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小威：我镜头前的于蓝，“不是漂亮，而是美”

编者按：6月27日21:07，著名表演艺术家于蓝去世，享年99岁。

许多媒体和网友在今日纪念于蓝时，都采用了逄小威拍摄的这张于蓝肖像。作为国际知名人像摄影师，逄小威坚持黑白胶片摄影，他曾拍摄了1000位中国著名电影艺术家的黑白肖像，其中便包括于蓝。在他看来，镜头前的于蓝，“不是漂亮，而是美”。

“这个事儿我们心里其实还是有心理准备的。前阵子媒体闹乌龙，我还专门给壮壮（于蓝之子田壮壮）打了电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说话。”摄影师逄小威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时说，自己的睡眠质量一般，平时睡前手机就放在床头，大概是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他翻看朋友圈看到这则消息，“我把2003年给于蓝老师拍的那张照片发在圈里。写下了，‘人民永远的怀念。’”

于蓝 图片：逄小威 摄影

作为国际知名人像摄影师，逄小威在这个数码时代仍旧坚持黑白胶片摄影，他镜头前的人物往往卸去红妆也卸去心防，素颜以待呈现出个人特质中闪光的一瞬。本就生在北京，“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逄小威一家搬回老家山东。从高中开始接触表演，他曾在烟台市话剧团当演员，1979年被招入中华全国总工会文工团后，他和演员葛优分在一个宿舍，“那时我们都还不到20岁，就爱一起闹着玩儿”，两位“发小儿”由此结下莫逆之交。“葛存壮老师过世的时候，葛优只答应了我入室拍摄灵堂布置和追悼现场，作为之后家人的留念。之前我给壮壮打电话，也是委婉表达这层意思，如果他有需要的话……”逄小威说。

本身就是圈内人士，逄小威在上世纪90年代转型为摄影师后，依旧频繁受邀拍摄影人、影事。导演孙周拍摄《周渔的火车》，他在片场拍摄剧照和工作照。之后导演田壮壮要拍《吴清源》，他更全程跟组赴日拍摄剧照。熟稔的业务，熟络的业缘，让2005年中国电影诞辰100周年，为其时还在世的著名影人留影拍照的项目，之于逄小威而言显得舍我其谁，“我从2002年起历时4年，拍摄了1000位中国著名电影艺术家的黑白肖像，之后集结成册，献礼中国电影百年华诞。拍电影明星太没问题了，北京奥运的时候拍体育明星，我需要做大量的功课。但拍摄电影人，他们的作品几乎都看过，人我本来就认识。”

田壮壮 图片：逄小威 摄影

说到于蓝的电影作品，逄小威脱口而出《龙须沟》《林家铺子》《革命家庭》……当然，最著名的要数她在《烈火中永生》中演的江姐，江竹筠。“于蓝老师为中国影史贡献了一位特别有光彩的城市女共产党员、女烈士的形象，她是端庄的、知性的、温柔的，又是执著的、顽强的。这一来得益于她为饰演这个角色倾注了大量心血，某种意义上而言，她本身也是一位信仰者，那代人身上的质朴是共通的。二来导演水华的执导也功不可没，他执导的片子不多，部部是精品。”在逄小威看来，于蓝和彼时自己拍摄的黄宗英、张瑞芳、田华、王晓棠、秦怡、韦伟等一批女演员们类似，“我拍摄的是她们晚年的情形，不能用漂亮去形容她们，而是美。于蓝之后也有不少艺术家在歌剧中塑造过江姐的形象，但没人可以达到她的成就，那种年代感，精准又大气。”

在逄小威看来，演员的工作六个字便可以概括：研究人，表现人。而做人像摄影，其时也是这六个字。“演员自身是创作者，他本身是创作材料，也是创作工具，是三位一体的。人像摄影，照相机是工具，胶片是媒材，最后这一张照片是作品。做演员时，我就明白矫揉造作，故作姿态是表演的大忌。做摄影，质朴的影像质感也是我一贯的追求。庄子说过，‘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托尔斯泰也说过，‘朴素是美的必要条件。’”

逄小威 图片：王小涛 摄影

逄小威介绍说自己不喜欢数码影像，拍摄时也不习惯带助理，“一般都是就和拍摄对象的时间和地点，我喜欢在室外和拍摄对象独处，因为这样他们更放松、更自然。自然光，穿着他们生活中自然的服装，真正拍的时候，我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流，一般都在半小时内完成。拍摄演员时，我更是强调这一点：此时此刻，洗尽铅华，你就扮演你自己。”

“于蓝老师本人的气质就是朴素、自然。江姐是党的干部，于老师也曾是儿影厂厂长，这一点上她们是非常像的，目光里都透着沉着和一个稳字。于蓝老师的爱人田方，曾是北京电影制片厂厂长，《英雄儿女》里他饰演的团政委王文清儒雅、沉着，也令人印象深刻。其实他们两口子的身上都有这种特质，不是官气，是一种大气。这点上可能和别的演员还不大一样。”逄小威说。

2003年5月14日，在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的院内，刚刚开始退休生活的于蓝如约而至。“当天还下着小雨，我们在一个屋檐下拍照。我是站在细雨里拍摄，如果你仔细看，屋檐下的于老师发丝上还有些雨滴，她非常配合。”逄小威回忆说当时他用一台蔡司镜头的CONTAX相机，“光线好的时候，你可以把光圈缩小一些，影像的品质感更好。当天光线一般，我就得把光圈调大一点——数码相片可以调高感光度，胶片ISO100的时候只能通过光圈，放慢速度来拍，有时候抖动容易虚，影响影像品质。”拍摄完于蓝后，一次逄小威去北京电影制片厂拍摄韩三平，巧了，那天田壮壮正好也来厂里办事。韩三平拉住田壮壮，站在逄小威的镜头前留影，“当时壮壮一言不发，他这人本来话就少。”

另据悉，逄小威目前正在西安拍摄“中国农民”项目。全组摄影作品将于金秋十月，在中国美术馆（拟）同广大观众见面。

2020年5月“中国农民”项目拍摄第8站 上海崇明岛长江入海口 图中右一摄影者为逄小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