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奕君&刘怡潼:翻越“新生”与“戏骨” 的横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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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希
采访开始前,刘奕君整个状态是紧绷的。
他坦言自己很紧张,第一次与儿子在戏外出现在一个画面里,心里没底。
刘奕君和刘怡潼是一对典型的中国式父子。父亲多数时间是沉默的,他习惯将对儿子的爱压在心底,采访中偶尔冒出的一两句关心,也都是轻描淡写着,裹上一层“教育”的外壳。
刘怡潼的状态则放松很多。眼神干干净净,带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什么都愿意聊。有时聊着聊着说偏了,一旁的父亲才缓缓开口,再把话题给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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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刘怡潼又会安静下来,举着话筒听父亲聊戏、聊表演,像极了风筝与放风筝的人。后者总习惯绷着一根弦,随时准备着将风筝拉回正确的轨道,风筝也因此,得以越飞越高。
大方向的把控下,刘奕君又予以刘怡潼足够的自由。他将自己的生活和事业与儿子分得很开,人总要自己去闯,别人给予的经验,不算成长。
“演员更像是一种苦行僧的修行,无论是修行你的外在,还是内里,都是一个经历的阶段。这个阶段,你能靠的只有自己。”
刘奕君如是说。
01
《剑王朝》是刘奕君和刘怡潼共演的第一部戏,也是刘怡潼第一次参与如此大的制作。
起初刘奕君是不乐意的,在最初知道共演的消息时,他犹豫了很久。但思及《剑王朝》背后的好导演、好团队,还是决定应下来。
“他总要有踏入影视圈的第一步,这一步有我在旁边的话,可能能给他一个好的开头。”
但话虽如此,刘奕君心里的压力却很大。第一次看剧本,合上之后,他脑子里想得最多的都是元子初的戏。
“深不得浅不得,深的话他也会有压力,但太浅,我自己又过意不去。只能给他拆个线头,让他自己去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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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父亲心里弯弯绕绕的担忧,儿子则松快很多。用刘怡潼的话就是,“与亲爹对戏,更踏实。知道他会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辅助你处理,会有一种安全感。”
加之太子元子初这个角色,在某种程度上与初出茅庐的刘怡潼极为契合,他将此称为缘分。
“如果按现代社会来对比,从小在皇宫被保护得极好的元子初,近似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想从皇宫里冲出去,跃跃欲试去看外面的世界,这与我当时的状态和气质是不谋而合的。”
但父子俩一开始的磨合不算顺利。
“孩子第一次碰到这么大的戏,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角色,会紧张,人一紧张就有杂念,起初演跟他一对一的戏时,他偶尔就会跑神。这个我是不允许的,所以一看他跑神,就会把他的注意力再拽回来。”
这样的一对一,在刘怡潼的角度去看,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困难”。由于两人在戏中仍是父子关系,蘅王一些对太子的训斥,像极了父亲平时对自己的循循善诱,因此当蘅王色厉斥责之时,这个“攻击力”在刘怡潼眼里,往往就要削减一部分。
为此刘奕君没少想办法,刘怡潼也在角色上下了更大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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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中蘅王对待自己至纯至善的儿子,实则是纠结的。他一方面希望把元子初培养成杀伐果决的帝王,因此会在角色关系上,去形成一种冲突。
但另一方面,至纯至善的元子初,往深一层去想,又像是蘅王内心那个早已泯灭的少年。因此,他又极想呵护这份干净,不被伤害。
“这种对元子初复杂的感情,在对戏时我会有意地多给一些,把太子放在一个位置上。剧中蘅王与王后之间的感情牵扯,包括父与子,兄与弟,很多矛盾是需要太子来解的,他在中间充当一个润滑剂的作用。”刘奕君说。
圣人尚且不仁,何论帝王。
蘅王在剧中更多是破坏和谐,引导矛盾以制衡。演罢《剑王朝》后的刘奕君,感触最深的便是,“道义无法成就一代开国帝王,他一定是杀伐狠绝的,在他心里没有道,他自己做的一切,就是替天行道。
面对这样一位父亲,刘怡潼站在太子的角度,也有自己的纠结。至纯却不蠢的他,虽心底里明白身为帝王的父亲,对自己那份靠深挖才能觉察出一两分的爱,但对戏之时,他终究是忍不住对父亲说:“你应该对我好点。”
这句话也提醒了刘奕君。
“我就想到,蘅王这个人,把自己包裹得太严,太冰冷。但他毕竟是个人,不是一个符号,那我就需要找到一个时机,把他从庙堂之上拽下来,而不是一天到晚昂着头,端坐龙椅之上。后来我发现,跟太子之间正好有一场这样的戏,一场表现出,蘅王其实还是个人的戏。”
于是,就有了那一场蘅王落泪的戏。整部剧中,这是那个冰冷到几乎非人的蘅王,唯一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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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闭着眼,感觉啪嗒一声,特别有分量。”刘怡潼笑说,随后停了半秒,转头问自己的父亲,“我特别想知道,作为蘅王来讲,你希望太子最终继承王位吗?”
“不可能。”刘奕君果断地给出答案,然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就好好过一辈子,交几个知心朋友,然后踏踏实实的,保命要紧。”
话完,两个人都笑了。
或许,这也是蘅王在那滴泪后,最终所愿。
02
刘怡潼的演员路,刚刚走完一个开头。
2019年,他演了三部戏。《天雷一部之春花秋月》中正气凛然的秦流风,《鹤唳华亭》与《剑王朝》中至纯至善的陆文普与元子初。从观众的反响来看,这类正气凛然、至纯至善的角色,他立住了。
如今,他又开始向迥然不同的角色类型发起挑战。“比如目前,就在挑战一个从来没尝试过的,特别喜感话痨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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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在演员这条路上,已摸爬滚打数十年的刘奕君,他的聚焦点,则更多在于角色的复杂度与新鲜感。
“我喜欢起伏大一些,无论是角色本身,还是他在故事中所经历的事情,上到巅峰,再跌入谷底,最后触底反弹,这一瞬间往往是一个角色最有魅力的时刻,一般都会打动我。”
角色的新鲜感,则更多是一种能够让演员打破模式化表演的东西。
对于已历练许久,有着丰富经验的演员,更多要克服的,是规避长期下来,一种名为“模式化表演”的惯性。
“这在舞台剧和话剧排练中非常常见,演员每天都要说同一句台词,长此以往,可能会慢慢忽视内心的感受。”刘奕君说,“所以经常说,表演的新鲜感,其实也是内心的层次与丰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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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之于尚是新人的刘怡潼,一场情绪极度爆发的戏,他会选择把自己装进去,进行身心沉浸式的体验,“然后感情来了,开始演,几遍下来,有时完事后会觉得头特别疼,喘不过气。”
这也是当下更多新人演员的选择。
在刘奕君看来,这种体验式表演,起码表演的路子是对的。“不浮夸,这一点非常重要,一定是心里有了之后再去表现,心里有三分,就去表现三分,如果心里能铺垫到七分,就把七分都呈现出来,观众也不会觉得你夸张。但最忌的,就是心里有三分,但表现出七分,那剩余的四分就是浮夸,观众一眼就能看出来。”
因此身为演员,内心一定要有东西,这就靠自己的生活阅历,用真心去体验角色的喜怒哀乐,真情实感。
在刘怡潼看来,这就像苦行僧的修行。
“不同的角色,意味着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生活经历。作为现在的我而言,在塑造一个角色时,我更多想的是让自己最大化地贴近他、成为他。那就需要不停地去体验,不停地去尝试各种人生百态。这其实就相当于自己把自己的心拿去装在角色身上,拍完以后再装回来,其实挺累的,是吧?这就像修行的一个过程,好的坏的,各种各样奇奇怪怪都要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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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与年轻时的刘奕君简直不谋而合。
“我上学时想法和他非常像,因为阅历太少,就会想要快速成长,可着急没用,生活会慢慢锤炼你,教育你。现在再想,我觉得有些经验,是可以间接获取的。
刘奕君提起一个演员之间常说的“情绪借鉴”的法子。“比如一个夏天,困得不得了,但总有蚊子在你耳边嗡嗡叫地叮你,吵得你睡不着。这种愤怒越积越多,最后你打开灯,去捕捉蚊子,最后打死它的一瞬间,你就可以把这瞬间的情绪放大,用在表演凶手或杀害某个人的戏里。”
无论是对儿子,还是对初出茅庐的演员们,刘奕君还是希望这些孩子能更多体会一些美好的东西,那些负面的情绪,尽可能通过间接经验去获得
“如果演员每一种情绪都要体验,估计到30岁就抑郁症了。”
03
刘奕君演过很多心狠手辣的角色,《伪装者》里城府颇深的王天风,《琅琊榜》里机关算尽的谢玉,包括近期收官的《剑王朝》中杀伐狠绝的蘅王。
在刘奕君看来,这些角色就是他给予自己和他人的“间接经验”。
“这些角色是一面镜子,我希望所有有类似经历的人看到后,都可以像照镜子一样,不要去重蹈角色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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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中,刘奕君一再强调“美好”、“间接经验”两个词。无论作为前辈还是一位父亲来看,演员这份职业是福祸相依的,正如学艺术的人,内心都会有敏感和脆弱的部分,这也是最初在刘怡潼说自己想当演员时,刘奕君反对的原因。
从刘怡潼的微博里不难看出,这是个心思细腻的男孩,字里行间甚至偶尔发布或点赞的照片里,他似乎对自然万物,一草一木都能共情,这实则也是一份难得感性。
是好事,但也不免让刘奕君担忧。
这行需要耗费的心力,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有些演员在演某个角色后,可能有相当一段时间出不来。就说今年获奥斯卡的《小丑》的演员,作为演员我能看出来,他演的戏里,一定有很多是剧本中没有的,是他进入那个角色之后,自己即兴的。演完之后,他很大概率会有抑郁症,需要时间去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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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演员到了一定阶段,可能都需要心理医生。仅仅以父亲的角度,他不愿意刘怡潼经历这样的体验。这时,“中国式父子”的交流方式,又变得窝心却有趣。
“敏感和脆弱是需要保护的,别人不会保护你,你要学会自我保护。”
“我还以为你会保护我。”
“不会,你要懂得保护自己美好的东西。这些东西里可能会有初心,我们干这个行业,最开始的初心不要丢,但要学会保护自己。”
刘奕君习惯用“说教”表达爱,比如提起所谓的“星二代”,刘奕君会很严肃甚至是生硬地将两人分开,说出“他是他,我是我”这样的话。
儿子的路终要靠自己走。“这不是个所谓的光环,当然你也不用有什么压力。只是你爸也是干这个的,而你也是在继续努力着,进行着自己的修行。那你和我就是两回事,你好好做自己的,自己往前走就行,咱俩不用放在一块儿。”
刘怡潼也显然早已习惯这种方式。如《剑王朝》中的元子初,无论怎样的呈现,他总能挖掘到这份呈现里隐藏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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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长时间下来形成的相处模式,表演中如此,生活里也一样。
刘奕君喜欢徒步,带着一根手杖,去翻越某个山脉,找一条经典路线,从海拔低的山脚走起,在一天经历春夏秋冬,四季之景。
“愿意一起去吗?”记者问刘怡潼。
“嗯...”刘怡潼思考片刻,笑说,“我在终点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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