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在病毒共和国的成功策略演讲

从去年冬季至今,新冠病毒在人间的业绩实在做得太好,令病毒共和国全国整体沸腾了。共和国于历史上首次破例,提前举办了表彰庆功会。
冠状病毒全家除了正在被人类逼得失踪的SARS和MERS之外,都被特邀坐在了会场第一排,聚光灯将会场中心的讲坛照耀得如同白昼仰面直视太阳日冕(corona)那样刺眼。地球上一切病毒的视线,此刻都对着这里聚焦。
主持人的开场白非常简明扼要,只是报告了最关键数据。因为数据说明了一切,任何多余的描述和形容反显苍白,而且这个数字和人类造假搞出来的瑞幸咖啡之流的无耻欺骗与夸大截然相反,只可能被过于谦虚地低估,只可能反衬出冠状病毒一家业绩之有目共睹、无可置疑——全球感染:110万+。死亡:6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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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冠家的老母亲就被主持人满怀敬意地请上讲坛讲话。冠妈这是第一次受此殊荣、激动到无以复加,在聚光灯下对着话筒时,整个刺球状身体和嗓音都在微微颤抖——
『我,我真的太感动了。感谢国家、感谢各位、感谢人类、感谢一切。我真的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冠状病毒,我们冠家也能有今天。天哪,天哪!我这是在做梦吗!?我们家一直算是在社会上混得非常差的,也不怕大家笑话,都怪我没什么文化,我只知道多生几个孩子,这样说不定碰运气能生到哪个成为毒中龙凤,光宗耀祖。我最早生了4个娃,分别名叫OC43、HKU1、NL63和229E,没想到各个都没出息,各个都是饭桶,感染人类之后最多就是弄出几个喷嚏和鼻涕,连重症都几乎没有,气得我跑到外面都没脸见人。有时候在路上看到HIV家和埃博拉家的人迎面走过来,我会羞得恨不得上吊自杀,只希望有天可以把我的牌位放在天花边上,让我面子沾点光就行了。
再后来,又生了两个:SARS和MERS。这两个娃子刚出来的时候我想我这辈子大概可以翻身,下半辈子可以母以子贵荣华富贵了:两个娃子都长得壮实,下手挺狠,弄得死人,左邻右舍都说他们俩能派用场,于是我是非常期待。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他们两个就是吃不开,派去工作之后还没有怎么传开就杳无了音信,2003年SARS就失踪了,为娘我真是急啊,天天发微信给他就是不回,一直到2017年回了一下又不知道去了哪里,生死未卜,我也只能靠读读鲁迅小说祥林嫂来自我安慰,恐怕SARS就和祥林嫂的儿子阿宝那样,被春天的狼给拖走了吧,没办法这都是命。而MERS这娃子憨厚蠢笨,在人间一直被通缉,虽然近年来时不时会和我联系一两下,但每次打算在人间搞一把了就被马上压下去。前几年从中东想办法潜伏到了韩国,我以为他可以来一波了,结果没想到只是感染了几个医院,完全无法铺开。算了我已经对他不抱希望,我不要他大富大贵,我只希望他不要被人类彻底抓最后落得一个天花的下场,为娘的我已经足够。
后来有个算命的找到我,劝我最好生第7个娃。我问为什么,算命的告诉我说这是因为人间有个动画片叫什么葫芦兄弟,里面的葫芦娃各个能力非凡,而最后的第七个更是神通广大,所以你既然已经生了一串6个,那就再来一个,说不定会改变一切,impossible is nothing。好吧这草我是种下了,我就生。没想到这个儿子算是生到手了!他太厉害了,我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好像摆葱油饼路边摊的家庭里出了个科举殿试第二名的苏东坡那样!。。。』
妈,你不要再多说了,羞死人了!没文化真可怕!台下冠家第7个孩子,小儿子新冠病毒实在按捺不住,一声高喊打住了他母亲越来越起劲的讲话。周围一圈病毒看到新冠病毒的高声喊叫紧张万分,纷纷立即戴上了口罩。
把冠妈赶下讲坛之后,新冠病毒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大家好,我是新冠病毒。我能这么成功,我能造成全球pandemic、能让全人类如此颤抖,我的成功原因是全方位的、绝非偶然,背后有着在座各位恐怕想象不到的细节把握和卓绝努力。是的,不仅仅你们,很多愚蠢的人类竟然认为我是被病毒研究所或者军方开发出来的,否则怎么可能那么神奇。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我都会笑到全身刺突脱落、差点把RNA都会给吐出来的程度。我想就是因为人类如此自以为是,如此高估自己的才华能力,才让我这次有机会大展身手、火力全开,把人间搞得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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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新冠病毒。
我的两个哥哥,也就是我妈说的有点力气的两个儿子,SARS病毒和MERS病毒,我对他们进行了非常细腻的SWOT分析,也就是优势、弱势、机遇和威胁的分析。平心而论我这两位哥哥在致死能力上相当不差,但问题在于能力不平衡——不是说你足够能搞死人就可以,你还要能够足够吃得开,把你的模式广泛铺开,否则眼光格局就太狭隘,小打小闹,难以成就大业,最后反倒容易被人类抓到弱点、分步围歼。
所以分析之后我的判断是:死亡率的确重要,但不是最重要。我只要达到温和但也不要太低,不要低到像季节性流感那样的死亡率就够了。相反我要在如何最大化传播效率上动足脑筋、做足功夫,这样只要感染人数达到足够量,不仅可以同样实现震撼的绝对死亡人数,而且结合更高的感染人数,就能够对人类社会造成最最可怕的灾难。于是我就把CFR,也就是病死率设定在了1%左右。我认为这是最最平衡的设定,因为人死得太猛太快的话会影响传播,我需要人类为我的整体战略干活。SARS和MERS一个病死率10%左右,一个更是接近35%左右,可是他们用力过猛却手法笨重,手上的大杀器一旦举起来动作就太夸张很容易被发现,底盘不稳,结果用人类的话形容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哎。。。
所以我在修炼提升自己的过程中,最先练的是内功。是的,我和人体呼吸道细胞结合方式本身和我的SARS与MERS兄弟,也就是SARS-classic病毒完全一样,瞄准的都是ACE2受体。但我是真的厉害,我在结合的时候结合强度远超我两位哥哥。没错,结合力越强,要实现感染需要的病毒量就越低。而且我特别自豪的是,我两个哥哥在从动物跳跃到人身上时,还必须再经过一段时间变异才能真正熟悉人类细胞上的受体ACE2,而我非常天才,我从最最一开始就对人体细胞的ACE2了如指掌,简直就是冲着它们而出生的。人类也是因为这个开始各种无聊愚蠢的阴谋论,但他们不明白在我们病毒共和国浩如烟海的病毒种类,以及人类为我们准备的各种野味集合一处的良好产业链环境里,就算个别飞跃的概率极低但只要海量碰撞加上悠长时间,我这样的成就迟早一定会发生。
接下来我对人体开始用心分析,想尽办法对人体感染得更加全面。那么这是什么意思呢?通常呼吸系统传染病会瞄准人类呼吸系统的不同部位,要么感染上呼吸道、要么感染下呼吸道,二选一。选择不同部位后果是不同的:上呼吸道感染的话更加容易具有传染性但症状会比较轻,反之下呼吸道感染时更加难以传染但症状会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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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新冠病毒,我和我的两个哥哥不同,我就是非常不一样的焰火。他们感染人类呼吸道的下三路,而我却能够常常同时感染上下呼吸道。我这一招双重打击非常厉害,因为这意味着我有能力在症状尚未显现之前就具有传染性,这一点几乎一举奠定了我在本次疫情中绝对胜机,是我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掀起席卷全球的pandemic的最关键原因。
请注意,我的细腻不仅仅在于还没有显著症状时就具有传染性,更在于我对于传染时机分布上四两拨千斤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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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图很清晰地表明了我的传染时机分布思路:不仅仅在症状开始之前就可能传染,而且病毒释放量(viral shedding)反而在早期更高,远远高于病程后期。这一点请问大家能明白吗?能做到吗?也就是我把传染的力气都集中在前面,到了症状真的很厉害了,甚至越来越危重的时候,我反而对患者没有要求、随他自生自灭去了,因为这个时候人类不会蠢到还去接近症状这样严重的患者。相形之下你们看看我两个用力过猛但是思维短路的哥哥,他们的模式决定了他们绝对在人间无法长久,能够不要重蹈天花的覆辙就已经谢天谢地。譬如你们看我哥哥SARS,他很强壮但他是多么单纯?一旦感染在他这里只有两个:要么重症、要么死亡。你说这样子还怎么玩?谁还敢快乐地与患者们做朋友,一起喝酒聊天亲密接触?不只是重症,他的传染性还必须要等到重症发展一段时间之后才表现出来,那更是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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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的玩法,从一开始就和他彻底反过来。这就是性格决定命运、思维决定成败的道理。一生是短暂的,资源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所以我们每一分气力都必须花在刀口上,这样才能换来最佳ROI,也就是投资回报。』
下面一片掌声,有的病毒甚至撕开自己的外壳把里面的DNA或者RNA都抛向讲坛,以此表现病毒共和国里最高等级的敬意。新冠病毒笑了笑、挥手致意,不在乎任何一片云彩,淡然地继续讲解下去。
『我在感染人类呼吸道细胞之后,劫持了细胞工厂为我不断海量复制拷贝。不久之后细胞就成批死亡,从表层脱落,顺着呼吸道往深处不断掉落,令感染向下一片一片不断扩大开去,最终死亡细胞和大量液体与其他垃圾开始堵塞肺部,患者开始呼吸困难。这个时候人体免疫系统开始积极作用,想办法对我围追堵截。但我却有办法在一些患者身上借力发力地教唆免疫系统暴走,结果不分青红皂白地开始攻击自身,造成更加疯狂的炎症反应,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细胞因子风暴,cytokine storm。一旦风暴袭来,不仅呼吸系统,身上其他脏器也会一同遭受灭顶之灾。如果这个时候患者原本就有其他慢性疾患的话,死亡率将会非常高。但我绝对不会让他们白白去死,因为这样太浪费资源。很多发生细胞因子风暴的牺牲品在风暴之前显得状态十分好、甚至精神饱满。这个时候他们还能为我继续播撒病毒,何乐不为?
以上是医学层面的话题。可我策划的战略格局怎么可能眼光如此狭隘?我充分考虑到了如何活用社会因素,譬如充分利用公众的公卫意识。我的症状和很多呼吸道感染非常相似,尤其在早期,因此我混迹于普通感冒、季节性流感、细菌性肺炎、哮喘甚至是过敏性支气管炎等等疾病中,让大家越是恐慌和担忧,医疗资源的压迫就越是明显、崩溃得也就越快。很多愚蠢的人类喜欢对比各国的病床数量,我就在后面笑而不语:病床的确很重要,病床多的国家会好一些,但好一些的前提是医护资源不在我指数增长的感染面前崩溃。有的国家人从2楼跳下来也可以救,水平高一些的3楼跳下来还能救,但从89楼和49楼跳下来的话任何国家的结果还会有任何区别吗?笑话!
而且我特别明白人类此刻在疫情之下的一些脆弱的,甚至是矛盾的心理。就拿PCR核酸检测来说,实际上这个话题非常精细而复杂,涉及到两个方面的精细平衡:从医疗机构角度来看必须检测的高风险人群如果不作充分检查的话可能导致集群感染无法发现,最后因为疫情指数上升而无力招架,直接崩溃。但另一方面公众里却有很多人仅仅只是出于自身立场与想象,为了满足自己早点检查早点安心的心理而要求地毯式检查甚至全民检查,给公卫决策带来巨大焦虑。这就导致不同立场不同思维水准的人们天天在网上吵架撕逼,最后却导致该查的不查不该查的乱查,而且完全不考虑背后的人力资源现实分配能力。这种混乱,也只有我新冠病毒可以引发,我看到这一切美好人间乱象,我简直感动到眼泪都要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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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我特别要提出一点:我是文化病毒,我喜欢读书学习。我特别喜欢孙子兵法里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这句话。心理战特别重要,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唤醒人类思维出厂设置里的恐惧绝望更加强化效果的操作了。别的不说,就看看昨天一位网友写出来的帖子是有多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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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48岁男性在临终前说『我难道就这么要死了么。连妻子和4个孩子都没法再见一面就这样要死了吗?』一边说一边痛哭流涕。几个小时之后,他离开了人间。我想这真是这个病毒最最残酷的一点:(得病临终之时)都没有办法和人道别。
而微观镜头下这样的悲剧在全世界太多国家同时上演着,不胜枚举。没有什么比这种绝望更能让人类深陷恐惧,更深感我们病毒共和国之伟大了。
最后,我想再给人类增加一道绝望:随着昨天新加坡进一步强化疫情管理到了接近封城地步,我想明确地告诉人类:新加坡是目前疫情管控的全球TOP样板,新加坡气候高温高湿得天独厚,新加坡人均GDP亚洲顶级有钱有资源,新加坡医疗水准高且均质,新加坡弹丸之地城市国家易于管理,新加坡基于科学算法与细腻管理对于集群感染追踪水平世界最高。然而就是这样的新加坡,在苦苦坚持了这么久之后,也正在濒临失控。
所以我想借这个讲坛对全人类宣告:夏天绝对不可能成为你们的避风港了。夏天,我的屠刀依然会架在所有人类的脖子上。夏天,我会让你们继续看到冠状病毒家七儿子的实力与疯狂!你们等着吧!』
话音刚落,无数DNA与RNA被抛上讲坛,掌声雷鸣、震天动地。讲坛下的冠妈抱着她的另外4个没出息的儿子,哭成了泪毒。
到现阶段,病毒共和国取得了辉煌的成果。未来会如何?报道会继续追踪下去,一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