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的“老娘舅”李九松走了

澎湃新闻从上海人民滑稽剧团获悉,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独脚戏代表性传承人、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上海市曲艺家协会会员、上海独脚戏艺术传承中心(上海市人民滑稽剧团)表演艺术家李九松先生因病医治无效,于2020年1月29日下午16:26分在上海中山医院逝世,享年86岁。
据知情人士透露,李九松此前因胆囊炎开刀,在中山医院救治,因为胆总管堵塞装了三个支架。最终由于并发症(本身有糖尿病和心血管疾病)不幸去世。
李九松,江苏海门人,出身戏曲世家,其父乃文明戏前辈艺人李明扬,从小耳濡目染深受艺术熏陶,先后拜名师文轩、文彬彬学艺,他6岁即登台表演,口齿伶俐,语言幽默,动作感鲜明,大智若愚,在捧哏方面不温不火, 憨态可掬,赢得观众一口称赞,是滑稽界难得的奇才。
青年时代即显示出他不凡的滑稽才能,多次在文艺汇演中获奖,特别擅塑造各种小人物的喜剧艺术形象。在滑稽戏《苏州两公差》中扮演小公差,《孝顺儿子》中扮演老年痴呆症患者,各类角色均惟妙惟肖,恰到好处。
他与人合作独脚戏《头头是道》获江南滑稽汇演"优秀表演奖"、独脚戏《补婚》入选首届上海曲艺节,小品《沐浴》获上海话剧小品二等奖、独脚戏《征婚》获全国喜剧小品一等奖,其领衔主演的电视系列小品《老娘舅》收视率名列前茅,成为东方电视台的名牌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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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娘舅李九松 澎湃新闻 寇聪 图
2014年,李九松接受了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的专访。和印象中一样,李九松就像个和蔼可亲的邻家老爷爷。他把海派喜剧当成一门手艺,坚持一生只为做好本分。
【以下为2014年专访内容】
李九松这几年大部分时间在生病,所以一直在逃避各种出镜演戏的邀约。“高血压糖尿病,还有白内障,后来还拿掉了胆,挨了刀子后需要修养,好不容易病好了我又想逃。唱戏唱了一辈子,我总该留点时间给自己。坐没坐,立没立,困没困,吃没好好吃,拍电视剧吃力得很。大家只看到鸭子在水上游风光悠闲,没有看到水面底下,鸭子的脚在不停摆动卖力地使劲。”李九松说。
1995年至2007年播出的情景喜剧《老娘舅》是海派情景喜剧的经典之作,《老娘舅》让诸多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从听懂上海话到学会说上海话,还了解到上海的风土人情。虽然剧集后期,李九松逐渐淡出,而现在在荧屏上播出的调解节目《新老娘舅》完全跟李九松完全没关系,但对于很多观众来说,“老娘舅”就是李九松。当年剧集热播的时候,李九松都不叫李九松了,“区里市里的干部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只知道我叫老娘舅。”
作品受到欢迎,李九松也因此疲于工作,连跟家人吃饭的时间也没有,和儿子也几乎无交流。“别人说全家一起出去旅游,我从来发言权,因为从来没有过全家游”,“年轻时唱戏养家赚钱,后来一直在拍戏”。生病以后老伴贴心照顾,李九松更加感受到亲情的温暖,一生都奉献给了观众,剩下的时间想留给自己。“人活到80多岁,不容易,我想陪陪小辈了”。
“隐退”的那段日子,李九松不玩手机也不看电视,养养花串串门钓钓鱼。可是不演戏也造成了误解。我,问我是不是死掉了,怎么连追悼会都没听说。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如果几个月不去老兄弟家串门,他们一定就会开始打听,是不是死掉了。” 为了感谢观众的厚爱,李九松才答应了《哈哈笑餐厅》的演出邀约。
李九松出身戏曲世家,父亲是文明戏的前辈艺人李明扬,先后拜名师文轩、文彬彬学艺,从小接受“声、台、形、表”的训练。如今年事虽高,但李九松依然兢兢业业,拍戏之前做足功课。《哈哈笑餐厅》拍摄期间,李九松拿到剧本会“先在家与老太婆对台词”,把普通话台词吞进去,再用上海话吐出来,还要把普通话剧本中特别多的“的、了、吗”,在正式拍戏时统统删掉。
《哈哈笑餐厅》以一个祖孙四代的上海传统大家族为背景,李九松饰演家里的“老太爷”,戏中涉及上海人十分熟悉的“圈套感情”,跟李九松自己的生活状态也很像,“我们上海人就是这样子的,小孙子小孙女吃定我们老头子的。我可以管自己的儿子,但是我不能隔代管。在生活中,我陪伊拉(上海话:他们)去逛街,我也是走在最后头,然后到了付钞票的辰光(上海话:时候),轮到我掏银行卡了。戏里头,张冯喜就是我的心头肉,把我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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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出身的张冯喜成名于《中国达人秀》,之后以“小大人”的形象频频亮相各类电视节目中,这次在《哈哈笑餐厅》中饰演小孙女。与张冯喜戏份颇多的李九松多次被媒体问及如何看到00后转型滑稽戏演员,“许多人问我怎么看,我没看法,只是小孩子还是好好读点书吧。”他更希望孩子们把唱戏演戏作为一种爱好,“以前我们唱戏都是需要生活阅历和经验,30多岁才有资格唱戏”。李九松告诉记者,他不会让自己家的孩子接棒演滑稽戏,“做了一辈子司机的人,怎么让自己的孩子再开出租车?我吃这个苦头吃了一辈子,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还这样。”
虽然想要拜李九松为师的人有不少,但“称得上学生的也就三个人,不过我也都跟他们说了,想学唱戏可以,养家糊口办不到”。与如今才出道就漫天要价的年轻演员相比,初拍电视剧时李九松的片酬才500元一集,“我们赚的都是辛苦钱,有的吃有的穿,不奢望别的”。
不管钱多钱少,李九松认为做演员最重要的一点是做人,“‘做戏要做人,做人不能做戏’,做戏要把自己完全带入角色,做人一定要真不可以虚伪。当然,机遇的垂青,剧本的讨喜,角色的匹配,一个都不能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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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笑餐厅》戏中布景。 澎湃新闻 寇聪 图
流行于上海及周边地区的滑稽戏已经式微多年,李九松回忆说过去全国曲艺家协会开会,根据排名站队,上海滑稽戏的位置是倒数第一第二。所以一听到“北有赵本山郭德纲,南有王汝钢李九松”的说法,李九松连连摇手,“绝对不能比,他(赵本山)是‘土皇帝’,中国的东北角属于他;我不是,我在区里都排不上名。南北文化差异很大,经济基础也不一样,所以南北之间的地方艺术也不能比。何况,北方的相声到上海来唱戏,起码一次几万吧,我跟王汝刚出去最多几千吧,这就是现状,没法比,做这个就不是为了发财。”
虽然式微,但从解放时期到现在还在从事滑稽戏表演的李九松还是希望后辈们能创新传承海派喜剧,因为这是上海人自己的文化土特产。“上海人还是要有上海自己的气质,要有上海人自己的文化。”他说,“这个不能捣浆糊(上海话:马虎),要有不同于越剧、京剧、淮剧等戏剧戏曲的特色,这道上海菜才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