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摄影记者的65天武汉记忆:7万张照片,读懂这座城

武汉“封城”第5天,新京报摄影记者陶冉随北京援鄂医疗队登上了前往武汉的航班。今天是武汉“解封”倒计时第5天,我们用陶冉硬盘里的7万张照片,拼凑起他65天的武汉记忆,回溯这座城市的苏醒过程。

△ 3月26日,武汉,朝霞照亮了这座城市。

△ 在隔离病区拍摄的新京报摄影记者陶冉。

△ 结束拍摄后走出病区脱下防护装备的陶冉。

以下为

陶冉的自述

我是湖北人,在武汉生活了很多年。

对于在江城长大的孩子而言,水自然地带有一种朦胧的亲切感。但如果不是这一次因为疫情回到武汉,我似乎已经不记得,开车穿过长江大桥,裹挟着水汽的风从窗外刮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过桥似乎从未这样从容,因为城市从未如此空旷。那些十多年前不曾走心入脑的街景似乎在提醒我,这是我的家乡,却也好像不是我的家乡。它少了一丝烟火气,它在挣扎着抹平伤痕,它在期待着重新沸腾。

△ 2月22日,空荡荡的长江大桥上,只有救护车疾驶而过。

1月27日中午,接到随北京援鄂医疗队前往武汉的任务后,我瞒着家人,简单准备了一个月的物资,就出发了。因为父母身体不好,往后每次和他们通电话,我都会说自己在北京。

△ 1月27日22点35分,航班抵达武汉天河国际机场。

飞机落地后,我与队员们乘坐大巴前往驻地。彼时的武汉,街道上没了往日的人流,路两旁的霓虹灯也不似从前那般繁华,只有写有“武汉加油”字样的LED屏在不断闪烁,整座城市仿佛被抽去了神采。

△ 1月27日,由武汉天河国际机场开往市区的高速公路上,路牌打出“武汉平安,武汉加油”字样。

△ 2月20日,武汉经济技术开发区,一辆因为故障抛锚在路边的汽车。由于“封城”期间修车店不营业,车主3天后才把车拖走。

△ 2月17日,武汉,受疫情影响无人照顾的宠物猫在店里挨饿。

北京援鄂医疗队收治病人的第一天,我在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发热门诊前,看到一些人拿着CT片坐在草坪上,等待办理住院手续。安静的环境里充斥着担忧、无奈和恐惧,好像坐在那儿就有点希望。我完全理解这种心情。

△ 1月28日,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在发热门诊外候诊的人。

疫情暴发初期,有个在武汉一家新冠肺炎定点医院工作的朋友曾向我求助,问我能不能帮忙弄到些防护物资。电话那头他哭了,我却无能为力,只能反复提醒他出诊之后做好消毒。

一周后,朋友告诉我,他确诊了。无力感压得我喘不过气。

△ 2月14日,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两位老人相互搀扶前去做CT检查。

好在这座城市还有许多“平民英雄”守护。

去雷神山医院建设工地探访那晚,与空无一人的街道不同,整个工地灯火通明,工人们24小时不间断施工,抢建医院。保管员披上棉被,彻夜看守工地物资。摆渡志愿者开着农用三轮车,接送工人去两公里外的板房休息,常常连盒饭都来不及吃完就上路……他们是这座庞大城市里的渺小个体,但正因为他们的存在,才能让这座骤然减速的城市,能够维持运转。

△ 1月29日,雷神山医院工地建设现场,负责看管工地物资的工人身披棉被抵抗寒冷。

△ 1月30日,火神山医院工地旁,摆渡志愿者庞先生的电动车上写有“自愿(志愿)者摆渡麻木(当地特色交通工具称谓),中国加油,武汉加油,火神山加油”字样。庞先生每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不间断地往返接送工人上百次。

△ 1月31日,武汉京东物流宝丰配送站,42岁的尚黎明防护镜里满是雾气。他在管理站点的同时,兼顾搬运和运送医疗物资到医院的任务,每天工作超12小时。

和他们一样,坚守在一线的医护人员也是推动这个城市逐渐苏醒的重要一环。

△ 2月29日,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准备登上救护车的驾驶员。

△ 2月6日,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救护车随车人员刚送完一批病人便立刻走向救护车去接下一批。

△ 2月20日,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医院工作人员将医疗废物装车。

△ 3月3日,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医护人员整理防护装备,准备进入隔离病区。

△ 3月27日,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走出隔离病区脱下防护装备的医护人员,汗水浸透衣衫。

△ 2月2日,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摘下口罩的北京援鄂医疗队队员祝丹丹满脸勒痕。

△ 3月10日,武汉江夏方舱医院,看到舱内的病人康复,天津医疗队队员喜极而泣。

在进入隔离病区拍摄医护人员时,我也被要求做好全套防护。戴着三层手套难以弯曲的手指,不多时就会起雾的护目镜,都为拍摄带来了一定阻碍。由于多次进出病区,相机反复用酒精浇淋后对焦系统失灵,衣物也被84消毒液泡的褪色、发脆。

△ 陶冉消毒过的衣物和相机设备。

庆幸的是,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这座城市终于逐渐向好转变。

3月21日,一名91岁的老兵出院,他和医护人员一起,打赢了这场和新冠肺炎的战役。临别前,老人坐在轮椅上,双眼含泪,颤颤巍巍抬起手臂向医护人员敬军礼。

因为从小的军旅情节,我知道军礼在军人心中的地位,这是一个老兵向白衣战士表达敬意的最高礼节。而我能做的,就是用相机记录下这水汽氤氲的一刻。

△ 3月21日,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 康复出院的91岁老兵含泪向医护人员敬礼致谢。

△ 2月26日,患有新冠肺炎的产妇通过剖腹产顺利产下了一名未受感染的新生儿。

△ 3月28日,汉口火车站,乘坐火车抵达武汉的旅客走向出站口。

△ 3月29日,武汉,楼上楼下的居民在室外透气。

△ 3月25日,武汉东风本田二厂,总装线上繁忙的工人。

偶尔夜里没有拍摄任务时,我会在路灯下寻找一树一树盛开的花,把它们拍下来,发到朋友圈里。花开了,这座城市离苏醒也不远了。

△ 3月6日晚,武汉,马路旁盛开的花。

3月30日,临时接到了撤离的通知,我心里五味杂陈。晚上,我随着医疗队员进入隔离病区与病人做最后的告别,没有待到送他们出院的那刻,总是觉得有些遗憾。

△ 3月30日凌晨,第二天要撤离武汉的北京医疗队队员在前往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值班的摆渡车上,望着窗外的武汉街景出神。

△ 3月30日晚,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患者握住北京医疗队队员的手,不舍告别。

△ 3月30日,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离开前,北京援鄂医疗队队员与协和医院西院区医护人员相拥而泣。

随着最后一个交接班完成,北京援鄂医疗队在武汉的任务正式结束,准备返京。我的工作也到此告一个段落,随队回京隔离。

△ 3月31日上午,医疗队员与武汉市民挥手作别。

△ 3月31日上午,武汉,临别前,医疗队员与武汉市民握手告别。

△ 3月31日,北京,隔离点外,医疗队员的家属远远向队员打招呼。

回想这段被消毒水和酒精浸泡的日子,我在被按下暂停键的九州通衢,重新审视着儿时熟悉的角角落落。这一座因江水、因历史、因落英缤纷而闻名的城市,祝你一切平安。

△ 3月5日,武汉,街边的花。

摄影、文字 陶冉

编辑 陈婉婷 校对 卢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