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滞留武汉的他们:在希望和忐忑中踏上回家的路

睡了一觉突遭武汉封城,滞留期间辗转几个旅店,吃了十几箱方便面后,于露终于可以踏上归家旅途了。

“马上可以回家了,我要赶紧回去上班,不然要负债累累了。”滞留在洪山区雄楚大道青旅酒店的宜昌青年于露对第一财经记者说。

8日上午,于露拎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早早地来到汉口火车站候车大厅。看着大厅内屏幕上闪烁着的车次滚动信息,这位旅游“达人”内心十分激动。

于露乘坐的是上午12点汉口站到宜昌东的动车。在于露抵达之前的早上6点25分,从汉口站开往荆州的D9301次动车组已发车,据中国铁路武汉局集团公司相关部门负责人介绍,这是当日湖北省内的首趟始发列车。

上述负责人介绍,当日开往湖北省外的首趟始发列车是7点06分从武汉站始发开往南宁东的G431次。从车票预售情况看,4月8日预计有5.5万余名旅客乘坐火车离汉,其中去往珠三角地区的旅客较为集中,占离汉旅客总量四成左右。

4月8日上午,第一财经记者在武汉火车站站外广场上看到,许多旅客保持间距,依次排队进站,有的旅客还身着防护服。现场工作人员在此值守,引导旅客遵守秩序。

这一张张回家的高铁票,终于让于露们一扫过去日子的“酸辣生活”。

等待归途

“从4月8日零时起,武汉解除离汉离鄂通道管控措施,有序恢复对外交通,离汉人员凭湖北健康码’绿码’安全有序流动。”对于这段时间滞留在武汉的外地民众而言,这则公告中的这短短几十个字意味深长,希望和忐忑的情绪混杂许久,直到武汉真正“解封”之时。

为了这一天,于露独自一人在武汉待了70余天,度过了漫长的“疫区”生活。

今年35岁的于露系宜昌一名室内装修设计师。在外旅游多日后,于露1月22日抵达武汉转乘,封城当天欲买票回家,没想到却滞留至今。

1月中旬,她早早地交接了工作,开始了年度旅行,足迹遍布云南等地。在外面玩了一周左右时间后,1月22日晚,于露回到湖北,抵达武汉火车站,入住了车站附近的一家酒店,准备买第二天的高铁票回宜昌。

作为省会城市武汉,与省内的黄冈、宜昌、荆州等城市来往频繁,一般城际高铁、动车半小时左右一班,有时无需提前购票。于露准备睡一晚,第二天(23)上午或者下午买票乘车回宜昌。

一天舟车劳顿,深夜疲惫感袭来,于露很快进入梦乡,直到23日上午10点钟才醒来。她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微信,刷朋友圈却发现武汉封城了。

23日凌晨2时许,武汉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通报宣布,23日10时起,武汉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

蜗居在十几平安静的房间,两眼看着天花板,于露无法想象突如其来的交通封城,意味着超千万人口的九省通衢之地,已在事实上进入“非常时期”。

“在回武汉之前,我只是在手机上看新闻说武汉有新冠肺炎,但感染人数并不多,高铁上大家也很正常,根本没有紧张的气氛。我当时觉得这些应该跟我没关系,很快就会过去。”于露对第一财经记者说。

现在回不去了,于露决定暂住一晚,随即给酒店前台打电话决定续住,“先看看情况再说,说不定马上就过去了呢。”可是到了第二天,于露就决定气氛有点不对。

1月23日,继武汉宣布交通“封城”后,截至当晚24时,鄂州、黄冈、赤壁、仙桃、枝江、潜江等7座城市宣布暂时关闭(部分)公共交通。此外,湖北省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通告,明确要求湖北全省学校推迟开学时间、旅行社暂停经营、党政机关出差取消。

彼时,全国各地持续有感染病例披露出来。于露觉得这次封城应该要持续一段时间,现在住的酒店房费较高,每晚要268元,要搬到一个便宜点的地方住。

她马上打开手机APP搜索,可是很多酒店已出现歇业。终于,在联系了很多家公寓后,于露找到了位于光谷的一家公寓,通过线下联系上公寓老板,对方才肯收留。这是一座公寓,由老板改造后作为日租房挂在网上,房费是100元/天。

由于公共交通暂停,私家车也不允许上路。光谷的公寓在东湖高新区,于露在青山区,两地相隔有20余公里,没有交通工具,她只能靠双脚步行。好在行李并不多,仅有一个登机箱和双肩包,“我当时步行花了五六个小时,一路上人特别少,封城后偌大的繁华都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于露说。

“长期的单身生活,培养了我独立的习性。当时也没觉得有多惨,自己也并不是很害怕。”于露说。

刚开始以为疫情很快会过去,于露仅给公寓老板转了一个星期的房费。可是,很快就到期了,她又续住了一周。

在滞留武汉这段时间,于露天天想着早点回到宜昌。她每天关注着手机,看到病例数字一天天下降,同时还在关注滞留在汉人员离汉离鄂政策,翘首以盼地等待着离开的那一天。

与于露一样,当时很多人员滞留在汉。据第一财经记者采访获悉,17岁的重庆小伙王刚(化名)来武汉找同学玩,23日一早睡过了头,封城之后滞留下来。

此外,孝感市孝南区的黄先生,在武汉做临时工。1月23日,辛苦忙活一年的他准备搭乘城际交通回家过春节,不料碰上武汉疫情封城。封城后,黄先生长期住在硚口区的小旅社内。

天门的帅先生一家三口于1月19日来汉,8岁的孩子患了白血病,在协和医院做化疗。原本夫妻俩打算只住20余天,等孩子几轮化疗做完之后即返家,没想到却滞留至今。

“疫区”生活

既来之,则安之。滞留在汉,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活下去。一方面提心吊胆地要防着新冠病毒,另一方面也要为自己的食宿想办法。

武汉封城后,17岁的重庆小伙王阳发现身上的盘缠已不多。为了能够活下去,这位“00”后的小伙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在酒店做保安的工作,虽然经常熬夜比较辛苦,还要冒着被感染的风险,但他还是坚持的生活下来。

于露也在光谷的酒店公寓住了下来。为了节约生活费,于露仅点公寓附近的超市外卖,即桶装方便面。刚开始,于露仅点了一箱,后来随着住的时间较长,她一次性点了一两箱。

随着疫情防控措施的升级,2月11日,武汉市各住宅小区实行封闭管理。2月17日前后,武汉各区陆续通知,大型商超不再对个人开放,并推进社区团购和集中配送工作。“这些对于住在公寓内的我来说,似乎都没多大关系。”于露说。

“这段时间我一直吃桶面,以前一个人独居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吃,其实早已习惯了。疫情期间我只点了几回外卖盒饭,因为确实有点贵,长期吃的话,有点负担不起。”于露说。

于露住的地方是一栋没有物业的公寓,平常楼下有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员值守,住户也比较少,楼栋内每天静悄悄,难以见到人的踪影。

于露每天与孤独和寂寞相伴。“我每天的生活就是躺在床上,有时候起床在房间走动走动,再就是看电视剧以及与朋友聊天等。”于露说,由于长时间未运动,感觉身体都比较僵硬,行动不是很利索。

此后,为了节约房费,于露又找了一家更便宜的住所——青旅。6个女生住一间,每天房费50元。“我也是找了很久,通过线下跟老板联系几经沟通对方才肯收留我。”于露说。

“青旅住下来后,由于身边有与自己一样滞留在汉的人,因此生活也没有那么形单影只了。每天仍旧是吃方便面,我算了下大概吃了十几箱方便面。”于露说。

长期滞留在汉,帅先生的经历则更为“丰富”。为了方便孩子看病,帅先生在医院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每天除了照顾孩子就医外,还方便为他做饭,及时补充营养。

可是,小区封闭管理后,生活物资供应不畅,需要通过社区团购买菜。“社区团购不是每天都有,一般猪肉都是5斤起团,再加上我住的地方没有冰箱,所以并不是很方便,就参加得比较少。”帅先生说。

有两次,帅先生通过网上订购买到了“高价菜”。“一次是2月27日”,帅先生说,他给第一财经记者发来的交易说明截图显示,乌鲜猪前夹肉450g售价42.60元。“另一次是在3月3日”,帅先生提供的交易截图显示,带皮里脊1kg售价81.60元。

“为了让孩子吃的稍微好一些,当时只能咬咬牙买了。”帅先生说,虽然看病花了20万,但是生活还是得继续,特别是疫情期间,也是没有办法了。

“当时医院也做了防护,孩子住的病房原本是两位病人一间,疫情期间也调成了单人单间,这样利于疫情防控。此外,给孩子送的饭只能到楼下,由陪护人员下楼统一领取再上楼。”帅先生说。

“当时来的时候没想到有疫情,原本打算孩子做完化疗20多天就可以回去了。衣服当时穿的比较厚,而且随身带的都是冬装。现在都已经春天了,穿冬装时不时会有点热。”帅先生说。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于露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