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师,正在直播

周末,直播课程暂停,此时划拉手机方得些微幸福感。头几天瞅它满脸嫌弃,因为它化身工作工具,牢牢将我绑定。

本以为安心居家即可抗击疫情,如今却是每天辗转多个微信群、QQ群,终日不闲。网络段子大家都已看到,先时,老师们每日忙着健康打卡、统计上报,现在又多了个身份——网络主播。深宅家中,却也忙出点儿焦糊味道,认真备课、视频直播、检查作业、联系家长,偶尔还得开个视频会议、领会精神。家长们也搜罗出家中所有电子设备,为神兽创造上课条件。一轮贴身版鸡飞狗跳正式上演。

初步准备时,我与同事们颇多技术担忧与心理障碍。上班时候,抽时间关注QQ和微信群通知即可。如今,一堆网络名词拥到眼前:瞩目、钉钉、腾讯课堂、抖音、虎牙……上级教育主管部门有专门文件及操作视频指导直播工作,年轻老师上手很快,对于从教十几二十年的大龄老师来说,开启教室外的教学空间,委实不易。

学科群里共有五年级12位语文老师,这是我们宅家期间唯一乐意点开的工作群,同吐槽、共感慨、齐商议,互相鼓励打气。一番嘈杂中,大家遴选合适的直播平台,确定授课内容。部编版语文教材上学期方始启用,家长们没办法借到旧课本。我们提前将电子课本发到群里,确定新授的内容都为古诗、小古文等简短篇目。

第一天直播,因为没调整好生物钟,赶不及洗头,我捞顶贝雷帽戴起。上课前,打开摄像头,先紧张地冲电脑屏幕上的自己一笑,再将镜头微调至最佳角度。正式上课后,本打算打完招呼关掉摄像头,低头看手机,有家长在群里说,开着更有上课的感觉。于是,我便冲着自己的脸讲起课来——真是种奇怪体验。

新华社

有人说,中国孩子不差这几天的学习内容,他们应该更多地去关注疫情。然,直播任务已领,我们就努力做到授课、防疫两不误。

直播第一天,说话略感紧张:“因为疫情,开学时间一推再推。应该有爸爸妈妈一起看直播吧?体会这么久的亲密无间、无缝对接,相信,有幸福,也有矛盾。好好宅家,是我们能为这场疫情做出的最大贡献。这段时间,除了学习知识,关注疫情、保护好自己和家人,更是大家要做好的最重要的功课。”

在教学五下第一课《古诗三首》时,我和孩子们聊起日本援助物资上张贴的古诗,为他们背诵解释我以前就特别喜欢的那句“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我说:“当其他国家都在珍视这些优美诗句的时候,我们更不应该忽视它们。”

让人欣慰的是,之前的寒假作业里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背诵十来首古诗词,我与同事们已在各自班级群里逐一检查。我家那位五年级神兽在元宵节改写《生查子·元夕》,我和同学们做了分享:去年元夜时,彩灯美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赏烟火。今年元夜时,人与月依旧。不在古徐阁(小城燃烟火处),卧室客厅坐。我说:“我们不应该只把诗词当作背诵任务,背得多了,大家会把它们化进生命里,可以信手拈来,可以活学活用。”我始终相信,这批孩子们长大后会比我们更亲近、至少更熟悉古典文化。

学完三首描写童年的诗作后,接下来教学第九课的三首古诗。教学王昌龄的《从军行》时,我带他们反复诵读后两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其实,只是我一个人对着课件声情并茂。我说:“战士们想家吗?想。知道自己会牺牲吗?知道。但是,为什么不回去?因为任务没有完成,敌人还没有被打退。就像那些驰援武汉的医生,他们知道自己会面对危险,甚至可能献出生命。但是,使命感召唤他们冲到最前面,去保护我们、保卫这个国家……”说至此处,直播中的我,有泪。

我们有份校本作业,里面安排了美词佳句的摘抄以及写作的片断训练。每天,我们在学科组群里交流写作话题:《不一样的寒假》,写超长寒假的由来、介绍新冠肺炎;《劝劝不戴口罩的人》,既进行口语交际训练,又让学生了解口罩功用、学会保护自己;《感动》,记录在疫情期间听到看到的感人事例,写写钟南山爷爷、奋战在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为疫情做贡献的普通人……我想,这样的作业很有意义。

我们还在网课上交流寒假阅读的书籍。因为不想一言堂,我点下“举手”按钮(所用软件是“腾讯课堂”),但是学生上台发言后如何断麦,是我解决不了的难题。他的声音还会传到直播间,让人头疼。我就让学生们在讨论区打字,娃们看着问题,反应都挺迅速,我立即点名表扬,终于寻回了点课堂教学的感觉。

交流小说《青铜葵花》时,我特意让学生们把书打开到描写青铜家老牛死亡的章节。那头老牛,被青铜一家照顾得很好,完全当家庭成员的一份子。我用这段话结束那节直播课:“如果,我们都能像青铜这家人一样,尊重动物、善待生命,这场可怕的疫情应该就不会发生。孩子们,未来,你们一定会比我们做得更好。”

之前我每日只在朋友圈关注疫情,开始做主播后,就会看到诸如《救救孩子和老师吧!他们被网课逼疯了》这样十万加的爆文,切中我的笑点与烦恼,评论区也忍不住看完。除了奇葩装备与搞笑言行,我还看到,身处乡村的老师,带着凳子和手机登上高处,想找到更强的信号给孩子们上课。那一刻,我真心疼这位同行。当然,更心疼网上看到的坐在山坡高处塑料棚子里上课的两个娃。

我自己的直播地点也由书房改到客厅,这边信号强些。夫君两头跑,去卧室监督儿子上课,再过来帮我解决技术问题。同事们也在群里纷纷吐槽:文静的老公已经上班,自己直播不能照顾二毛,小家伙拉了一裤子便便;阿慧说,她和老公又直播又检查作业,再带俩孩子,三餐都弄不好,后来只好把婆婆接来。

好多家长为这样的授课方式烦恼,我们也担心听课效果。但作为有了一周多工作经验的“十八线女主播”,我要说,老师们都很认真地准备了,希望孩子们认真听。而且,我们不只在教授知识,还在和他们谈这场疫情,并且探讨,如何能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