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妈》：公路叙事下家庭主题的分裂表达
作者：张义文
前有《人在囧途之泰囧》和《港囧》，徐峥导演的“囧”字头第三部作品《囧妈》也于近期上映，由于制片方的临时调整，该作品未像前作在大银幕上映，转而投向时下风头正劲的短视频自媒体平台，让观众在更低门槛的前提下更大范围地看到了这部影片。正因如此，对于影片的讨论也更加广泛。
《囧妈》海报
抛却影片在发行放映等外部层面的创新，以及影片本身基于新平台播放产生的审美体验，单论故事的讲述，电影《囧妈》在公路叙事的叙述策略中尝试完成家庭主题的表达，即徐伊万与母亲卢小花在旅途中完成情感和解，同时还有徐伊万自身家庭的和解，但由于叙事策略与表达主题的不相适应、类型定位不明晰、叙事支线的混乱等原因，造成了影片主题表达的分裂。
艺术规律中公路叙事与家庭主题的拮抗
公路叙事特指公路片的叙事，即电影的主人公在占影片绝对篇幅的旅行情节中，通过一些列的戏剧冲突，完成生命体验，思想变化，性格塑造。《囧妈》的主体叙述段落是徐伊万陪同母亲乘坐K3列车由北京赴莫斯科参加演出的过程，这一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矛盾冲突，也塑造出徐伊万和母亲卢小花的性格，展现出思想的变化，以及二人之间情感关系的变化。如徐伊万从出于“寻找护照”被迫找到母亲又被迫陪同母亲赴莫斯科，到为了赶上转乘的火车在冰河上背着母亲拼死向车站飞奔，这一由被动到主动的变化，显现出儿子对母亲的理解和认同；同样，母亲卢小花从对儿子徐伊万事无巨细的过问，到后来对儿子渴望自我空间的理解，表达出家长意志与孩子的纾解。从叙事的整体架构看，《囧妈》是符合公路叙事的，但是家庭主题往往出现在家庭伦理剧中，而非公路片中，这使得主题的表达一定程度上受限，公路叙事的优越性也无法完全展开。
《囧妈》剧照
家庭主题的表达多集中于家庭伦理剧，其叙事空间往往是一个固定的场景，在家庭成员之间的协作、沟通中制造行为或思想上的矛盾冲突，最后通过调和完成家庭成员之间的理解、认同，如小津安二郎的影片中，空间大多集中于日本的“榻榻米”，讲述家庭成员之间的生活。在《囧妈》中，由于公路叙事的需要，对徐伊万与母亲卢小花之间的矛盾不得不连续置换空间，从火车的车厢到火车的夹道，再到中俄边境的雪地、猎人谢尔盖家……不断变化的叙事空间削弱了家庭主题中应有的戏剧张力，让家庭成员之间的情感矛盾外化为空间演变中的外在行为矛盾，使家庭主题中的情感沟通难以发生。同时，家庭中的另一个重要角色，徐伊万的妻子张璐，本来是二人之间的情感矛盾，由于张璐只身去往美国，在空间上与徐发生割裂，仅通过电话、微信等非接触性方式连接，给观众造成二人矛盾的建立缺乏背景，而在解决方式上又缺乏合理性的感觉。
将家庭主题通过公路叙事的策略完成表达并非“死路”，当主题是“寻找”或“救赎”时，公路的叙事形式恰好适应，如德国电影大师维姆•文德斯的《德州巴黎》，《囧妈》的主题则是“和解”。
资本绑架下的类型定位迷失与叙事支线混乱
如果叙事方式与主题的不相适应是《囧妈》的艺术瓶颈的话，类型定位上的迷失与叙事支线的混乱则进一步削弱了影片的主题表达。本片对外宣传的类型定位是喜剧片，这也符合“囧”系列影片的统一风格，但实际上在影像的具体表达中，各种类型元素一拥而入，使本身立足于喜剧的类型定位发生迷失。影片开篇讲述的是徐伊万与妻子发生情感矛盾，婚姻破裂在即，其背后涉及的是公司专利的各种事宜，俨然是都市情感题材剧的开篇套路，如果嫁接公路叙事，无疑成为又一部《心花路放》，尤其是在火车上处于婚姻苦闷中的徐伊万与失恋边缘的俄罗斯女郎娜塔莎的亲密接触，在类型上显然是爱情片的路数；而徐伊万与母亲遭遇黑熊，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猎人谢尔盖开枪拯救的情节，让人不得不想起美国影片《荒野猎人》，其后冰上飞奔、乘坐热气球等情节，更加重了这一倾向，这些都是冒险片的类型因素；除此之外，上文提及的公路片、家庭伦理片也是《囧妈》在喜剧片上的游离，多种类型“面孔”下，最终导致的是类型定位的迷失。
《囧妈》剧照
叙事支线的混乱则进一步加强了这种迷失感。《囧妈》的主叙事应该是徐伊万与妻子张璐发生矛盾，母亲卢小花要去莫斯科的红星大剧院参加歌唱演出，对徐与张二人的事情并不知情，在情节的一步步发展中，彼此完成各自的和解。但是，影片过于草率地加入了张璐与律师迈克尔的暧昧关系，甚至让郭贴成为徐伊万对张璐的代言人，使影片中徐与张的关系转嫁为郭与张的关系，发展出新的叙事支线却没有理顺，造成对主叙事的干扰。除此之外，母亲卢小花参加演出背后的叙事线索、宋小宝饰演的东北大哥参加热气球大赛等叙事支线与叙事的主要线索同样关系不大，一定程度上造成剧作整体的“精力分散”。
事实上，类型定位的迷失与叙事支线的混乱都可以在资本逻辑中找到答案。爱情片、冒险片、喜剧片等是颇受大众喜爱的电影类型，创作出于商业回报的考虑，显然想面面俱到，结果造成了艺术形态上的“四不像”；而广告植入正是开辟叙事支线的一大推手，卢小花参加演出时通过“老年乐”公众号报名，热气球大赛则由即刻APP赞助。显然，资本在某些时刻绑架了艺术。
《囧妈》剧照
综上，《囧妈》在家庭主题表达上采用了不讨好的公路叙事，成为艺术表达的硬伤，而资本裹挟的外部原因又进一步导致影片内部类型的迷失与叙事支线的混乱，最终造成影片的家庭主题的分裂表达。但是，作为“囧”系列的第三部影片，该片大量减少了以往的恶搞成分，将眼光回溯至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关系、个体意识、家庭伦理，是最具人情味的一部影片。（张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