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在撑着，坚持不裁员”

杨聿敏，中国第一家Livehouse星光现场的演艺总监，现任星在场馆院线的事业副总裁、上海长江剧院的总经理。对于一手摇滚、一手戏剧的她来说，现场演出行业是她多年来专业和热情的所在地。2020年疫情发生，对现场演出行业冲击巨大，小鹿角音乐财经（ID：musicbusiness）日前采访了杨聿敏，听听她在疫情之下，如何与团队共度难关。

杨聿敏是最早那批把Livehouse概念落地到中国的人之一。

杨聿敏喜欢摇滚乐， 2006年，完成了人生第一场万人演唱会的运作后，刚从中戏毕业的她便加入了刚筹建完成的星光现场，那是国内第一家以Livehouse命名的场馆。

杨聿敏在星光现场做了5年，之后又受邀接手壹空间的管理工作，这两段经历为她日后事业版图中不可或缺的Livehouse业务打下了基础。再后来，她又于2011年接受前辈朱寅先生邀请回到故乡上海，参与了万代南梦宫上海文化中心的初期建设。

因为在那之前朱寅说服西部集团，从他们正在规划的上海国棉二厂改造工程中划出了核心地段，重新改建成了一万平米的浅水湾文化艺术中心，后来中心又被全球最大的手游公司万代南梦宫冠名，成为今天的万代南梦宫上海文化中心。

万代南梦宫文化中心除了拥有培训中心、演艺学校、排练房、录音棚等场所，还有大、中、小三个Livehouse场地。大的场地能容纳1500人、中型场地能容纳500人、迷你场地只能容纳100人。此外，星在场馆院线又分别在重庆、无锡等城市经营连锁场馆。

至此，星在场馆院线的实体产业链全线铺开，业务触达海内外，形成现场演艺和文化培训两条主线。

2018年星在场馆院线又成功竞标获得了一家市级剧场委托经营权---具有百年历史的长江剧场，出于对小剧场运营课题研究的喜好，杨聿敏兼任了该剧院总经理，这也是国内第一家市级剧院委托给民营公司操作的案例。

自2006年开始，杨聿敏与Livehouse结缘，做了十年多的现场演出管理，她认为自己这一路是比较幸运的。

2019年对杨聿敏来说有困难也有成绩，而对于那些未完成的，她本想在来年填补遗憾。可2020庚子年之际，武汉疫情来得疾速且凶猛，现场演出行业受到巨大打击，大小演出全部停摆。星在文化旗下的所有Livehouse和线下活动场地都受到波及。从1月底到现在，杨聿敏体验了焦虑和无奈，亦做出了迅速的判断、感受到暖心的安慰……

疫情之下，她仍然在观望、在等待，她的心愿是希望尽量能在5月份复工。

面对疫情，杨聿敏和团队行动非常迅速。1月20日，关于疫情的消息陆续传出。杨聿敏人在国外，更快地从各个方面听到了有关消息。到了1月22日，公司管理层憋不住了。到底要怎么办？

这次第一波受到疫情冲击的是以上海人民广场为中心的、素有中国南方最大“戏码头”之称的演艺集聚区——“演艺大世界”。自2018年以来，该区域专业剧场、展演空间一直在稳步增长，演出内容质量和场次也在不断攀高。这里被上海市人民和政府寄予厚望，希望其与伦敦西区和纽约百老汇比肩。而星在旗下的长江剧院就在演艺大世界核心地段南京西路上，是一个文旅人群集中区域。

长江剧场最早的一场演出在初五（1月30日），紧接着是初六（1月31日）。面对让人完全摸不着底的疫情，星在的管理团队在23号紧急调动，与演出所涉及到的市级院团和不同类型的合作方挨个协调，大家的主动性也很高，长江剧场在春节期间的第一波演出全部主动停掉。

之后本想再观望一下，希望可能会出现好转情况，但疫情并没有给演出行业任何时间。紧接着，2月初的演出也停掉了。随着疫情越来越严重及气溶胶说法的出现，在接下来的一周内，星在团队百般不舍地将2月下旬以及整个3月的各地演出全部主动叫停。

这期间，上海各机构自下而上的反应很快。长江剧院和上海大剧院、上海博物馆和上海科技馆同一拨取消线下活动。在24号，上海的劳动报、新民报等多家报纸对外公布了这批场所的退票办法和退票事宜。

长江剧场的相当一部分观众年龄层偏大，习惯线下买票，并将票根收藏，对于他们来说无法进行线上退票。但线下退票又面临人群集中的风险，因此长江剧院决定将退票期限延至5月份。1月份到5月初，杨聿敏做了4个月的准备。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全年退票，但合作方也有难处，他们需要资金回笼。将退票期限延至5月份，是杨聿敏在考虑疫情状况以及各方需求等因素后，做出的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决定。

△长江剧场

1月24日是大年夜，但星在团队的积极性很高，在由星在董事长朱寅组建的疫情工作群里，星在各个场馆的负责人一直在更新各演出取消的后续进度。大家不光紧跟政府系统文旅局每天更新的消息和提示，也在红头文件下达之时，提前一步将一切工作处理妥当。让杨聿敏感动的是：大年初五的演出取消了，由于她身在国外无法值班，董事长朱寅带队去了退票现场。但意料之中：疫情之下连续两天的退票现场，一个去退票的观众都没有，。

比起剧场院线，Livehouse的演出相对晚一点，万代南梦宫上海文化中心的最早一波演出是在2月14日的情人节档，但受疫情影响也完全取消。杨聿敏估计，就目前的状况来说，现场演出行业受到的影响起码是半年，不是说接下来半年完全没有演出，而是演出的档期全部乱掉了。至于那些Billboard榜和格莱美级别的海外艺人，他们在中国的巡演肯定更要往后延。

杨聿敏介绍说很多主办公司都在等他们的消息，想知道场馆什么时候能够开业，毕竟场馆一停，主办没有演出去滚动资金流，员工薪资解决不了，付或者不付都很尴尬。有主办方找过杨聿敏，希望能提前过来彩排，有些男团、女团也来沟通过，但场地在3月份开放的可能性至今不明朗。

杨聿敏表示，不管对于Livehouse或者剧院，每年的3、4、5月份都是演出旺季，现在面对疫情，很多同行打算4月做准备，尽量在5月份复工。这是大家目前普遍的计划和心愿，但日后还是要看整个疫情的发展。

大家都在等，也只能等，虽然这个行业是等不起的。

因为疫情，大大小小的演出延期的延期、砍掉的砍掉，对于这些演出带来的损失，杨聿敏还暂时无法统计出一个数字。对于企业，杨聿敏说大家都损失挺大的。

星在团队现在的员工在百人以上，其中还包括外籍员工。除了基础工资，公司还需要考虑保险和住房补贴。此外，公司员工中有一些是国外艺术专业硕士留学回来，本身的生活品质也比较高，现在的Livehouse进入正规企业化运作，员工万元级薪资也是很正常的行情。

“公司的人力成本是不低的，”杨聿敏说，“卡拉OK全年的行业产值是800个亿，比我们一个亿不到的行业产值要高很多，但是他们都裁员了。我们还在撑着，坚持不裁员。”

星在在2019年处于一个扩张的状态，本身对于资金需求量较大。然而2019年市场经济低靡，星在将一部分资金需求量做到了2020年的第一、第二季度里，想通过2020年上半年的努力对去年不太满意的一些数字进行修补和调整，下半年再继续为扩张去做基础。按照原计划，星在正向着目标稳步前进，但突然发生的疫情让公司需要重新去考量经营目标、投入产出目标以及外地项目的拓展。

虽然艰难，但此次疫情让杨聿敏看到了团队的凝聚力。杨聿敏说疫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整个团队都在参与应对，在大年夜那一天都没有停止工作。大家与受到影响的合作伙伴协调，积极汇报工作、献计献策。因为万代南梦宫有7成的演出来自海外主办方，所以团队要和日本、欧洲、美国的主办方协调，大家克服了时差问题，整个状态都非常积极。

疫情爆发后，杨聿敏陆续收到团队同事给她发来的信息，有人表示这两个月薪资可以“打折”、有的甚至表示自己这两个月可以完全不拿，虽然杨聿敏从没有和他们提资金上的困难，但大家心里都知道，行业在这段时间比较脆弱。

除了公司内部的力量，来自外部的支持也让她觉得暖心和乐观。公司和上海、重庆等地的政府保持着及时顺畅的沟通和联系，政府也表示希望能为企业提供切实的帮助。另一边公司也收到了海外合作伙伴的关心和支援，有的合作方买了口罩邮寄给星在，有的在演出延期之后仍然把最好的一档时间留给了中国。

△日本最大的票务公司PGE在疫情发生后连夜调货给星在快递了口罩等医疗物品

除了公司旗下的Livehouse对外提供场地，星在文化本身也在投资主办演出。2019年，公司投资了东野圭吾的脚本《信》，从日本买了80场的版权，打造了一个爆款，在上海、青岛、长沙以及成都都做了巡演，演出票一度供不应求。积累经验后，公司从外百老汇买了更大体量的一个脚本，本计划今年5月份开始推出，但版权方需要时间参与彩排和指导，可因为疫情影响，这部分时间完全无法确定，整个项目要暂时搁浅。

对于涉外的版权授权商，一般都会有时间限制条款，比如多少年内完成多少场。杨聿敏表示公司现在已经不把疫情过后版权方会不会酌情延长期限这种问题放在考虑的首位，“现在大家最关心的核心点是疫情的状况是什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复工？大家需要一个时间节点，但凡有了这个点，按照大家的专业熟练度，会很快将后续时间表协调出来，然后再倒推安排工作。但起点在哪里，现在还看不到。”

危机中亦有转机。杨聿敏认为此次疫情会带了一波收购潮，疫情过去后，想要进一步完成线下扩张的大型音乐集团和票务公司会迎来一个好时机。

“对大家来说，19年是很疲惫的一年，尽管我们的演出市场还不错，但行业的收购融资都在走下坡路了。对于那些去年艰难了一年，今年又折腾了半年的场馆来说，如果有财团在这时候伸出橄榄枝，应该会比较容易被接受。”杨聿敏说。

另一边，杨聿敏也表示未来政府的政策趋向是以扶持为主，眼下不管是社保推迟、工资折扣、还有租金减免，政府已经进行了一些动作。她也认为，政府最新提出的社保部分减免政策，不光是帮企业度过难关、帮企业省钱，也给了企业机会，让企业把钱能够用在员工身上，“现在把人开了，等疫情结束后重新招人的做法本身不人道也不现实，星在现在的团队是非常有感情的，所以也会尽量从团队同事的角度考虑疫情时期的公司政策。”

关于2020年的展望，杨聿敏表示希望疫情尽快结束，因为疫情不结束，所有的展望都只是展望。

杨聿敏说：“现在大家都在诺亚方舟上面，我们希望尽快看到岸在哪里。就像《2012》的结尾一样，最后大海褪去，第一块陆地出现。我们希望的就是尽快看到那块陆地，喘口气再重新开垦。”

回暖之后，一切都会好。

对于未来，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先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