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哥“封国”后数百华人滞留:度假变“逃难”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3月15日,摩洛哥宣布全面停止国际航班,并在无预警的情况下关闭领空。从3月15日开始,不少正在摩洛哥旅行的中国游客被迫滞留当地。目前有数百名滞留华人向大使馆报备了个人信息,且数字每天都在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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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颜星悦 韩谦

编辑/计巍 宋建华

3月21日晚,徐婷到达空荡的马拉喀什机场“碰运气”

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的蔓延,非洲国家确诊病例持续增加,截至3月28日10点,45个受波及非洲国家累计报告确诊病例超过3000例,其中北非国家摩洛哥345例,死亡23人。

3月15日,摩洛哥宣布全面停止国际航班,并在无预警的情况下关闭领空。3月20日晚,摩洛哥开始进入卫生紧急状态,民众必须获得当地政府批准才可以外出,有效期至4月20日,并有可能延长。21日,内政部宣布暂停所有城际公交车、火车,国内航线也于次日全部停止。

从3月15日开始,不少正在摩洛哥旅行的中国游客被迫滞留当地。深一度记者向中国驻摩洛哥大使馆了解,目前有数百名滞留华人向大使馆报备了个人信息,且数字每天都在增加。“我们叫大家稳定在当地,囤好粮食,做好自我防护,等4月20日摩洛哥政府解禁。”这名工作人员还表示,“目前包机航班是民间(发起的),使馆并没有参与,(这其中)不确定性有很多。”

得知摩洛哥“封国”前,秦文正在舍夫沙万游玩

不是每人都有这样的幸运

26岁的秦文出发去摩洛哥旅行前正在日本留学。她一个多月前就与男友计划好了这场3月份的毕业旅行,订下了3月13日从日本飞往摩洛哥的卡塔尔航空航班。

3月13日,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开来。出发前,秦文发现摩洛哥确诊病例为个位数,因此按原计划开始毕业旅行。3月14日,两人到达卡萨布兰卡机场。入境摩洛哥时,没有受到旅客警告或者严格的检疫,“听说有一个红外检测,但我没有注意到。”

直到3月15日晚入住舍夫沙万的酒店,秦文都觉得这似乎是一次完美的旅行。

3月16日早上,秦文被男友叫醒,“摩洛哥要全面停止国际航运。”他们查询发现,原本在卡塔尔航空官网上订好的返程航班,变成了“空白”。

秦文和男友取消了接下来的所有行程,计划立刻离开摩洛哥。上午9点,他们开车离开了舍夫沙万,想去一个离机场更近一点的城市。车上,秦文给中国驻摩洛哥大使馆打电话,寻求帮助。工作人员让秦文关注大使馆的官方微信公众号,“让我们发邮件,给我们的信息备案。” 秦文说,工作人员告诉他们,现在摩洛哥关闭了领空,备案是为了今后可能有考虑撤侨做准备。

秦文后又查询了机场信息,她发现“摩洛哥并没有关闭领空,每天还有几十班飞机往中东和欧洲飞。”于是秦文给大使馆打了第二个电话。

“关是关了,但是他们又突然重开了。” 工作人员向她解释,这是摩洛哥应欧洲一些航空公司以及欧洲各国大使馆的联名要求,让他们可以派飞机过来撤侨。工作人员还称,他们非常努力地在跟摩洛哥政府交涉,但是摩洛哥政府尚未批准中国的飞机入境。

3月17日,秦文和男友入住卡萨布兰卡的一家酒店,并开始考虑从欧洲中转回国的可能,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当时仍开放的机场只有马拉喀什机场,所有国家的旅客都挤在那里,存在不小的感染风险。

3月21日,秦文从常驻摩洛哥的华人那里得到消息,“他们接到了领事馆的通知,说暂时没有撤侨计划,需要做长远的打算。”

上午11点,她看到摩洛哥当地新闻报道,政府确定会在3月21日晚上关闭所有机场以及领空。这意味着马拉喀什机场也即将关闭。

秦文发现,“逃离摩洛哥”的时间,可能仅剩下几小时。她和男友查到当天下午6点35分,有一架法航从马拉喀什机场起飞前往法国,她觉得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我们立马就开车飙到了马拉喀什机场,到达机场的时间是3点10分。”离港信息牌上,显示法航飞机6点35分离港,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等待。询问中,对方表示这架航班已经满员。

秦文感到希望渺茫,但还是决定继续等下去。她发现另一个柜台上标注着“大英航空”在办理行李托运。他们对工作人员说:“我们可以登上你们的飞机吗?” 对方说,可以把他们带到伦敦,这之后的旅程需要他们自己安排。

秦文和男友就这样“幸运”地登机了。7点前后,秦文准备关机时,看到一条日本大使馆的旅行提醒消息:摩洛哥政府将进一步加大戒严力度,将在3月23日23点59分关停所有的巴士、火车以及出租车。秦文一边感到侥幸,一边把这个消息发给了摩洛哥华人的“消息共享群”。

伦敦时间21日晚上9点,秦文和男友抵达伦敦希思罗机场,在机场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办理了转机签证,并购买了转天早上10点30分飞往东京羽田机场的航班。

当晚他们仅持有一张临时的转机签证,便出了机场,入住了伦敦的酒店,第二天又上了飞机,期间没有测量过体温。

登上飞往东京的航班后,秦文碰到了“可怕的一幕”,“我们旁边坐着一个日本小哥,用一个枕头撑着自己的头,戴着口罩,整个人都瘫在那里。我男友手臂无意中碰到了他一下,发现他整个人都是烫的。”

秦文和男友急忙换了离他远一点的座位。11个小时后,两人到达东京羽田机场,在飞机上签了一张承诺书,承诺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并将在住处自我隔离14天。凭借这份承诺书,秦文和男友拿到了当地的通行证,打车回到东京的住处。

周昕怡和朋友在民宿冰箱里囤了半个月的食物

“逃出来”的是少数

秦文是幸运的,滞留于摩洛哥的中国游客中“逃出来”的只是少数。

3月12日,在英国留学的周昕怡也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假期。13日,她同另外4名同学一起乘坐3个多小时的航班抵达摩洛哥卡萨布兰卡。一个半月前,他们已经确定行程,定好了往返机票。

出发前,她曾设想过最坏的情况,“在来回的飞机上被感染了,或是英国封国回不去,但从未想到过摩洛哥会封国”。在当时,英国有5000余人感染,而摩洛哥有5例。周昕怡觉得摩洛哥反而更安全一些。

3月15日,一行人来到摩洛哥马拉喀什。晚上九点多结束一天行程回宾馆休息时,一位同伴刷到了领队朋友圈:摩洛哥已经在这天“封国”,暂停所有国际航班。“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都是懵的。”当天晚上,他们还刚刚去逛了摩洛哥最热闹的市集——马拉喀什不眠夜广场,商户仍是和往常一样出摊,并未感受到异常。

当晚,周昕怡向中国驻摩洛哥大使馆电话确认了“封国”的消息。16日上午,在通过大使馆得知所有航班均已取消后,他们决定放弃后面的行程回到卡萨布兰卡。

18日,周昕怡和同伴仍不清楚是否会有撤侨计划。在得知3月20日摩洛哥将要开始进入卫生紧急状态,民众必须获得当地政府批准才可以外出后,5人决定待在民宿,并去超市囤了半个月的食物。19日晚上,一行人开始讨论,要不要去马拉喀什机场试一试英国的撤侨航班。

讨论一直从晚上10点持续到凌晨3点,有3人支持留在卡萨布兰卡,按少数服从多数,5人最终决定不去机场。“当时大家的分歧很大,一位同行的女生很想去机场试试。”在周昕怡看来,5个人不能分开,是一切行动的前提。

最后的希望被放在了原定于28日启程的卡塔尔航空包机上,而24日早上,这架包机被通知无法成行。3月20日前后,周昕怡和朋友们在摩洛哥华人群内注意到包机信息后,每人交了2000元定金,预定了1万5千元的单人经济舱机票。23日,香港宣布将从25日凌晨起大规模扩大抗疫措施,停止一切转机服务。周昕怡介绍,这趟航班由摩洛哥一家华人旅行社负责协调,本打算从香港转机,由于香港的政策,包机无法成行。

摩洛哥“封国”当晚,马拉喀什的不眠夜广场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3月15日晚上11点,徐婷在撒哈拉沙漠的一个帐篷内看到了领队的朋友圈:摩洛哥已在这天封国。这意味着她和男友无法在20日回国。

16日下午,随包车驶出沙漠地区后,徐婷打通中国驻摩洛哥大使馆电话,被告知目前摩洛哥的航班已全部取消,是否会有撤侨计划需等待后续消息。

接下来的旅途,在徐婷看来更像是“走行程”,大多景点和餐馆均已关闭。19日她和男友回到卡萨布兰卡。

3月20日上午,徐婷得知旅途中遇到的英国驴友已于19日从马拉喀什机场返回英国。在这位驴友的描述中,19日凌晨的机场人满为患,自己从凌晨4点开始排队,希望能抢到一个座位。

3月21日下午5点左右,秦文在摩洛哥滞留华人的交流群内称自己已在马拉喀什机场拿到登机牌。徐婷发觉,自己或许也可以试试运气。虽未得到次日是否还会有航班的准确讯息,徐婷和男友还是决定马上去马拉喀什机场“赌一把”。根据摩洛哥当时的通告,从23日零点起将中断各城市间的公共交通。若是未能赶上飞机,他们也能抓住最后公共交通开放的机会回到卡萨布兰卡。

当晚10点左右,二人抵达马拉喀什机场,当晚最后一班航班已起飞,机场里几乎没有旅客。

机场咨询台工作人员告诉徐婷,并未收到明天会有航班的通知。徐婷在机场官网上查询到了22日上午7点多从马拉喀什机场出发、飞往法国的航班,便决定在机场通宵等候。

转天早上7点前后,咨询台工作人员告知徐婷去往法国的航班已被取消,但上午11点仍有一班前往瑞士的飞机。陆续有20余位欧洲人也来到机场希望能搭乘上飞机。9点多,机场工作人员称11点的飞机也取消了,机场将在12点关闭。零星的滞留旅客陆续离开,徐婷和男友无奈决定返回卡萨布兰卡,“至少那里是个大城市,生活比较方便”。

从马拉喀什机场回到卡萨布兰卡的路途也是一波三折——火车站提前关闭、包车不被允许通行、宾馆全部关门。最终,在警察的帮助下,他们赶上了最后一趟前往卡萨布拉卡的大巴。

“摩洛哥很多决定都很突然,每天的政策都在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自22日晚回到卡萨布兰卡后,除了去酒店楼下的超市,徐婷和男友没再敢去其他地方,“我怕酒店都回不来了”。

徐婷曾预约卡塔尔和埃塞俄比亚航空的包机回国。原定28日启程的卡塔尔航空包机无法成行后,徐婷把最大的期望寄托在了埃塞俄比亚航空包机上,这趟包机已凑够200多名希望回国的华人,计划转机至广州。目前,徐婷尚未收到此包机是否可以顺利成行的通知。

国内对于航空的管制也在进一步加强。在包机群内,试图联系国内航空公司包机的群友们不断传来“坏消息”。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徐婷叹了口气。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秦文、徐婷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