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丧神太宰治诞辰110周年:对人间最后的求爱

母亲角色的缺失给太宰治带来了很大的孤寂感,渴望得到母亲的爱却得不到,其一生都在追寻来自女子的爱。

腾讯文化 文/曾好好

2019,小栗旬出演的《人间失格》电影即将上映,感觉比生田斗真演的太宰治,要多一些野性和骚情。

太宰治的书,两米外就能闻到浓浓的“丧感”。他出生豪门,却写下“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句子(按:在女儿太田治子出版的回忆录《向着光明》里,这句话是太宰治挪用朋友的句子)。他酗酒、肺痨、药物依赖,照片里的他,看起来忧郁孤寂,多撑着腰耷拉着脑袋“气弱”得很。

敏情少年太宰治自幼看透这人间,过早埋下了自我毁灭的种子,短暂的一生,殉情自杀四次。每次他明明可以一个人离开,却总是捎上一位好年华的女子,而她们也刚好愿意陪着他一起去死。

日本NHK纪录片“莫绝望!太宰在此!太宰治《人間失格》誕生秘話”,解读丧神作家的一生。

一开篇上来先正名,人家可不是只会丧的,也是勤劳努力得很,从小就立志成为另一个芥川龙之介。

出生于1909年的太宰治,出生豪门,父亲是日本青森县的参议员,家里的房子是当地第一个豪宅,在岛国算大到稀奇,进门玄关就能打保龄球了。

整个房子有30多个房间,日洋风格结合。太宰治曾说:“这个巨大的房子,没什么情趣,只是巨大而已。”

出生优渥的太宰治似乎并没有得到多少来自富贵家庭的温情和美意。日本大家族实行严格的长子继承制度,排行老十的太宰治无缘继承权,在大家庭的存在感很低。

他曾经在自传体小说《回忆》里描述过自己与父母的关系。他想得到父亲的一支钢笔,却又十分畏惧他,不敢直接索要。于是绞尽脑汁,想出一个主意:闭着眼睛在床上假装说梦话。可是喊了很久的“钢笔”“钢笔”,在隔壁的父亲也没有听到,可以想见失望之情。

天生敏感的忧郁青年,“寄生”在一个兴旺又复杂的大家族里,对人情世事冷眼旁观,对人性的洞悉,对爱的索求,都超越庸常人等。

少时的他,便感觉到“对人类的畏惧不已,并且为这种畏惧感到颤栗,只好将精神上的忧郁和过敏封存起来,装成天真无邪的乐天外表,把自己打磨成搞笑的畸人”,靠着逗乐成为他们班的人气王。努力的搞笑,服务这个世间,那也许是他“对人间最后的求爱”。这样一说,好像理解了周星驰多一点点。

第一次自杀殉情未果,被控“帮助谋杀”罪

太宰治出奇地有女人缘。用《人间失格》里的话:“众多的女性依靠本能,嗅出我无法诉诸任何人的孤独的气味。”

历史上诸多作家艺术家,女性是他们巨大的取材库,以及灵感维续的源泉,诸如德国著名恋爱家、作家歌德、周旋于三姐妹的席勒、爱画女朋友的毕加索,一直拍拖到90岁的齐白石……

21岁时,太宰治便混迹烟花柳巷,弃学,参加左翼运动,令家族荣誉蒙羞。最终他被津岛家除去户籍,切断经济来源。

除籍十天后便与银座酒吧服务员田部阿滋弥在一起,绝望中一起吃下安眠药向大海走去。结果女子死去,太宰治活了下来,上了新闻报纸,还被起诉协助自杀。据说,殉情那次,是两人的第三次见面。

田部阿滋弥(田部シメ子),留着少女发髻,时年18岁未满。

话说,芥川龙之介、牧野信一、田中光英、三岛由纪夫,还有太宰治从小就崇拜的芥川龙之介,这些日本作家无一不是自己了断性命。对于他们求死可能是为了另外一种求生,是一种光荣。

“不相信神的爱,只相信神的惩罚”,与其等待神的救赎,不如自己主动赎罪,以求得灵魂的纯粹。

田部阿滋弥(田部シメ子1912年12月2日-1930年11月29日)

太宰治由此受到人生第一次巨大打击,而此事也成为了他背负终身罪恶意识的种子。他将这段经历写成了小说《道化之华》,并开始冲刺芥川奖,可惜每次只差一点点。

1935年,在角逐芥川文学奖的时候,作为评委之一的川端康成,因为太宰治之前的殉情自杀事件,认为”作者目前生活布满乌云,我对他无法一展才华感到遗憾”。太宰治得知后,愤然反击:“养鸟、跳舞,就很了不起么?”(针对川端康成的作品《禽兽》)

一边享受婚姻,反省罪恶,一边背叛家庭。1931年,22岁的太宰治与艺伎小山初代同居,受小山资助继续写作。这时候的太宰治终于短暂过了一段快乐安稳的生活。

六年后,小山出轨,太宰治精神奔溃,“对他人的信任早已布满裂纹,处子般的良子(即小山)对人纯洁无暇的信赖之心,恰如绿叶掩映的瀑布般赏心悦目,谁知一夜之间变成了混黄的污水”。

两人一起吃安眠药自杀,未遂,分手。

小山初代

两年后,30岁的太宰治在老师的介绍下,终于跟女粉丝石原美知子结婚。

石原美知子,出身书香门第,师范学校毕业的中学历史教师,读过太宰治的《虚构的彷徨》,还未见过太宰治便为他的才华所倾倒。

日式好太太美知子几乎从来不让太宰治做家务,在她看来,太宰治是“怀抱金蛋的男子”,因为他构思小说的时候仿佛是在孵蛋一样。终于过上了安定的家庭生活,太宰治的工作方式变得规律、健康。

在此期间,太宰治发明了一种新的写作方式——一人语り,自说自话,使用有节奏的白话直接向读者诉说,获得了大众的认可。长女出生时,除了世界在打仗,太宰治的家庭和内心和谐得一塌糊涂,职业作家地位稳固,他成了能坦率描写柔情的作家。这段时期,太宰治创作出的《女生徒》、《御伽草纸》,都有着太宰治作品里少见的爱与慈悲。

饱受战争之苦的太宰治,当时想的是如何给人们带去一点安慰,暂时忘却现实的烦恼,也写出了以“爱”为主题的幽默作品。还有书写友情的《奔跑吧,梅洛斯》,眷恋故乡的《津轻》等等,夫妻一起平稳生活了将近10年。太宰治好像一生所有的温暖都来自于妻,大部分著名的作品都写于这段时间。

太宰治的誓约书:结婚、家庭都需要努力维持,即使贫穷,我也要一生珍惜。

1945年,日本战败。彼时36岁的太宰治反省自己,反省战争。他说“罪之深,爱之切”,开始注视每个人都可能犯的罪孽。反省战争,畅销书《斜阳》诞生,反省自己,即《人间失格》。

《人间失格》第一句话:我度过了耻辱的一生。他如此诚恳的面对自己,一一剖析自己自年少犯下的错,三度自杀未遂,还令一位女性丧生;在东京抛弃了同居但未正式结婚的妻子;药物中毒;为了买药向朋友借了大量的钱未归还……

在写作《人间失格》时,不安于室的太宰治从家里搬出来写作,又有了新的情人,日日饮酒作乐,一边咳血一边写作。

一边反省自己的罪恶,一边背叛家庭,对此中央大学文学教授是这样理解的:

“要描绘人类的罪恶,自己就不能过着幸福生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太宰治为了写作,只好重复自己曾经的过错行为”。

常人看上去如此“渣”的行为,太太和情人竟然都表示理解,上天对天才的容忍度真的可以。

战败后的日本社会弥漫着一种颓丧、虚无的气息,日本文坛出了一种以描写病态、荒芜的内心世界的文学流派——“无赖派”。太宰治正是无赖派作家里比较极端的一位。除了描写病态的世界,他也将自己的生活沉溺到底,自我放逐和毁灭。

1947年,太宰治38岁时,情人是女诗人太田静子。文艺女青年静子医学世家,自幼爱上文学诗歌,21岁还出版过诗集。她爱上有夫之妇的太宰治时,常常一起聊的是日记、文学。当太宰治知道静子怀孕之后很高兴,说“既然要生孩子,就不能一起去死了”。

静子后来说,“和谁一起去死,好像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我没有一夜是为了享乐的,我是为了寻求母爱而去,是为了寻求母亲的乳房而去”(自《人间失格》),母亲角色的缺失给太宰治带来了很大的孤寂感,渴望得到母亲的爱却得不到,其一生都在追寻来自女子的爱。

太田静子 ,生下一女,活到了69岁。

最后的痴情,等待已久的死亡赴宴

山崎富荣是太宰治最后一位情人。她是受过英式教育的白富美,在乌冬面摊认识了正在喝酒的太宰治。山崎富荣辞去美容院的工作,专门照顾太宰治的生活,一人身兼太宰治最后的母亲、秘书、护士、情人四种角色。她将自己约二十万圆的存款,全花在太宰治身上,包括饮食、药物、款待费,还有跟情人静子所生孩子的养育费。

1948年,39岁的太宰治,在一个夏日的夜里,与山崎富荣在玉川上水投水自尽,仿佛是一场等待已久的死亡赴宴。

两人的遗体被发现时,太宰治的遗体被运送至某小饭馆的二楼,几个小时后,被放入豪华棺材,运送至别处。另一方,山崎富荣的遗体则只盖上一张草席,直至中午过后,七十岁的老父山崎晴弘孤单一人,像被世间人遗忘似地呆立在面目全非的女儿遗体前。

太宰治的遗书写着:各位,我的孩子不多,请好好照顾他们。我一直想念你们,眼泛泪光。美知子,我最爱的人是你。

帮他打点世俗生活的一切,和他一起殉情,却不是他最爱的那个人。看山崎富荣的照片,真是心疼这个又美又傻的姑娘。读其文字,则发觉真是日式女人的典范。她觉得《维荣之妻》的妻子真是幸福,妻子因著丈夫的债务而去酒馆还债,却领悟到自己的价值。妻子,温柔地包容丈夫,任凭他依赖。丈夫幸福,妻子就会幸福。

山崎富荣临走前这样写给父亲:“我明白若比父母先死,是一种不孝的行为。只是,我遇见了一位在所有男人中,没有人能比得过他的人。或许爸爸您无法理解我这种心情。只要太宰先生还活在这世上,我也会一起活着。但是他终究会死。因为他深爱日本,深爱人,深爱艺术。”

芥川龙之介一篇名为《好色》的短篇,讲述了一个叫平中的花心男常遭大家非议,“那种调情高手的成就啊,只有女人最清楚。你刚才说不知有多少女人为了平中伤心饮泣。我倒要反过来说说,不知有多少女人因为得到平中的垂青,体会到无上的欢喜,又因为得到平中的爱怜,深深感到自己活得有价值;不知有多少女人因为平中的缘故,才了解牺牲的可贵。”

渣男乎,情圣乎?也许他只是一个一生索取爱的孤独者,一个连幸福都害怕,一心要自溺以求灵魂安宁的胆小鬼。

查遍资料 太宰治唯一一张面露笑容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