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眼|在东北,那些未尽的故事

3月初,我去了趟东北,目的地是鞍山和长春。这是我第二次去东北。北京到鞍山的距离非常适合高铁出行。出了山海关,就到了东三省地界,窗外还是一片冬日景象,深蓝色的冰河上几道白色裂痕蜿蜒匍匐,春耕尚未开始,黄色的秸秆下露出黑色的泥土。
耳机里播放着迈克尔·麦尔的《东北游记》,这位美国纪实文学作家在书中分享了他从吉林省荒地村出发,数年间行走东北三省的观察。在他眼中,东北的兴衰荣辱浓缩了现代中国的起落沉浮。我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村庄,那里或许曾是麦尔到访的地方。
最初想做东北的选题是因为一组数据。数据显示,近年来东三省一直在延续人口流失态势。数据发布正值全国两会前夕,针对部分代表提出“建议国家率先在东北地区全面放开人口生育限制”,卫健委先是表态“可以探索”,之后进一步表示,东北地区人口总量减少,折射出区域经济体制、产业结构、社会政策等综合性、系统性问题。
从老百姓的角度看,人口流失最直接的因素还是经济。这一问题并非东北所独有。《经济学人》的一篇报道介绍了疫情对于东欧人才回流的影响。由于欧盟内部实行迁徙自由,一度导致东欧人才流失严重。以立陶宛为例,因为人口流失和低出生率,其人口从1990年的370万减到了2019年的280万,一方面,个人希望改善自己的生活状态,另一方面,国家税收愈发下挫。该报道指出,疫情之后,受疫情、经济转型和工作方式转变等因素影响,欧洲出现了大规模的人口回流。
短期内,东北很难实现大规模人口回流。振兴东北政策提出近二十年,东北困局依然难解。然而,我还是顺利找到了几位从一线城市回到东北的年轻人,希望以此为切口,通过他们在不同阶段做出不同人生选择的原因和结果,折射更广泛的群体困境。。
我的采访对象回晓明和黄玲分别因为家庭和个人原因从一线城市回到东北老家。但事情并没有完全沿着他们想象的方向发展。回家半年多,本想就近照顾父母,结果回晓明发现,母亲得了带状疱疹后,依然不愿麻烦子女,想要隐瞒。本希望回到东北能逃离加班的黄玲,发现工作的压力又渐渐压了上来。她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工作和生活的平衡,但新的焦虑和落差再次将难得的平衡打破。她在微信主页写道,“不为明天而烦恼,不为昨天而叹息。”
文章推送后,很多人留言希望本刊对他们保持关注。或许回晓明和黄玲当下的人生正是很多人想象中的平行世界。也有人留言从自己的生活经历出发,对两人一年后的生活做了预判。某种程度上,这种预判与其说是展望他人的人生轨迹,倒更像是为自己之前的人生作总结。
相比人有选择,城市的命运则更为被动。地理位置、气候、资源、历史、体制……左右着城市的变迁。在中国的很多城市,旧时代的印记要么濒临消散,要么融入了太多的人为叙事。而在东北,只是行走在街头,你就能感受到历史厚重的包裹。
以长春为例,这里有亚洲最长大街之一 ——人民大街。伪满时期,人民大街被称作“大同大街”。1945年东北光复后,苏军将之更名为“斯大林大街”。1996年5月后改名为“人民大街”。大街上坐落着一栋栋伪满时期的老建筑和日伪军政机构旧址,如今大多被政府机关、医院、学校等机构使用。其中一栋的外墙上,电子屏里滚动着少儿围棋和律所的广告。匆匆百年,皆是过客。
对于写作者来说,东北是个值得仔细端详的地方。短短四天浅尝辄止,还有很多线头值得深挖。我们每个人都贡献着故事的一部分,描绘着遥远时代和现世的投影。希望下一次来到东北,能看到更多的光影,能更深地走进那些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