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I走高的结构性影响须引起重视

许鑫/文2020年伊始,受季节性因素影响,我国的CPI延续了去年下半年的走高态势,上涨至5.4%,为近8年来的新高。市场对CPI走高保持了相对平静的态度,认为本轮CPI上扬主要是由短期性因素扰动所致,在PPI保持低位、产能相对过剩的大背景下,总体影响可控,长期看不必过于担心。

笔者认为,CPI总体影响无虞,但应更加关注CPI的结构性影响。部分食品价格的上涨,对低收入者的影响较大,低端产业的“收入-物品”螺旋式上涨的可能性不应被低估。

结构性影响

我国的CPI从去年3月份开始走高,从“1”时代跃入“2”时代,9月份跃入“3”时代,2019年12月上涨至近年来的高点4.5%,今年1月份更是上涨到5.4%。但市场主流观点认为,无需过度担心通过膨胀。一是CPI上扬的原因主要是食品类的短期影响。一般认为,食品类的价格上涨是由供给所致,且影响时间较短。发达国家的政策制定,一般关注排除食品类价格上涨的核心通胀。二是PPI维持在低位,去年下半年全处于负值区间运行。CPI的上扬并未带来PPI的上涨,因此通胀并非总需求拉动型。在产能过剩拉低生产性产品价格的大背景下,CPI没有长期走高的动力来源。从政策走向看,政策制定者也持有类似的看法。在CPI走高的情况下,央行采取了维持流动性偏宽松的货币政策,主要考虑就是我国核心CPI不高,且经济金融维稳的工作目标在总体目标中的权重增大。

笔者也认为本轮CPI走高无需过度紧张,但本轮CPI走高的结构性影响,更重于总体影响,应该对CPI的结构性影响予以更多的重视。

学术界通常认为,通货膨胀有一种很糟糕的形式,即“收入-物价”螺旋式上涨。当通货膨胀开始后,劳动人口因消费品价格上涨而要求更高的工资,以维持生活水平不变;更高的工资意味着更高的生产成本,因此进一步推动物价走高。上世纪70年代,欧洲和美国都经历过类似的螺旋通胀,尼克松总统甚至动用过总统权力,在一段时间内冻结工资。我国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也有过类似的经历,随着物价上涨,城市居民的生活补贴不断增加,财政支出的压力和居民消费的压力,最终反过来推动消费品价格上涨。

从总体上看,我国不会进入“收入-物价”螺旋式上涨。随着经济的快速增长,食品消费在我国居民的支出占比不断降低,2019年,我国恩格尔系数为28.2%,已经连续八年下降。居民的食品消费种类也不断多样化,部分食品价格上涨对居民生活水平的冲击,远没有上世纪90年代那么高。

然而,由于我国庞大的人口基数和完整的产业链条,食品消费对居民支出的占比是分层的、结构化的。对于很多在中低端产业就业的中低收入人群,食品消费占总支出的比例,会高于人均消费的比例水平。笔者没有找到我国居民分收入水平的恩格尔系数,但一个旁证是我国农村居民家庭的恩格尔系数始终高于城市居民三到四个百分点。

影响中低收入人群

中低劳动力的供给更加缺乏弹性,生活成本的上升更容易转嫁到产品成本中。中国目前正面临快速的老龄化,劳动力已经进入绝对减少的阶段。2011年,我国劳动力人口达到9.25亿人,为历史顶峰,此后就开始减少,至今已经连续8年减少。虽然彼时尚有争论,但回过头看,中国的确已经走过“刘易斯拐点”,劳动力无限供给成为历史。因为高收入劳动者可以通过我国庞大的人口基数不断学习升级而来,但中低端产业就业的中低收入劳动者的补充,只能依靠新增劳动人口,因此这部分劳动人口的减少是最快的。

劳动人口供给的减少,意味着中低产业就业的中低收入劳动人口的供给弹性在降低,劳动力生活成本的增长更容易向劳动力的购买者转嫁。安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高善文博士在《经济运行的逻辑》中就提到他做的一项社会观察分析,指出大约2004年之后,劳动密集型的花生价格上涨的幅度远超于土地密集型的小麦等农作物。

更为聚焦本轮价格上涨的主要推动力——农产品。目前根据统计,我国有3亿劳动力在农村,这部分劳动力正好也是中低收入人群。如果农业劳动人口不能从农产品价格上涨中获益,或者获得的益处不及生活成本的升高,要么农产品价格继续上涨,要么劳动力从农业领域退出。

市场的一些声音认为,目前我国CPI中服务类价格的上涨并不高,因此无需过于担心劳动力价格的上涨。这一点恐怕值得商榷。以笔者对我国CPI统计的了解,商品类的价格,特别是农产品的价格,是最容易反映现实情况的,但服务类的价格,由于提供者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变相提高服务的价格。例如,理发店不会直接涨价,而是告知客户基础性的理发师没有了,目前只有收费更贵的金牌理发师。这种变相的涨价,对年初选择采价标的和采价点的CPI统计,是一种很难克服的困难。虽然理论上,基层统计人员可以通过主观判断调整采价标的,但考虑到减少人为操作的空间,以及维持全国的一致性,实践中往往是严格执行年初的方案。笔者观察了过去十年服务类价格的CPI指标,其累计涨幅远低于过去十年城乡居民收入涨幅。

2020年初,我们还遇到了十多年未见的疫情。为了居民的健康和安全,很多地方都采取了隔离、限制流动等方法。这些方法对正常的生产链条肯定会产生不利影响,特别是生产具有全年性的农产品,如果这些措施持续到春播季节,那疫情结束后的农产品价格就更令人担心。加之为了应对疫情而保持的偏宽松的流动性,如果房地产市场不放松、股票市场没有明显起色,在疫情结束之后肯定也会流向商品领域。根据过去三十年的经验,不易保存且为生活必须的鲜活农产品,也会首当其冲。

经济增长带来的不仅是更好的生活水平,也有更为复杂的经济形势,特别是我国这样一个人口、经济大国。不仅GDP增长、金融资源分配等逐渐呈现出结构性特征,CPI的结构性特征和结构性影响也越来越明显,需要我们经济工作者仔细研究。

(作者供职于大型金融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