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话题 | 超载货车“百吨王”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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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作者| 郭墨墨
无锡塌桥事故目前致3人死亡,2人受伤,事故原因初步指向了大货车超载问题。事故当晚即有网友指出,其中一辆大货车搭载钢卷总重目测就超过了百吨。此后有媒体报道,该车属于无锡成功运输公司,设计载重55吨,实际载重超过170吨,共6卷钢卷。
超载是个长期的社会问题,但是这次公众知道了一个新名词——百吨王。超载接近120吨,相当于一辆货车满载之后再多装了两辆99A坦克。超载现象多年来肇事不断,难以根治,这背后的原因不是单一的。
路桥之敌:百吨王
2016年实施的《超限运输车辆行驶公路管理规定》,路面行驶的车辆车货总重从此前的不超过55吨降为不能超过49吨。但超载现象似乎完全没有把规定放在眼里。
过去人们对超载的概念是以吨计的,这些年不同了,肇事的超载车动辄以百吨计算。
这些百吨王首先威胁的是路桥安全,在它们面前,公路桥梁无不战栗发抖。
据测算,如果行驶公路的车辆超限超载50%左右,公路正常使用寿命将缩短约80%,以一般等级沥青路面的设计使用年限12年-15年为例,实际使用寿命仅为2年-2.5年。
据统计,2006年-2016年10年间,全国因超限超载违法运输引发的桥梁垮塌事件共69起,造成的道路交通中断合计9123天,死亡8人、伤14人。(第一财经)
这些年,百吨王们的著名事迹就有这些:
2006年6月16日,一辆总重210吨的严重超载货车,将106国道上的关津大桥桥梁板压塌。
2009年4月13日,一辆总重260吨的重型拖挂车,将河南省漯河市区灃河大桥东侧桥面压塌,该桥限重55吨以下。
2012年8月24日早晨,通车不到1年的哈尔滨阳明滩大桥发生垮塌事故,已造成3人死亡5人受伤。官方事故认定为车辆超载造成匝道坍塌,四辆重载货车总重超过500吨,全部行驶在道路右侧,导致路面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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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垮塌大桥
2014年2月10日,一辆货车将省道304线宁夏吴忠市红寺堡区水套西桥桥面压塌,货车车厢掉落桥下,司机驾驶车头逃逸。据估计,该车辆载重预计超过100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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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吴忠超限车辆压塌公路桥
有人如此总结,“单车可以KO掉30年以上的老桥,三车或者四车凑一块儿,可以秒杀近10年内的新桥。”
百吨王超载车不仅威胁路桥安全,对路面交通同样构成巨大威胁。百吨级超载车刹车距离大大延长,不要指望它能在普通汽车标定的的刹车距离里能停住。有时就算能刹停,货箱中货物随惯性往前冲击,能把它自己的车头掀翻。
百吨王加剧超载现象,不仅加剧了运输业自身的恶性竞争,还助长了腐败。超载车不得不用买路钱躲过高额罚款,还形成了超载货车、带车中介、腐败治超执法人员相互勾连的,可跨越数省的腐败利益链条。
百吨王长什么样
超载是如此普遍,以至于从厂家开始,就会主动适应超载需求,它们不断升级技术,让这些“变形金刚”从一落生,就能够做到超载。它们的发动机、变速箱、刹车、大梁、钢板、轮胎,都是为超载而生,马力持续加大的发动机,足以轻松拉动200吨货物。
这些拥有超级内核的车辆在生产厂家、购买、车辆检验上都没有问题,以符合国家标准的外观上牌后,再被拉到改装厂,甚至拉回原厂去装上那些早就为他们超载备好的“外挂”——货箱货栏被非法加固加高,高度甚至可与驾驶室平齐,然后出门去开始自己的百吨王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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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百吨王都有着差不多的外观特征,自媒体@学经济家做了一个总结:
1,总计6排轮子的(一个12米长箱的);2,货箱护板全钢板密封、有加强框的、和车头一样高的;3,装满沙子石子的。如果你在桥上发现类似的车接近,就必须要离它远一点了!
百吨王是怎样炼成的
每次说起超载问题,总有人说“不超不挣钱”,事实真的如此吗?
事实是,不超载就挣不到这个行业的高利润部分,合法经营确实面临被行业逆淘汰的危险。
百吨王的出现,确实与运输业经营利润有下降有关。由于贷款购买货车变得容易,个人和家庭车主增加,货车运输业本就不高的门槛进一步降低,多年呈现货少车多局面,货车运输利润下降。
拉普通货运输价格低,不挣钱,需要拉特殊的货物才能挣钱,比如三超货物,就是超长、超高、超宽的货物才能有高利润。还有就是矿石、砂石等特殊原料,运输比较有利可图。这些货物特征本就需要超大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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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警查获近60辆超载货车,最高超载近200%
有的车主在网上抱怨,卖方市场下,超载也是因为货主需求造成的,货主就是要快,要一次拉完,别人一趟你要两三趟,这活肯定接不着。
而相反的,有太多货车主动以超载的形式适应这样的市场需求。劣币驱逐良币也就出现了。守法自然是经营不下去,而超载货车也只能一路加码,直到把桥梁和自己压垮。
合法运输利润低到不想干,而超载虽然高风险却有明显高于同业的利润,百吨王就是在这样背景下的产物。
百吨王的运输除了重量级不同,还有自己特殊的运营方式。百吨王的货物无论是钢材还是矿石,量都很大,也就造成给出的运输单价不高,不超载很难获取利润,所以百吨王会在车辆的承受范围之内尽量多的运输货物,而路桥安全,交通安全,就不在考虑内了。
据业内人士介绍,因为高速治超严格,百吨王不上高速只走国道,多数都只是在当地从事短途运输,很少跨区域运输。这使得它们多少都有些本地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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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哈尔滨纪委、监委发通报对超载货车“保护伞”的查处情况
另一方面,百吨王运输的货物大都是大型企业、重点工程的重点物资,相关部门在路上查车的时候都会睁一只眼和闭一只眼。这也就进一步造成他们不关心车辆吨位的问题。
百吨王为什么难治理
跑公路货运,要么是百吨王这种头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要么是合法经营风餐露宿、利润低下、担惊受怕的生活,但是为什么印象里国外的卡车就不超载,国外的司机看起来还很舒服潇洒?
人性都是相通的,如果说违法可以不受追究,还意味着超高利润,而且对于货主车主等多方都有好处的话,那么超载违法应该可以说是一种必然选择。毕竟受损的,是不直接相干的社会公共利益,压坏路桥,威胁公共交通安全什么的。
当前的治超管理方式,主要是交管和路政的罚款处罚,只罚款不卸载仍普遍存在,罚款除了暗藏腐败外,变成固定的运输成本后,会进一步刺激超载。形成了类似公地悲剧的情景。
能遏制这一切的,还是执法和管理。
其他国家货车超载积极性不高,一方面原因在于,一些国家的货车运输业如美国主要是公司运营,货车司机以提货次数和里程计算收益,收入较高,在其中并没有超载意愿。而一旦公司超载,就将面临高额罚款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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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治理的较好的国家,主要特点还有法律健全,惩罚有力。超载普遍会面临比国内高得多的罚款,并且惩罚手段也不只是罚款,还有吊销驾照、甚至日德等国对超载司机有监禁处罚,行业黑名单等制度。
目前国内在制度建设上也有进展。交通运输部办公厅、公安部办公厅和工业和信息化部办公厅今年8月19日发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车辆运输车超长违法运输行为治理的通知》明确,今后1年内违法超限运输超过3次的车辆运输车,将被吊销其车辆营运证。整车物流企业1年内违法超限运输的车辆运输车超过本单位货运车辆总数10%的,该企业将被停业整顿。
该通知规定,强化对乘用车集中装车点、物流场站、乘用车制造企业生产厂区的源头监管,严禁不符合装载要求的车辆运输车出厂上路。
但法律的威慑力,不仅在严酷性更在不可避免性。有了制度,还要看落实。如果让守法的货车司机站着把钱挣了,那么超载现象自然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