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妈》：前半部分还行，后面咋崩得妈都不认得了？
在亲情关系里，我们都充满缺陷地爱着对方。
文 | 清晏 编辑 | 沈小山
因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严峻，春节档电影集体彻档。唯徐峥导演的《囧妈》宣布在网络上线，“大年初一免费请全国观众看电影”，一时间成为舆论焦点。
但《囧妈》里的徐峥，很矛盾。
他知道人到中年的困顿有多艰辛，却又用套路般的大和解，把这场中年危机，还原成一场虚张声势的温暖。
其实，这很徐峥，因为他向来都是先发问，然后对真实问题视而不见的人。这当然不是批评，而是对他最大程度的认可和尊重，因为他提问的那些问题是无解的，就像徐峥对待中年危机的态度一样：你陷入在中年焦虑里，无法与自己的欲望达成和解；最终帮你度过的，只能是随时间而泥沙俱下的颓败，和人到老年后的无能为力。
比如《泰囧》，虽然是在说有钱阶层深陷焦虑时，可以借助底层穷人善良淳朴的价值观来找回自我，却对两个沟壑巨大的阶层矛盾避而不谈。
比如《港囧》，看似是在说每个人最终都将放下深埋于心的梦想，却对回归现实后的窘迫、蹂躏和磨难不管不问。
这次的《囧妈》，依然如此：徐峥小心翼翼地摹刻着母子关系里遍地丛生的荆棘，却始终都让它裹挟着爱的内核，反而对着背后的伤害和裂痕佯装不见。这并非说《囧妈》满足于现象堆叠，而是说人到中年的徐峥，面对市场和商业诉求时，似乎变得更妥协也更圆润了。
也就是说，按照徐峥对生活和艺术的理解能力，他完全可以让你在电影里刺痛，并体认到现实无解的痛楚。但囿于更现实的商业诉求，和大众文化里对精英主义的蔑视，徐峥没办法戳破亲情关系真实的杀伤力，反而让它变得温情脉脉，甚至楚楚动人。
在艺术面前，有现实的，也有更现实的。
这就是《囧妈》的分裂之处：它既要在情感上让观众迅速理解、代入并认同，又试图在商业上实现利益最大化，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让电影变成一次充满着爱的温情之旅。
所以，电影里那些看似充满对立的母子矛盾，实则都裹挟着浓烈的爱意。比如从小番茄到茶叶蛋360°无死角的投喂、用大米塞手机的迷信、只剩下最后一块却死活不让吃的红烧肉，和对着「养生鸡汤文」按时按点催促进食喝水的啰嗦等等，无一例外都不是真正的矛盾。
它们充其量是爱的撒娇或做作，却并非最真实也最切肤的残酷。
也就是说，面对母子间的亲情矛盾，徐峥有着虚晃一枪的嫌疑。
类似操作，还体现在《囧妈》对夫妻矛盾的揭示上。徐峥一直有个被人诟病的点，就是他对女性和情感的审美太直男，女人在他电影里是个符号性很强的工具性角色，比如《泰囧》里给王宝强合影的范冰冰，和《港囧》里冰冷却又撩人的杜鹃，都没有真正地参与到叙事当中。这次的袁泉也不例外，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袁泉饰演的张璐，一个尽管被丈夫孩子般的胡搅蛮缠给打动、却还是认定俩人没法再续前缘的精英女性，为什么会选择给丈夫道歉？
这个为了煽情而煽情的细节，就跟电影后半段母亲与儿子和解的两场戏一样，既太想当然，又没说服力——要知道，当一个女人决定离开你的时候，男人基本不会再被认可和尊重，至于那声「对不起」，更是无从谈起。
这就是徐峥面对矛盾时虚晃一枪的地方：他是想摹刻出亲情关系（母子、夫妻）里双方都有苦衷的现实，却不敢戳破彼此都有错误的真相。
也的确少有电影，能有勇气去戳破这个真相，萨姆·门德斯的《革命之路》，诺亚·鲍姆巴赫的《婚姻故事》，是枝裕和的《步履不停》，都是敢于暴露亲情关系里凶狠一面的杰作：这些导演都意识到藏匿在亲情关系背后的裂痕，并在不否认情感力量的前提下，拷问着无聊及琐碎的日常生活，如何摧毁原本相亲相爱的彼此。
他们看似是在说爱的匮乏，实则是在说爱在深沉后的负累——这才是最要命的。
他们审视着银幕内外的每一对父子或母女，每一对夫妻或兄妹；他们看到了我们每个人都渴望着爱与被爱，却最终因为性格、尊严甚至是琐碎的生活习惯产生龃龉，从彼此误解到互相伤害。
在真正的亲情关系里，我们都是充满缺陷地去爱着对方。
这种矛盾和冲突是无解的。
可是《囧妈》里的徐峥，却摆出了和解的姿态。
应该承认，以徐峥的才情，《囧妈》本来可以变成佳作。只可惜官方强行续命的操作，最终把《囧妈》变成了廉价的爆米花电影——它有更高浓度的生活段子，也有更高强度的戏剧冲突，却在最该真实的日常面前全线溃败，比如：下火车后的徐峥，从兜里掏出了大白兔奶糖，他往前走了两步，结果还是折返回火车。
太想当然了。
在既愤怒又决绝的亲情关系里，选择逃离的当事人只会走得义无反顾，就像对丈夫失去信心的妻子，和对父母不再认同的子女。
再比如，徐峥母子俩争吵，牵扯出因为父亲喝酒母亲就闹到单位时的问题，电影把本该属于母子矛盾的内核，转嫁到父子关系上——用障眼法偷梁换柱的徐峥，既没真正解决母子矛盾，又对父子矛盾浅尝则之，结果只能是让观众觉着哪里不对，却又很难说到底哪里不对。
但这并不是在否定徐峥。
在当下电影全面商业化的市场里，除了电视剧在不停又畸形地撕扯着中国式的家庭关系，鲜有电影像《囧妈》这样试图触及中国人的敏感神经。只不过很可惜，他太想要一个Happy Ending，却不敢留下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是什么？是面对亲情关系时，我们不知道怎么去和解，也没办法去和解。毕竟，没有谁比谁更完美，就像没有谁比谁更混蛋，更不可能有什么一揽子解决问题的灵丹妙药。这一声叹息就是：
即便再不喜欢这个世界，我们最终还是要接纳它。
类型: 剧情 / 喜剧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汉语普通话 / 俄语
来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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