖南婆家过年,第一次喊赵田的父母“爸爸妈妈”,第一次当“舅妈”,第一次被人祝福“早生贵子”“三年抱俩”…… 以前总觉得“早生贵子”这种寒暄之词虚无缥缈,离自己好远,现在听来竟觉得挺实在。

我的婆家在湖南省株洲淦田镇南塘村。春节时的南塘村对于生活在广州的我来说真的很冷,坐在家里都能哈出白气。每天钻进被窝都是一种挑战,那被窝冷得似冰豆腐一般,要捂好久好久才能有一丝丝温热。

摄影/陈忧子 编辑/庞宇佳

出品/腾讯新闻 腾讯图片

大年二八,公公在家亲自操刀杀了一头猪,我们在一旁围观了杀猪的整个经过,相当惊心动魄。“你爸爸为什么要杀猪?不会是为了我俩吧?”“是为了你啊,你那么爱吃肉。”“啊?!”二师兄的惨叫声穿透性非常强,响彻云霄。

爷爷奶奶坐在家门口看杀猪。

我又问婆婆:“妈,你说它会很疼吗?”婆婆答:“当然会啊,不过我们要吃它啊,没得办法。”就这样,一只白天还漫山遍野欢快奔跑的小山猪,几秒钟的功夫便成了刀俎下的猪肉。

过年就是各种杀杀杀,吃吃吃,上午担心被刀背砸晕的鱼死得会不会痛苦,下午又担心猪。城里人真矫情,搞得好像不吃肉一样……智人果然是站在食物链顶端,比任何猛禽都难以抵挡的物种啊!

2019年2月3日,年二九,表姐带着女儿到家里来做客,临走时给奶奶塞红包,老人家极力拒绝,却拗不过表姐的盛情,最终还是收下了。

年二九当天,表哥表嫂也到家里来找我们玩,我在一片杂草堆里给俩人拍了张合影。表嫂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年二九的夜里,我们和表哥表嫂一起烧烤、放烟花。烤火的时候火星子把我的羽绒服烫穿了。

爷爷奶奶每天坐在一起,都是长时间的沉默。

爷爷大字不识却热爱山野,婆婆说山里的草木他十分珍惜,一根破竹子都视若珍宝。腿坏了以后爷爷便不能出门了,每天拄着拐杖在门口朝大山的方向张望,有一次甚至趁着公公婆婆午休,偷偷地上了山,还摔了跤。

爷爷奶奶在他们雕花的樟木床边拍合影。

如今爷爷已经老得走不动了,耳朵也背,几乎听不见别人说话,只是微笑;奶奶虽可以交谈,但听不懂普通话,我便也很难与她搭讪。于是我和爷爷奶奶经常一起坐在客厅发呆,面面相觑。时间久了以后,竟有点习惯了这种长时间的沉默,也不觉得尴尬。人老了以后,时光总是拉得无比漫长。

奶奶独自在屋里烤火。

大年三十那天外公来了,打破了爷爷奶奶之间的沉默。外婆1992年就去世了,90岁的外公平日独自居住,每日种菜、煮饭、学生僻字、看《故事会》,生活也颇为惬意。外公自上世纪50年代土改开始就是村书记,年轻的时候习惯了扯着嗓子对着喇叭跟全村人喊话,老了也改不了习惯。

一见爷爷奶奶,外公便开始自己的演讲,气氛顿时就热烈了。外公声音洪亮而高亢,两位听众不时地频频点头,三方会谈一讲就好几个小时。我问赵田外公讲的啥,赵田说外公在说解放前抓壮丁,除非是瞎子和瘸子,都要被捆走;一一细数解放后的各种运动;讲死去的外婆和大儿子;讲自己还能活着看到社会一天天变得美好有多幸运。

热腾腾的水汽从饭粒里升腾到空中,整个房间都氤氲起来,非常温暖。

我很喜欢看三个老人吃饭。奶奶只剩下门牙和零零星星的根牙,外公的牙也掉了一大半,只有爷爷牙齿还算坚固。但三位老人胃口都不错,总要添两碗米饭,也很爱吃肉。很难想象没有牙的奶奶是怎样吞咽大块的羊肉和排骨的。

晚间,公公婆婆和刚满一岁的孙子齐齐通视频电话,婆婆一看到爱孙就笑成了一朵花。齐齐此时正和爸爸妈妈一起在四川过年。

大年三十的晚上,烟花爆竹声整晚响彻南塘村的夜空。

大年初一午睡时分,听闻抬神的队伍从家门口经过,从床上蹦起来就往外跑,婆婆带着我跑得快断气了,终于看到了“唐老爷”。

乡民开展请“老爷”求平安祈福仪式,负责抬唐姓老爷的村民在神像前借火。

过年,在村子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吃饭和寒暄。上一顿还没消化,这一顿的大鱼大肉便又要塞满肚腹。并且由于要去不同的亲戚家串门、拜年,一整天都不能跑步,肥肉在肚子上静静生长,脸一天比一天圆。

我的公公婆婆十分恩爱,夕阳下,他们在我的“安排”下拍了张浪漫的剪影照片。

晚上婆婆洗完脚,公公用吹风筒帮婆婆把脚丫吹干。

当天夜里,家里来了许多亲戚,大家一边烤火一边打牌。我冷得实在是坐立难安,只好在家里上上下下地爬楼梯,还问婆婆借了秋裤。婆婆大惊,问:“你怎么秋裤也不穿?”我只好咧嘴笑。那是因为,待在广州从来不需要穿秋裤,没料到南方还能冷成这样。

大年初二,亲友们相互串门,每每有亲戚到家里来拜年,主人都要放鞭炮以示庆祝。

怀孕的表嫂到表哥的发小家串门,发小的老婆正好也是孕妇,发小便拿出家里的“胎心监测仪”给表嫂试用。

这天,株洲放晴了。两位准妈妈在阳光下比谁的肚子大。

大年初三,我们去外公家拜年。屋外天寒地冻,大伙儿挤在屋里看电影《唐伯虎点秋香》。

赵田家的老狗虎子,身上有跳蚤。白天跟它说了好一阵子话,还摸了它,跳蚤跳到了我身上,晚上脱了裤子钻进被窝,发现两条腿都被叮了好长一串,难怪奇痒难耐。我问赵田:“你也摸了虎子啊,怎么没被咬?”他答:“我的身体对跳蚤早就免疫了。”虽然很喜欢虎子,却不敢再与它近亲了。

看年迈的它颤颤巍巍地摇着尾巴朝我走来,只能继续叽叽咕咕跟它说话,没有再摸它。虎子,熬过这个冬天,你便又是一条好汉了!草长莺飞的春天在前头等你,为了多看几眼偷吃你米饭的母鸡、挠你痒痒的跳蚤,还有和你一样颤颤巍巍的爷爷奶奶,请你好好活着。

(《中国人的一天 》第3340期 微信搜索公众号“中国人的一天”或“chinaoneday”,说出你的故事;同时,我们也将继续带你看更多不同中国人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