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娜
编辑 | 江宇琦
截至毒眸（微信ID：youhaoxifilm）发稿之前，最新披露的数据显示，新型冠状肺炎在全国累计确诊人数为77059例，现有疑似病例为4148例，其中湖北地区的累计确诊人数和疑似病例分别为64084例和3363例。每一天滚动变化着的数字和各种新闻，都在反复提醒人们，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和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截图自短片《按下“暂停键”的武汉》
透过媒体所报道出的各种故事，我们能切切实实感受到，疫情不仅仅是数字叠加那么简单。在医院和病房之外，它同样袭击了成千上万人的生活，尤其是在深处疫情中心的武汉，战斗不光属于身处一线的医护人员，同样属于每一个在抗击疫情中做出牺牲的普通人。
封城之后，武汉人该怎么解决买菜等日常问题？谁来保障艾滋病、其他慢性病等患者的日常用药问题？“被按下暂停键”后，真实的武汉是怎样的？
借助媒体的镜头和笔触，近日里我们一次次看到了封城后，最真实的武汉：在第一线奋斗、刚刚脱下穿了数个小时的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在“空城”里连续奔走努力让生活正常运转的外卖骑手，高速路上正拉着物资从全国各地援汉的卡车司机等等……
而与此同时，在全国各地也还有一批特殊的记录者们，他们隐匿于城市各个角落，用自己的声音默默助力武汉抗疫，一面传播着各种防疫知识，一面也记录下不同个体的经历。
在武汉封城一个月之际，毒眸采访到了三位在坚持录制抗疫节目的音频主播，过去的一个月里，他们通过各自的音频节目，真实的记录了武汉多日的变化、方舱医院里的现场以及帮助武汉艾滋病感染者领取药物时的故事。
那些饱满的情绪都汇集在了声音里，必定会成为某种特定的时代记忆。与此同时，声音里每一个普通人的经历，也都构成了我们继续去抗争的信心与动力的来源——正如此次疫情全面爆发后，世界卫生组织曾呼吁的那样：“我们必须记住，这些是人，而不是数字。”
以下为他们的讲述——
“我们帮441个艾滋感染者领取抗病毒药物”
庆斌：“无所不JI”主播
我们的节目成立并没有多长的时间，疫情发生时，本打算暂时停下节目制作，因为我们发现人们几乎没有精力去关注疫情之外的信息。但1月23日武汉开始封城后，我们意识到LGBT群体的声音是被忽视的，所以我们的关注点就转向了这块，希望这段时间能记录一些他们的故事。
最早是我们团队的一位同事，看到武汉同志中心发了一个公告，内容是如何帮助滞留当地的艾滋感染者异地取药之类的。我们当时第一反应便是，这会是一个很好的线索，不管是讲述社会变化对这一群体产生的影响，还是帮助他们发声，这件事情都很值得被记录。
被隔离的武汉
于是我们就联系到了武汉同志中心的工作人员，从他那里我们得知，在封城当天，中心一下子接到了几十个求助信息，此后更是有越来越多的感染者前来咨询。我们通过远程录制的方式，让他讲述问题是如何出现和解决的，最后就做出了《武汉封城后，我们帮441个艾滋感染者领取抗病毒药物》这期节目，1月31日正式发布到了喜马拉雅上。
因为HIV感染者需要定点、定时服用抗病毒药物来保证治疗的有效性，而绝大部分HIV感染者所服用的药物，都是在其户籍所在地或居住地定时定量免费领取的。
此时武汉宣布封城、市民出行受限，也就意味着这些人没有办法按时前往指定地点领取，同时他们感染者的身份在社会里又很敏感，有的人在现实生活中不会轻易向外界求助，所以就很容易陷入到无药可吃的危险和恐慌中。
于是武汉同志中心建立了一个爱心车队群，一个药物支援群，一个储备志愿者群，还发了一些招募，很多朋友和公益机构都跟中心联系，既能帮忙接送感染者，又会去给感染者送药。
武汉同志中心帮感染者取到的部分抗病毒药物
在嘉宾的讲述过程里，有些故事让人印象挺深刻的。有个感染者已经只有最后一晚的药了，但是他去咨询疾控后却被告知，疾控那边只有初七才能给药，中间有三四天的空档。刚开始怎么都搞不定，最后他只得有些灰心地说：“要不算了吧，反正我都吃了十年药了，断这三天没什么关系。”
听受访者讲出这些细节性的东西，很容易让我们有所触动。直到1月26号，中国疾控出台了全国性的领药方案，保障异地滞留的HIV感染者领取药物，事情才算真正有了转机。
但就像我们的受访者所说的，其实不仅是艾滋病患者，很多慢性病、急性感染者都可能要面临无法买到药的困境，在紧急的状况下，这些群体可能很容易就被忽视了。对我们来说，记录下这些被忽视的人的故事，让公众能看到，也是我们做这些节目很重要的意义。
也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这一期节目我们花了比较多的时间去做后期。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尝试自述的节目形式，相当于得把采访者的内容全部剪掉，并思考怎样剪辑可以说好这个故事。我们也调整了故事结构，让它讲得完整、讲得清楚，还要能够打动人。
之后除非有新的切入点和事件，我们节目会减少做疫情直接相关内容。一方面现在已经做了几期不同角度的了；另一方面，一些事件，比如像艾滋感染者取药，也已经有了解决方案。
我们还是会偏向于传播跟LGBT群体相关的、有趣的或者是有价值的故事，也会去做一些LGBT群体感兴趣和切身相关的话题，比如通过意定监护保障伴侣权益、性少数社群经历的职场歧视之类的。
做这个音频节目时我们也没有想到过要盈利，更多是偏向公益一点，让节目不仅成为我们自己表达观点的地方，更是记录性少数群体故事或者为群体发声、让群体被看到的一个渠道。
“通过声音去感受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和渴望”
爱哲：“故事FM”主播
和其他主播把音频当作爱好不同，我是一个在媒体圈里工作了十年的记者，加入故事FM之前一直都在外媒工作，如今是全职在做音频节目。
我觉得音频是一个非常合适的记录载体，此前我经常听英文电台，发现里面很多节目都会采访当事人，并用他们的声音讲述经历，而故事FM正是沿用了这一模式。整个疫情期间，从武汉封城至今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我们连续做了几期关于疫情下普通人生活的故事，受到很多听众的欢迎。
春节前，我们本来决定放假一周，但由于疫情成为了国民心中最牵挂的事情，特别当武汉封城的消息传出后，大家突然意识到了疫情的严重性。我记得过年的时候，我们团队在微信群里都说无心过年，大家都想知道封城后武汉真实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于是我们在大年初一开始通过朋友圈转播等方式，寻找合适的采访对象，最后锁定了五个人，由他们讲述身处其中的真实体验和困难，也算是播客里比较早能把风暴中心普通人的感受传递出来的。所以故事FM做的第一则关于疫情的故事，是大年初二早上发出的《五个武汉人的封城日记》。
之后我们又联系到一位武汉市三甲医院心内科的医生，做了一期《下了班，我还要帮科室抢物资》的个人讲述，由他亲述疫情爆发后武汉的物资是如何变得紧缺起来。虽然大家都能感同身受到物资的紧张，加上红十字会当时也表现得不尽如人意，但从亲历者的角度说出来的话，还是比较让人震撼的。
在我看来，传统的新闻报道可以及时将一些有用信息传递给大家，但我们很多人也想知道的是，在社会大环境的变动下，个体的体验和经历是什么样的。他们不是一个个具体数字，也不能被一个新闻简简单单概括得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真实的感受。
比如最近让我很触动的，是最新一期的节目《一通武汉方舱来的电话：我要去火神山救我外婆》。受访者阿念一家四口都出现了新冠肺炎的疑似症状，于是我们的记者也卜立刻联系了她，希望记录下她们一家人的命运。她向我们讲述了在方舱医院里大家互相鼓励、相互支持的故事，以及独自面对内心与病魔斗争的过程。
阿念一家人的合照
我印象特别深的细节，是受访者很详细地告诉我们，核酸检测的整个过程。她首先会进入一个小黑屋，像医院的注射台一样，上面有两个小圆孔，然后把头伸过去。里面的医生会拿一根长长的棉签捅到她的鼻子里，在鼻腔里软骨处转一转，她觉得特别疼，感觉有一股凉气从鼻腔直通天灵盖。
检测显示，她的核酸结果为阳性，不过病情不是特别严重，因此她便被送往方舱医院接受治疗。而她的外婆则因为临床诊断为肺炎重症，已经被送往火神山医院治疗，父母则被安排在不同的地方隔离，一家人四口现在只得四散各处，没法相见。
不过在她的讲述中，我们也能感受到方舱医院里的现状和大家的乐观。病人虽然经历着痛苦，但也会相互鼓劲跳广场舞，在这里所有的情绪就像波浪一样，有高有低。他们的悲痛，我们看不见，就只能通过声音去感受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和渴望。
阿念所在的“武汉客厅”方舱医院
从个体的角度来讲，他们的声音太微小了，但这些被忽视的人就更需要发声。
媒体的力量，不就是让大家意识到问题，然后去促成一些可能解决的方案吗？在疫情期间，我发现今天的媒体整体表现的还是蛮不错的。迄今为止，我发现大部分群体的声音都有被覆盖到。
而如果说最近要找出来一个社会议题的话，我关注到有些地区用比较粗暴的手段处理小动物、而且很多还是有主的猫狗等等，这不仅残忍而且没有科学依据，我也希望这件事能够被重视和关注起来。
我觉得这次疫情像一个巨大的社会实验一样，很多东西都一下子被抽空了，大家可以看到事物原本的样子是什么，而后便会有所反思。
受访者记录下了窗外的风景
我们节目的目的一般是将个体体验和人性的复杂呈现出来，让大家能够换位思考，更好的促进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一般不涉及公共性议题，但这次疫情是个例外。
正是由于和疫情相关的故事会比较倾向公众性，所以我们必须要在内容的准确性上下更多的工夫，保证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遗憾的是，由于疫情和封城等的影响，我们不能够和受访者面对面交流，只能借助远程连线的方式去沟通，在节目呈现效果上肯定不会达到我们心目中的最佳水平，有很多东西也没法在节目里展现出来，而且远程采访的音质真的是很不理想。
但即便如此，如果能通过音频平台传递出更多的声音，记录更多人的生活，我觉得也是我们节目存在的一种意义吧。
“用声音平抚听众的内心”
巴超：武汉广播电视台主播&个人音频主播
我是一个在武汉工作了十六年的普通人，当年参加了武汉广播电视台的主持人大赛，然后就被调到武汉广播电视台新闻综合广播做一名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