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白虾惊魂：疫情袭扰只要进货就亏损，商家求自保急称是国产货
文| AI财经社 赵怡然 李逗
编| 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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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文鱼的风波还未彻底平复，又一波新冠病毒裹挟了水产市场。
7月3日，大连、厦门海关从厄瓜多尔生产的冻南美白虾的外包装中，检出新冠病毒。专家研判认为，厄瓜多尔三家企业产品的集装箱环境、货物外包装存在被污染风险。
7月10日下午，海关总署决定，自即日起暂停三家涉事的厄瓜多尔企业在华注册资格，暂停上述三家企业产品的进口，对暂扣的货物采取退货、销毁等处理措施。
一个月内，两起和新冠病毒有关的消息，让水产品市场成了不敢靠近的“禁区”。7月11日下午，AI财经社在北京市海淀区锦绣大地市场看到，生鲜区内只剩下肉类商户正常营业，水产商户纷纷闭门谢客，“疫情之后就没见开张过。”一位肉类商户如是说。
尽管早在两个月前，中国海关就已对厄瓜多尔进口白虾增加了一道闸门，所有运往中国的白虾，必须持有厄瓜多尔的官方检测报告才可接受申报，放行入关。然而，当新冠病毒的消息传来之后，进口白虾的商家仍然在为自己手中产品的命运感到担忧。有些商家甚至自曝自己售卖的白虾实为国产货，以求逃过一“劫”。
图/视觉中国
赔本销售
与一个月前的三文鱼相比，此次仍然有消费者倍感紧张，祈祷自己买到的白虾“是假货”，但也一些消费者对检疫情况很有信心：“不会特意不去吃，三文鱼事件之后，检疫肯定非常严格了，如果它真的危险，那我应该吃不到。”
在此背景下，下架也并未成为统一行动。
毕竟，虾可能比你先做核酸检测。多家电商平台表示，对于进口商品，要求供应商提供出入境检验检疫证明，以及相关联的生产批次号。同时对产品做核酸检测，确认阴性才可上架。每日优鲜则为确保安全，将厄瓜多尔白虾相关产品全部下架。
丁香医生签约专家作者“阿源老师”分析，目前国内防疫处于查漏补缺阶段。北京新发地爆发疫情之后，冷链环节已经成为检测排查重点。
虽然消费与零售端似乎并未如一月前那般激动，经销商受到的打击，却与此前类似。
此次中枪的厄瓜多尔白虾有网红海鲜之称，在天猫、京东、盒马、每日优鲜等主流电商均有销售。据每日优鲜发布的《2019生鲜年货消费报告》，厄瓜多尔白虾同比增长731%，是除智利车厘子、红颜草莓之外的最爆款商品。
以某电商平台销量靠前的厄瓜多尔白虾为例，每盒净重1.8kg，售价129元。截至2019年4月，已卖出24万盒。
图/视觉中国
但如今，网红海鲜令人谈之色变，作为货品，难有出路。
何明是厄瓜多尔白虾进口商之一，客户包括酒店、电商等。7月10日下午，妻子告诉他，有白虾外包装检出新冠病毒。他大呼倒霉。之后在朋友圈连发4条澄清信息，语气激烈：“是外包装！不是虾本身！”“能流通到市场的，都是海关层层检测的，都有检疫证明，大家能否理性一些！”
如此急切的自证清白背后，是商户们堪称惨重的损失。
何明说，从今年疫情爆发开始，自己一直在赔钱，只在4月盈利了不到10天，之后又是赔。“前几年赚的钱都赔进去了，可能还不够。”另一位进口商的朋友圈，则陆续挂出特价急售冻虾、轿车及房屋消息。
何明回忆，早在今年6月，他所在的湛江，海关方面就已十分警惕。“7月15日本应是到货高峰期，现在货款付了，税也交了，货却堆在港口检测，通不了关。”该进口商说，“现在出了这种事，更完了，大家都很灰心，很多漂在海上的货，中途就卸下了。”
而在疫情初期，白虾进口渠道还算畅通，影响更多体现在运输周期变长、运费提升。随着6月北京新发地疫情爆发，水产品成为“重要嫌犯”。从上游进口，到下游销售，均受影响。
“上游货柜逐一检测，滞港费按时间算，超过10天大约每天1000元，超过14天价格更高。而且情况变幻莫测，何时提货说不准。”何明说，“下游市场不开，客户不要，赔本销售。水冻虾每个柜起步赔25万元，盐冻虾（指经过低温卤水淋浴再冷冻，虾与虾之间是分散的）起步赔20万元。即使这样，还有客户退货。”
图左为盐冻虾、图右为水冻虾
最具戏剧性的是，厄瓜多尔当地疫情爆发后，进口成本下跌，国内曾出现抄底现象。
据行业媒体“海鲜指南”称，受疫情影响，厄瓜多尔活虾收购价、工厂报价一再下跌。最低谷时，相比渔博会期间7.5美元/kg的高昂报价，进口成本几乎下降了40%，吸引大量资金涌入。
“这真是命运的黑色幽默，上半年大家都在抄底，库存很大，如今真不知如何是好。”何明说。
国货当道？
风波之后，“国货”能否迎来春天？
继三文鱼商家争相抹去进口身份，自称国产虹鳟鱼，据界面新闻7月10日报道，亦有海鲜商户透露，大部分自称产自厄瓜多尔的南美白虾，都是国内养殖，再打上进口标签，有企业专门定制厄瓜多尔白虾的盒子。
还有海鲜商户向AI财经社直言：“我卖的厄瓜多尔白虾，都是假的。”
这名商户介绍，自己在主流电商平台，都有店铺。“如果工资水平一般，平时主要在网上花一百多块钱买进口白虾的消费者，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吃吧，都是国产的。”
南美白虾有国货吗？其实，南美白虾作为一个品种，无论来自遥远的厄瓜多尔，还是国内，在种群分类上并无区别。而且，目前南美白虾确实不仅只有南美国家在养殖。
资料显示，南美白对虾全球主要养殖产区包括中国、厄瓜多尔、印度、越南等地。在我国，南美白虾于1988年由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从美国引进，之后大规模推广，已有30年养殖历史，属海水虾，产区主要在山东、广东、江苏等沿海地区。
产量也相当可观。《中国渔业年鉴2019》数据显示，2018年，我国南美白对虾海水养殖产量为111.8万吨，同比增长3.4%。作为对比，据厄瓜多尔水产养殖协会统计，今年4月，厄瓜多尔向中国出口白虾4.7万吨。
虽然以品种、产量论，确有冒充可能，但具体到冻货市场，对于国货是否以进口之名，大行其道，仍有商户持怀疑态度。
7月12日，AI财经社走访厄瓜多尔白虾来源地之一，北京西南郊冷库。有海鲜商户直言：“现在冻白虾，哪有国产的，相同品种规格的冻白虾，东南亚虾养殖成本低，价格也低，个大、易加工。从西南郊冷库出的白虾，70%是进口虾。”
7月12日，北京西南郊冷库，水产商户均未营业，不少商户门上贴着封条
他表示，国产白虾以活虾为主，多见于京深海鲜市场等集市。如果是冻虾，主要是规格较小的小虾，一般入厂做熟虾加工，不仅产量极为有限，个头上也难以假冒。此外，国内主要还是水冻，进口虾则兼有水冻和盐冻，盐冻处理需要大型专业设备才可进行。
该商户认为，用国产冻白虾冒充进口冻白虾，可能性不大。他分析，进口频繁踩雷的阴影下，目前市场偏好国内白虾货源，“不排除他们故意说成是本地的，让买家放心。”或是用质量较差国产冻白虾，冒充规格更好的进口冻白虾。
国产白虾是否如商户所言，以生猛虾为主，冻虾产量不多？对于这一说法，多名国产白虾养殖户向AI财经社表示认可，并表示，进口冻虾价格便宜、口感好，近年不断涌入国内市场，挤占国产活虾市场，是客观存在的现象。养殖户还表示，自己未曾听说有人用国产冻虾，冒充进口冻虾。
难解的白虾市场
进口白虾被“牵连”之前，白虾的进口商和贸易商们已经在承受着降价带来的压力。
“我们一货柜（每柜约24吨）白虾的成本大概是100多万，但售出每条柜得倒贴20万-30万元。”一家青岛大宗海鲜食品采购负责人张明对AI财经社透露，从去年底到新发地疫情爆发之前，规格为40/50（即每1000g有40-50只虾）的南美进口水冻虾批发价都在一箱（毛重约20公斤）600元以上，现在则跌到了一箱535元，是近年来的历史低价。
事实上，中国进口白虾，大多是以货柜形式到港，后经国内贸易商、进口商们分销给各个区域的代理商以及商户们。而白虾市场大规模调价的情况下，作为直接对应厂家的贸易商，张明不得不承受波动造成的价格风险。“水冻虾出厂价格大概是7美元/公斤，转化外汇牌价后，价格在50元/公斤，而现在的批发售价大约在40-60元/公斤，如果算上运费和报关费用，已经形成价格倒挂。”
在张明看来，北京新发地出现疫情之前，白虾的销售已经逐渐好转了，但在新发地疫情爆发后，“不光是三文鱼，整个海鲜食品一落千丈。”
“三文鱼毕竟不是个硬通货，普通老百姓不会顿顿都吃三文鱼，但虾是个南北通吃的食物，饭桌上常见的菜肴，平时出货量就远比三文鱼高。因此，对于进口虾而言，新发地疫情带来的损失要大得多。”张明表示。
事实上，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给餐饮业带来的影响，加之今年以来，国内白虾的库存较为充足，厄瓜多尔白虾无论是订单还是价格都出现了部分下滑。有业内分析称，到现在，国内白虾库存情况仍然没有缓解，甚至可能在增加，预计今年行情都会处于很低的阶段。
在现货价格大幅下调的同时，厄瓜多尔白虾工厂的期货报价也出现过一定的波动。据一家位于广州的进口冻虾商家王刚透露，2020年5月底时，进口白虾期货价格曾经小幅上升到一公斤5块多美元，不过，后来看到市场供大于求后，大户们也纷纷抛货，价格下跌了1美元左右。
“期货市场上的大户拿货不像散户，他是每个月都是按年定量，每个月最少要定四五个整柜的白虾。如果这些白虾没有卖出去，商品最终还是会回到这些大户手中。但是当贸易商发现卖不出去的时候，散户们也就都开始抛货了。”王刚表示。
不过，常年和大户打交道的张明并不认同这个说法，“期货市场价格会出现波动，就是那些一次进个两三条柜的散户们。因为这些人往往是高资金成本买期货，他们积压库存的时间越长，资金成本就会越高，所以才会频繁卖出，影响市场的短期趋势，但影响不了长期价格。”
交易价格波动下，白虾期货价格是否会迎来一次更凶猛的下跌？王刚说，“这个不好判断，现在我们都没人敢买期货了，真正在期货市场玩的都是一些大户。因为期货都需要整柜拿，对资金有一些要求，而且都是按照美金价交易。”
张明则认为，“长期来看，期货价格不可能继续下跌。因为期货价格主要取决于整个厄瓜多尔的供需情况。目前厄瓜多尔疫情要严重更多，现在仍处于爆发期，这会导致厂家的经营受到影响，白虾产量下降，整个市场的价格肯定会上涨起来。”
除了价格之外，商户们更重要的是和时间赛跑。
据了解，由于冷冻技术的不一样,冻虾分为盐冻虾和水冻虾，两种虾在价格和口感上明显不一样。
目前，盐冻虾盒子上的保质期写的是两年，水冻虾的保质期一般为18个月。但事实上，如果在冷库的放置时间达到1年左右，就会出现虾体表面风干、变色、断须、虾壳变软等情况，直接影响卖相和外观。
“一般来说，白虾必须保存在零下18度到零下20度的冷冻空间，如果库温达不到零下18度以下，白虾的虾头马上就会变黑。此外，一般的冰箱满足不了大量白虾储藏条件，这些白虾往往需要在冷库里保存，对冷库有非常高的要求。如果是排管冷库，大约三个月之内，才能保证100%的新鲜度，三个月之后，新鲜度逐渐以每月10%速率衰减”。王刚说道。
最近这两天，王刚劝退了不少前来询问白虾价格的商户，“现在影响白虾销售的不是价格，而是时间，储存的虾能否等到食客们信心恢复的那一天，至关重要。”
（注：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