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是如何篡位成功的?细细读来 真相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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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一年(637),此年记事截至十一月止,此后记载武则天入宫事。依照《资治通鉴》编修义例,一年中,最后一个月记事完毕,而另又有事附记,即表示此事不知月、日,只知在此年发生。
司马光写道:“故荆州都督武士彟(huò)女,年十四,上闻其美,召入后宫为才人。”
胡三省注引用《资治通鉴考异》,指出关于武则天年寿及入宫时间,有多条不同的记载,《考异》最后选择说:“据武氏入宫年十四,今从吴兢《则天实录》为八十二(岁),故置此年。”
本书上编介绍《资治通鉴考异》此书,就是这种分析鉴别,解释选择史料理由之书。
吴兢是盛唐著名史学家,他修撰官方的《则天实录》,理应有所根据。
据此,推知武则天是大臣之女,生于唐高祖武德七年(624),少年时代即以美丽见称,因而被太宗召入宫为才人。才人是皇帝中级媵妾的一种官称,可见她入宫不是做宫女。
唐高宗永徽五年(654)三月庚申,诏令加赠武德(高祖)功臣十三人的官爵,武士彟亦在名单之内。
司马光追记加赠功臣的理由说,当初王皇后(高宗妻)无子,萧淑妃(高宗妃)有宠,王皇后妒忌她。皇上(指高宗)当太子时,入宫伺候太宗,见才人武氏而悦之。
太宗崩逝,武氏随众妃妾的惯例,入感业寺为尼。忌日,皇上赴寺行香,看到武氏,武氏泣,皇上亦泣。
王皇后闻之,秘密命令武氏重新长头发,劝皇上纳她为后宫,想利用她分散淑妃之宠。
武氏为人巧慧、多权术,入宫之初,卑辞屈礼以事奉皇后。皇后对她喜爱,多次在皇上面前称美武氏。
不久,武氏大为皇上宠爱,拜为昭仪(仅次于妃的媵妾),皇后与淑妃均失宠,于是两人共同谗毁武昭仪,皇上都不听从。
武昭仪想追赠其父,但师出无名,其父是开国功臣之一,于是借口褒赏功臣,追赠其父及另外十二名功臣之官。
从贞观十一年至此,已经中隔十七年,司马光二度记述武则天事迹时,她已经是三十一岁的成熟妇人,高宗则比她小四岁。
武则天的家庭背景、生活片段、与高宗及王皇后的关系等问题,历史均乏记载,司马光除了根据官方的实录之外,似亦乏善可陈。
武则天的早期发展既然无可奉告,司马光只能介述此年她成为昭仪得宠后,竟然能够使高宗追赠其父的官职之事。
同年六月,王皇后之舅、宰相柳奭(shì),因王皇后失宠而内心不安,请求辞掉宰相,高宗核准他,罢为吏部尚书。
是岁,武昭仪倾心结纳宫人,监视王皇后、萧淑妃等人。武昭仪生女,皇后怜而逗弄,事后离去,昭仪遂秘密扼杀此亲生女儿,诬告皇后下毒手。
皇后无以自明,高宗遂有废后之心。武昭仪亦争取首相长孙无忌(高宗亲舅)等大臣的支持,但遭拒绝。
永徽六年九月,退朝后,高宗多次召请宰相团入内商议废立皇后之事,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瑗、来济四相坚决反对,于志宁不表态度,李勣则声言:“这是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武昭仪的心腹、礼部尚书许敬宗,也宣言于朝说:“乡巴佬收入增加了十斛麦子,尚且想换一个媳妇,何况天子要立皇后,关大家什么事,而妄敢表示异议!”
昭仪命令左右将此宣言报告给高宗。同月,反对最力的褚遂良首先被贬。
冬十月十二日己酉,高宗下诏废黜王皇后、萧淑妃为庶人,家属皆褫(chǐ)夺官爵,流放岭南。
十八日乙卯,百官上表请立中宫,高宗下诏说:“武氏出身高差,门华族,先帝将她赐给了我,可以立为皇后。”于是在十一月一日,由李勣主持典礼,正式册封武昭仪为皇后。
根据高宗的“立武氏为皇后诏”,显示高宗与武氏均欲掩饰他们通奸乱伦的勾当,诿称太宗早已把武氏赐予高宗。
父亲再糊涂,怎会把自己的媵妾赐给亲生儿子呢?高宗的皇帝诏令,仅是掩耳盗铃的行为而已,《则天实录》根据这些资料来修撰,可靠性也是令人怀疑的。
司马光没有对此事加以考异,忠实地录用官方文献,大概是要让读者自己去分析吧?
废后王氏、废妃萧氏同囚于别院,高宗旧情未断,曾秘密行至囚所,见密室深闭,只有墙壁开凿一孔以通食物,内心恻然伤感,呼唤道:“皇后、淑妃在哪里?”
“妾等得罪为宫婢,怎能再有此尊称!”废后哭泣着说,“至尊若念旧情,使妾等重见天日,乞求赐此院为‘回心院’吧!”高宗安慰地答道:“朕即有处置!”
武后接到报告,大怒,遣人各杖王、萧二氏一百,砍去手足,丢到酒瓮中,并声言道:“让她们骨头也醉吧!”数日之后,二人死去,武后又下令斩之。
这件事在武氏册为皇后不久发生,司马光记载下来,目的是让读者了解武后的性格心态,高宗的软弱屈服,及武后情报系统的运用。
后来高宗大权旁落,反对派群臣纷遭整肃,太子诸王迭受迫害,无人能够控驭武后,此事件可说是具体而微的例子。
到了显庆四年(659),长孙无忌等反对派大臣陆续被夺职、流放、杀害,连依违中立的于志宁也罢官还第,武后心腹许敬宗、李义府等拜相执政,横行朝廷。
降至麟德元年(664)十二月,宦官王伏胜密告武后为厌胜之术,想诅咒皇帝。
高宗当初因武后能屈身忍辱以奉顺他,故立她为后;但武后立为皇后后,即专威作福,动辄控驭高宗,使高宗不胜忿怨。
遂因密告,密令宰相上官仪起草废后诏书。左右奔告于武后,武后径见高宗,高宗畏羞,复和好如初;他还恐怕武后怨怒,因此自我卸罪说:“我最初没有此心,都是上官仪教我!”
上官仪与王伏胜都曾侍奉过陈王李忠(高宗长子、废太子),于是武后指使许敬宗诬告三人谋大逆,均赐死抄家。宰相刘祥道坐与上官仪亲善,亦罢相职;与上官仪结交的朝臣,也连坐贬黜了很多人。
从这事件发生后,自是高宗每上朝听政,武后都垂帘坐于其后,政无大小都加参与,大权悉归中宫;群臣的黜陟、生杀,均由武后一言而定,天子拱手摆样子而已。因此,全国称呼高宗、武后两人为“二圣”。
利用诬告方式迫害情敌,武后未成为皇后以前,已能纯熟运用;运用同一方式整肃百官,她当了皇后以后即已大肆进行。
皇后宠妃、元舅首相、顾命元老(先帝遗命辅政的宰相),都抵抗不了武后的势力,先后身死命丧。高宗软弱,受制于武后,坐视他们一一赴死而不能救。
实则在上官仪案以前,武后已隐然是幕后天子,自此则正式步上幕前罢了。这年她才四十一岁。直到八十二岁而死,她实际在幕前当真君主,前后总共是四十二年。
上元元年(674)秋八月,全国进一步尊称高宗“天皇”,武后为“天后”,武后的权威又拓升了一级。
翌年三月,高宗生病,准备委托天后单独摄政,幸亏宰相郝处俊反对才止。
这时,天后多引用文学之士,为她撰写书文如《列女传》《臣轨》《百僚新戒》等书,这是一种“圣训”,她利用文字来塑造意识形态,巩固个人的权威;同时,这些文士时称“北门学士”,天后密令他们参决朝政,以分削宰相之权。
弘道元年(683)十二月,高宗崩逝,遗命宰相裴炎辅政,尊天后为皇太后,临朝听政。
第二年(中宗嗣圣元年,睿宗文明元年,皇太后光宅元年),即位才一个多月的中宗,想拜他的岳父韦玄贞为宰相,裴炎固争。中宗怒说:“我把天下让给韦玄贞有何不可!难道还吝惜这个宰相的官职吗?”
裴炎大惧,禀奏太后。太后本就不想还政给中宗,于是以此为借口,在二月命令裴炎等带兵入宫,宣读太后令,废中宗为庐陵王,强扶下殿。中宗质问太后:“我有何罪?”
“你想把天下让与韦玄贞,何得无罪!”太后说完,命令将废帝幽禁于别处。
第二天,另立幼子豫王李旦为帝,但太后不还政,睿宗只能居于别殿,不得干预政事。
同年,李之子英国公徐敬业(李绩原姓徐,赐姓李氏)举兵讨武,骆宾王作《讨武曌(zhào)檄》,公开指责武后“人非温顺”“秽乱春宫”(指与高宗通奸);又揭露她“包藏祸心,窃窥神器”,要求唐皇旧臣起而伐罪。
裴炎这时也了解武后野心,利用徐敬业起事来要挟还政。结果不久,徐敬业被平定,裴炎被杀,株连文武甚众。
司马光写到这里,认定有一条资料叙述不妥,而加以删弃。在《资治通鉴考异》中,他则全录这条重要资料,加以评鉴。
《考异》说,根据《唐统纪》记载,太后解决徐敬业、裴炎等对抗行为后,仍然极为震怒。遂召集群臣质问:“朕(临朝太后皆自称朕)于天下无负,群臣都知道吗?”
“是!”群臣答。
“朕事奉先帝(高宗)二十几年,最忧虑天下啊!”太后说,“公卿富贵,都是朕赏与的;天下安乐,是朕长期培养出来的。及至先帝舍弃群臣,以天下托顾于朕;朕不爱自己而爱百姓。如今兵变的领袖都出于将相群臣,为什么负朕这样深啊!你们有顾命元老、倔强难制超过裴炎的人吗?有将门贵种、能纠合亡命胜过徐敬业的人吗?有握兵宿将、攻战必胜优于程务挺(支持裴炎的名将)的人吗?这三人都是一时人望,不利于朕,朕能戮之。你们有人能够胜过此三人,则应当趁早反对朕;不然,必须革心事朕,不要为天下所笑!”
群臣闻言,顿首不敢仰视,都说:“听从太后指挥。”
司马光不录用这条极能表现武后专制独裁意识的资料,唯一的理由是:“恐武后亦不至轻浅如此。”
事实上,武后一生,轻浅超过此事的,尚有很多,司马光的理由不能算是理由。这大概是司马光的道德史观作祟,使他的论断有所偏差吧?这种情况,类似的尚不少见。
武后利用《臣轨》《百僚新戒》等书教导群臣,此时又公开严厉警告,声明百官必须“革心事朕”,然后她会赏与富贵;否则,“不利于朕,朕能戮之”。
那一群轻佻无赖、谄媚附势之徒,于是纷纷献力交心,帮助武后完成“革命”,掀起天翻地覆的政潮。
两年后(垂拱二年,686)春正月,太后假装还政,下诏复政于睿宗。睿宗知太后不是诚心,坚决推辞。太后核可,复临朝听政。
同年三月即建立匦(guǐ)检制度,公开鼓励臣民告密言事,投函于匦(铜箱子)中。于是情报特务系统建立,告密之风大炽,政治案屡屡发生,整肃行动肆意展开;反对者,或不支持者,纷纷遭到迫害。
垂拱四年五月,假借神道迷信,自认上承天意,称为“圣母神皇”。载初二年(690)又假借佛教,宣言神皇受命之事,在九月九日壬午,革唐命为周,改元“天授”,加号“圣神皇帝”;把睿宗降为皇嗣(皇位继承人),改姓武氏,与其儿子、侄子们,分别被幽禁起来。
司马光对此史无前例的变局,中国唯一的女皇帝,没有加以任何评论。不过,他不承认武则天所建立的周朝,也不承认她是皇帝,只是援用她的正朔(即正月一日。古代朝代交变,有改换正朔之事,故正朔是政权的象征)年号,俾人知道此一变局而已。
因此,《资治通鉴•唐纪》之中,没有杂以“周纪”的名称,笔法写成:“《唐纪》若干(卷数),则天顺圣皇后若干。”仅称则天为皇后,而不称她为皇帝,显然在此含有《春秋》的褒贬精神,发挥“贬天子”与“正名分”的意义。
这种笔法,是援用王莽之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