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威:她与西施齐名,却淹没于历史烟尘

说起春秋时代的美女,西施无疑是最著名的。但当其时,另外还有一位大美女与西施齐名,她是南威,时人将这二人并称“威施”。

南威的故事《战国策》有载,南威为晋国人,某日意外被晋国公撞见,后者一见倾心,将南威接到宫中。没成想南威石榴裙的威力甚大,晋国公沉醉在她的温柔乡,将朝务诸事都抛诸脑后。如此五迷三道几天后,晋国公突然开窍,幡然悔悟,从此远离南威。在得瑟自己自制力的同时,晋国公还预言:“后世必有以色亡其国者也。”

在这个故事里,南威的形象与西施差不多,都是绝世美女,又都是红颜祸水,只是晋国公的境界仿佛比沉溺酒色的吴王夫差高出许多,及时止损,才不致走到“以色亡国”的地步。南威被疏远之后,从此下落不明,不为人知,以至于倒显得她不过是晋国公给自己打广告的工具,在《战国策》客串了一把,就是为了烘托出晋国公英明神武的君主形象。

在西施的故事里,权谋、美色、爱情三者一样不缺,每个细节都足够惊心动魄,百姓喜闻乐道,历史自然千载流传。比较之下,或许因为南威的人生里缺了一个范蠡这样的野心家,未能好好利用她的绝世容颜,所以业绩远远不如西施,自然也就失去了在民间故事中占据一席之地的机会。

虽然没能在老百姓的饭桌上赢得位置,南威姑娘还是收获了一小票粉丝,那便是文士阶层。她的惊鸿身影偶尔会出没于他们的诗词中,比如东晋名士葛洪的“不可以无盐宿瘤之丑,而谓在昔无南威西施之美。”曹植的“盖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论其淑媛。”至明清时期,将西施、南威并称,仍是当时士人的习惯,比如“羞堪比西子,真不愧南威”。

为何南威姑娘会成为文艺人士的心头爱,不难说没有刻意显出自己的见识、审美不同于普罗大众的心思,流行的他们看不上,小众的、不为大众所知的,却仿佛能成为他们寻找同类的接头暗号。但应该还有另一层心理,即用于对抗帝王时代皇权对自身的吞噬。

“红颜祸水”的腔调,可说是古已有之了,动不动就将一个王朝覆灭的责任推到女人头上,甚至国还没亡呢,像晋国公那样的,就提前预设了女人的危险性。由此可见,“红颜祸水”的理论有多深入人心,却又是多么的可笑、迂腐。但总有时局的旁观者能看出这种可笑来,比如袁宏道在《游章台寺和小修韵》中借南威故事发表的见解:

碧渚新琅玕,入门碎寒影。

么弦将水听,青黛作烟看。

且乐时花艳,休悲故垄残。

南威他自美,兴废岂相干。

常规的怀古诗,笔触从眼前之景宕开去,追溯以往的繁华,最后发出类似于“旧时王谢堂前燕,飞进寻常百姓家”的感慨来。袁宏道却觉得王朝更迭、世事变迁,有它自身的逻辑,与其感慨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看风景。末联,袁宏道笔触又一转,说不要总扯些“红颜祸水”的亡国理论,南威姑娘美是美,但她的美和帝国兴衰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不管是单纯的赞叹南威姑娘长得好看,还是借南威故事浇自个儿心中的块垒,文士们的主题大都集中在南威的容貌上,感喟也偏抽象。为南威构建出她的生活日常的,还是那个不务正业的皇帝陈后主,他在《日出东南隅行》中写道:

重轮上瑞晖,西北照南威。

南威年二八,开牖敞重闱。

当垆送客去,上宛逐春归。

鬓下珠胜月,窗前云带衣。

红裙结未解,绿绮自难徽。

这是少女南威的一天,在陈后主活泼、古韵盎然的描述里,南威颇有些“邻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虽然她的生活环境均是陈后主想象的,但在一堆只关注她美貌的诗词中,这阙诗有些些烟火气,有些些少女的灵动气质,有些些陈后主的生动的怜爱。这阙诗里的南威,不再是符号化的,也不是晋国公塑造自己形象的工具。

也许,陈后主才是南威真正的知己,只不过,他也真的是一个亡国之君。

寇研,写作者,自由撰稿人,出版作品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