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金蔷薇》:乌托邦崩坏后羞谈“怕和爱”

作者:黄西蒙

2月7日,一代翻译名家戴骢先生在上海去世,享年87岁。今天很多年轻的读者已经不熟悉戴骢这个名字了,就像他翻译的那些俄国文学经典著作,曾经是启迪80年代知识界“思想的闪电”与“美的精神”的复苏之光,却也随着时代变迁而逐渐落入沉寂。众声喧哗的文坛内外,《金蔷薇》《骑兵军》《大师和马格丽特》这些带有俄国文学沉郁之美的作品,也不再常常被人提及。

《金蔷薇》康·巴乌斯托夫斯基[俄] 著 戴骢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金蔷薇》堪称俄国文学精华之集萃,作者巴乌斯托夫斯基既有托尔斯泰的深邃与浩大,又有屠格涅夫与蒲宁笔下的温柔缱绻,甚至也有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世界里的纠结与自省,书中用十几个诗化小说或散文探讨了文艺的奥妙与人生的哲思。

在《珍贵的尘土》一篇中,巴乌斯托夫斯基写道:“每一分钟,每一个在无意中说出的字眼,每一个无心的流盼,每一个深刻的或者戏谑的想法,人的心脏的每一次觉察不到的波动,一如杨树的飞絮或者夜间映在水洼上的星光——无不都是一粒粒金粉,我们文学家们,以数十年的时间筛取着数以百万计的这种微尘,不知不觉地把它们聚集拢来,熔成合金,然后将其锻造成我们的‘金蔷薇’——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或者长诗”。对十年前的笔者来说,《金蔷薇》是巴乌斯托夫斯基文艺思绪的精粹,也是俄国“文学的远征”在疾风骤雨的红色年代下特殊的产物,是在集体宏大叙事的穹窿下漂浮的个人思考,也是普希金以来的俄国文学万神殿上的一珠仙草。

这部作品看似是一个作家对创作的思考,其实是与别尔嘉耶夫在《俄罗斯精神》中提出的“弥赛亚精神”一脉相承的心灵之旅。正如巴乌斯托夫斯基所依赖的精神土壤——俄国文学永远自由而高贵,这里有星空下所有奔腾不息的河流,以及布满苦难的祖国的广袤土地,《金蔷薇》与俄国文学中弥散的理想主义情绪完美融为一体。几乎同时,知名学者刘小枫先生写的《重读金蔷薇》于1988年发表在《读书》杂志上,对中国知识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刘小枫从一个旧的乌托邦的精神幻觉走出后,描绘了一个新的精神彼岸,却忽视了他以及那一代人走出狂热后的反思与冷静。当一切高歌猛进的岁月终归寂灭时,这场乌托邦的大梦也注定要醒来。

刘小枫在八十年代末的慨叹,正是那一代知识分子的集体情绪,用雷蒙德·威廉斯的话说,这种猛然觉悟的感觉,也是一代人的“情感结构”。刘小枫曾写到:“这一代人从诞生之日起,就与理想主义结下了不解之缘。然而,这代人起初并没有想到,理想主义竟然也会有真伪之分……”尽管他后来引入了另一套理论体系,来填补告别乌托邦幻梦后的空白,却无法面对日益坚硬冰冷的现实,世事苦涩而无奈,也无法给它们提供思想的试验场。

在刘小枫写下《重温金蔷薇》后不久,知识分子告别了启蒙主义思潮活跃的时代,有人在九十年代“躲进小楼成一统”,也人直接跳入市场与资本搏命。但是,刘小枫也好,《读书》杂志也罢,那一批学者最终还是保持了相对独立性,也成为了90后年轻人在大学时代膜拜的学术偶像,甚至成为一代知识分子的标杆式角色。然而,我们这一代读书人呢?在幻梦崩坏、激情散去后,我们是否还有信心,能在未来言说“十年饮冰,难凉热血”?(黄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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