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27日刊|总第2033期
文/荞麦花开
时代进入1990年代,内地影视文艺思潮也日趋开放新潮。切合新时代观众审美风尚,堪为1990年代第一位“视帝”者,则是王志文。
王志文在1991年《南行记》、1992年《吴敬梓》、1995年《无悔追踪》中质朴沉稳的演出,皆刻画出中国旧式文人的风骨精神。一时间,王志文与陈道明被评论界认为是中国最具文人气的两位青年男演员。
如果说陈道明的气质是“老而返童”,他越是年龄大时出演的角色越是“耍宝”。如与王志文联袂主演的电视剧《手机》(2010),他饰演的“费老”简直是一“费宝”。
而比陈道明年龄小11岁的王志文的气质反而可以说是“少年老成”,作为一个年轻演员,他竟然是把不见容于世间的吴敬梓的暮年,那种阅尽沧桑过后的贫病苍老,老病侵寻境况中内心的淡然又落寞,演到了骨子里。有剧评人评价:“王志文的表演像静水流深,有一种平实、质朴,而又深沉的穿透力量。”
《过把瘾》(1994)中的方言,王志文又以一种雅痞文青的洒脱不羁,俘获了无数师奶少女的心,并凭此角获飞天奖视帝。以《皇城根儿》(金鹰奖最佳男配角)《过把瘾》《东边日出西边雨》三部都市剧(皆赵宝刚导演),王志文成为中国电视荧屏上90年代第一位青年偶像。
新浪博友“汗漫之宇”这样评价王志文塑造的方言的形象复杂性:
“方言说起话来,一句是一句,冷幽默,鼻子和嘴共鸣,合谋;方言笑起来像个大孩子,可是眼角带着讥诮,像阳光下漂着冰块儿的河。方言上班似乎就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对面办公的是个脸像个平面一把热毛巾就能抹平的家伙;方言无法忍受他的主任,原因竟然是他喝茶的动静特别大。
在方言周围,有两类人:一是像潘佑军和钱康那样的,下了海,赚了钱,当了经理,是新价值的体现者;一是在机关里,从小科员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办公室蜗牛。方言身在机关,对往上爬或者挣钱都没兴趣,在九十年代初的语境里,他显得很不靠谱,他像是漂浮在生活的表面,没有一种社会认可的价值让他扎下根去。”
方言像什么?办公室浪子,落魄文人,混子,大孩子,甚至还有一些贵族气质。很多母性洋溢的女人,第一眼就会爱上他,可是并不信任他,他让她们觉得不可靠。在爱情中,他注定是被动者。
1994年央视巨制《三国演义》,让鲍国安、唐国强、陆树铭三位演员在“名著特型”的地位上达到了欧阳奋强(87《红楼梦》中贾宝玉)和六小龄童(86《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同等高度。三人中唐国强演艺成就尤其出乎其类拔乎其萃。
1999年,唐国强再以《雍正王朝》中完全不同于丰神飘逸的诸葛亮之阴鸷雄猜的雍正皇帝一角,再创表演新功(金鹰视帝)。2001年在《长征》中又塑造出一位虎气为主猴气为辅、性情气质复杂多棱、有血有肉、专家大众一致认同的毛泽东形象(飞天、金鹰视帝)。
唐国强以这三个迥乎不同而俱为经典的人物塑造,毫无愧怍跻身电视剧男演员第一阵营。
关于唐国强塑造的诸葛亮,知乎网友“如是观”有精辟入微之评:
首先,是奇才的霸气。诸葛亮不是写诗文为生的文人,他很早丧父而独立,并长期浸润于劳作与农林中,应有那种健康硬朗、山林水泽之气,之后则成为以文治武功名世的政治家、军事家。
他一生逆天而行,霸气挥洒:无论是隆中对的挥洒自如,还是舌战群儒正气凛然令发表“反动言论”的薛综噤若寒蝉,以及斥责李严无视国家、孟获妄动刀兵时的怒发冲冠,更不用说早已成为经典片段的骂死王朗,真个是身如青松泰山一般挺立,声如黄钟大吕一样震撼,这样的痛骂才让王朗的猝死具有可信度。
且看陈寿《三国志》用什么词评价武侯的:“身长八尺,容貌甚伟”“英霸之器”“龙骧虎视”。
其次,是年轻智者的幽默。humor似乎是一个很现代化的词,但应该说,这是一个古往今来都不缺的品质,特别是为那些人格健全、智力过人、见多识广而又内心强大的人所拥有——诸葛亮正是这样的人,何况出山时才27岁,这样一个又年轻又智慧的人才,带有一点幽默甚至好玩的气质,简直太应该了。
唐国强也是少有的注意到了这一点的演员,有几场戏很典型,比如初归刘备时,徐庶被曹操派来劝降刘备,徐庶对孔明一顿夸,孔明和他很轻松地开起玩笑:“自草庐一别,你可是教我日夜操劳啊!(故意瞪眼以示玩笑)如实招来,可是曹操叫你来说降主公?(自信摇头,年轻人的潇洒,和徐庶作为好友的随意,都表现出来了)”。
最后,是晚年眼中的孤独感。唐国强在访谈中不止一次地说过:演晚年的孔明,眼神中一定要有一种孤独感。因为这时候蜀汉国力已难和曹魏抗衡,孔明独木强支,身体又江河日下,其心中的孤独和无助是可想而知的——唐国强在这方面是多有注意、准确表现的。
内地电视剧有一派古装谐趣轻松戏说风格,代表人物是张国立和李保田。
张国立以1996年《宰相刘罗锅》中乾隆、1997年《康熙微服私访记》中康熙(金鹰视帝),踩中了大众喜闻乐见谐趣戏说剧这一脉搏。
他专力打造的古装戏说风格在内地电视界自成一格,一直到2000年《铁齿铜牙纪晓岚》出世,张国立演的纪晓岚,诙谐滑稽,风趣机变,活灵活现深入人心,堪为中国电视剧史上又一经典。这之后更把“康熙微服私访记”、“铁齿铜牙纪晓岚”做成系列,制作演出俱佳,百姓喜闻乐见。
李雪健在1990年代电视剧领域的重要作品是1990年《渴望》和1998年央视版《水浒传》。
《渴望》可谓是内地制作电视剧第一部真正意义上“万人空巷”之作,剧中李雪健饰演的邻家大哥老好人宋大成,双获飞天、金鹰奖,时人有语“举国皆哀刘慧芳,万众皆叹宋大成”。
央视版《水浒传》中宋江,是李雪健表演史上一个重要里程碑。李雪健传神塑造出宋江虽文墨小吏而能服众、不失权诈而真心为兄弟、耿耿孤忠天日可表的复杂性格形象。
在人物底色上,更塑造出一个区别于原著宋江的崭新人物——一个悲壮的理想主义者、一个西西弗斯般孤独负重前行的悲剧者。在表演技术上,以特色动作(小碎步、撅屁股)、细部表情、节奏力度等方面的高难度精准处理,可谓是全方位继承了老辈演艺界第一人石挥大师,他在此剧中的表演,堪为年轻演员们反复揣摩的表演教科书。
我在拙作《大河向东流——1998央视版〈水浒传〉剧集艺术评析》一书中,对李雪健老师饰演宋江的表演技术、宋江这一人物的心理纠葛和心路历程,有长达13.5万字一篇长文作细致剖析,有兴趣的读者可参看。
1980年代“乳虎啸谷”的“二陈”,在1990年代并无特别叫座的、“大爆”的电视剧作品。但认真来说,他们是吃了商业时代来临必然有部分佳作“叫好不叫座”的瓜落儿,优质好作品其实不少。
从陈道明来说,1990年代是他专注于电视剧表演的年代。他用高度投入的艺术精神灌注于现代文学名著剧《二马》(1998)、当代文学名著剧《一地鸡毛》(1995)。
一身毛病却是个善良好人的没落大户子弟马则仁、从锋芒不掩的大学毕业生被迫转变至唯唯诺诺的小公务员小林,是陈道明自己最为喜爱满意的两个角色。遗憾的是,时代变了,“大家都看《还珠格格》去了。”(陈道明语)
从陈宝国来说,《北洋水师》(1992)中正气凛然的邓世昌,《武则天》(1995)中软萌懦弱的李治,《小井胡同》(1996)中志大才疏、迂腐呆萌的落魄子弟查六,《咱爸咱妈》(1996)中的知识分子乔家伟(飞天奖最佳男配角)——都是各具其面的上佳演出。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俊面小白龙”唐高宗李治。关于“帝王专业户”陈宝国演的皇帝,年轻一点的观众也许熟知的只有霸气睥睨的汉武帝、权术老辣的嘉靖帝,万万想不到他还有这般懦弱“惧内”的一个皇帝角色吧。
上世纪90年代佳作迭出,新世纪前十年的国剧成就也不遑多让。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明天分解。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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