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夏2》拥抱“失控”:五条人临场换歌,水木年华首场淘汰

记者 | 刘燕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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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重塑雕像的权利出现在《乐队的夏天》第二季的舞台上,并且在第一组组内竞赛中获得第一,这一幕让很多人感到意外——过去十几年间,操着德式英文唱腔,这支在国内斩获了不少奖项的乐队身上被贴上了“小众”的标签。

“重塑之前还担心现场的大众乐迷不喜欢他们,但最后投票出来你会发现大众乐迷的票数也很高,大家都被那个现场给打动了。”节目总监制、米未联合创始人牟頔告诉界面文娱。

《乐夏》做到第二季,延续自第一季的思路是,所谓的“小众”并不是乐队的意愿,还是要提供更多渠道让他们跟观众沟通。在此之外,牟頔的新感受是,音乐无关标签,它就是一种很直接的情感连接,当下听到它的那一刻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都是很直接很真实的感受,也是很难预测的。

在米未涉足乐队题材之前,乐队类综艺在国内还没有成功案例。2019年《乐队的夏天》让新裤子、刺猬、盘尼西林等乐队被更多人了解,也推红了《莫欺少年穷》《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等作品。在“大众”和“小众”之间,在音乐和真人秀形式的结合上,这档节目找到了微妙的分寸感。第一季快结束的时候,节目组从制造这个新IP的过程中获得了一种成就感,用牟頔的话说,“那种情绪和氛围让大家觉得这是应该有第二季的节目”。当然,最直接的推动力是,第一季的很多商务客户都追投了下一季。

又一个夏天,《乐夏2》来了,带着和第一季略有区别的更年轻的表达。《乐夏2》从1500多支乐队中最终选出33支乐队,当中有不少重塑这样成名多年的乐队,但更多的是福禄寿、Mandarin这样你可能之前从未见过的新鲜面孔。

在赛制上,《乐夏2》玩得更大胆了。牟頔透露,比赛的激烈程度提升了大概20%。“我们去年在赛制设置上比较保守,每设置一个环节,都会请教王硕、丁太升这样的圈内人士,这样玩儿乐队会不会不高兴?因为第一次和乐队一起录节目,我们会担心万一他们撂挑子不干了怎么办。”

今年在整体推进上顺利了很多。第一期分组赛,一上来就是让乐队自己选组,这是节目组去年没敢干的事。牟頔透露,到复活部分还会有一些更激烈的对抗形式,去年一直想做的乐队合作赛也会出现在这一季。“去年有很多人一听是比赛的形式就不来了,但大家看了节目之后,知道节目组没有恶意,状态会更打开一些,而且他们也知道赛制是节目成立的一个前提。”

赛制的变化只是一方面,在做《乐夏2》的过程中,米未的主创们从未遇到那么多意料之外的东西。比如五条人没有通知任何人就现场换歌,比如在最近的一次录像中,节目组预想的几乎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牟頔觉得这是好事。两年前,米未“向死而生”,全公司上上下下铆足了劲儿要做出下一个像《奇葩说》那样的IP,在这种压力下,《乐夏》成为米未新的起点。但第二季更考验一个团队在新起点上的开掘能力。

“如果一个节目做到第二季还能够赢得关注和喜爱,打破常规和惯性,不要四平八稳,也许才是对的。”这是牟頔和她的团队最近的思考。

“愿意来同时能在节目里发光的,我们几乎都放在这了”

第一季打开局面之后,想来的乐队一下子多了起来,节目组的邮箱收到了1000多支乐队报名信息,但挑选符合节目要求的乐队仍然是最让导演们焦虑的事。

《乐夏2》衡量乐队主要有两个维度,一个是天赋,一个是时间的累积。第一期节目中的Mandarin就属于他们眼中的那类天才型选手。这个乐队仅仅成立一年,但三个人在各自的领域里几乎都是数一数二,组在一起半年就能出不错的作品。至于时间维度上的代表,则包括Joyside、达达等成立多年的乐队,这些乐队成员在一起经历过太多事情,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以及作品都有一种时间萃成的浓度。

2019年达达乐队宣布重组

最好的乐队是两者兼具,但这很难。因为除了极少数天才,乐队更多还是时间的产物,经不起一轮一轮地筛选。“《奇葩说》选角一年选一茬,总还有些人出来,如果没有那么好,我们还可以集中三个月培训,但做乐队急不来。”

选角的成功概率没有那么高,对于做节目的人来说,这意味着很大的挑战。从去年《乐夏》结束到今年开始录制前一个多星期,花了将近一年时间,节目组才最终定下33支乐队的人选。“做到第二年,我们自己开玩笑说,愿意来同时能在节目里发光的,我们几乎都放在这了,剩下的要么是人家不愿意愿或者时间不方便的,要么就是还需要再沉淀一下的”。

音乐本身和人物方面的考量之外,现场的表现能否爆发出能量对于节目组来说同样是重要的选择标准。筹备第一季的时候,因为时间和空间受限,节目组并没有看过入选的每一支乐队的现场,但今年导演们去到10多个城市看了260多支乐队的现场演出,最终定下的33支乐队都是经过了现场这一关考验的。

观摩这些乐队的现场,要么是在音乐节上,要么在livehouse里,还有些是在“乐夏巡星计划”的比赛上。米未发起的“乐夏巡星计划”旨在发掘乐队新星,共有500多支乐队报名,其中优胜乐队白皮书、超级斩、号外乐团和ETA伊塔最终都来到了《乐夏2》的舞台上。

“乐夏巡星计划”和街声、秀动这样的平台联合举办,但米未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会综合现场表现、音乐类型、作品数量、人物形象气质、表达状态等因素。“各个音乐平台和厂牌办的比赛都有自己的定位,我们会有更多综合性的考量。”

做第一季时,牟頔曾明确表示,《乐夏》要做的是乐队的夏天,不是摇滚乐的夏天。这种趋向在第二季中尤为明显。《乐夏2》年轻乐队很多,带来了更多的音乐风格,现场表现也透着一股生猛的劲儿。如果说上一季节目有些许遗憾,牟頔觉得其中一点就是年轻乐队走到后面的比较少,但今年她突然发现,节目中来的年轻人身上好像有不一样的希望。

Mandarin主唱兼合成器 Chace

“像Mandarin里,肖骏是90年的,安雨是94年的,Chace是98年的,福禄寿三个女孩都是90后,他们很年轻,也都是专业院校毕业的,但是又非常有灵气。”选角的时候,导演组围在一起听福禄寿的《玉珍》,牟頔转眼一看,很多人都在流眼泪。

“没办法,我们就是被震撼到了,所以就请他们来。”牟頔说。

“坚定不移地做人物”是节目第一季留下的核心经验。《乐夏》让人们记住了新裤子、痛仰、刺猬这些乐队,记住了“百万粉丝”的彭磊,砸琴的赵子健、脾气差的小乐这些典型人物。

《乐夏2》的策略没变,仍然是充分挖掘那些有意思的、值得被观众记住的人,从选角到之后的策划、拍摄基本上都是围绕乐队中的人展开。今年由于导演们花了更多时间跟拍乐队,第一次和乐队见面的那些瞬间、正式进棚之前的采访……这些前期和乐队打交道的部分都被记录了下来,更能抓到他们身上鲜活的部分,《乐夏2》真人秀部分的比例增加了大概20%。片子剪到现在,几乎每一场比赛都可以剪出两期节目。

乐队自己提供的素材也更为丰富。马赛克巡演过程中的趣事就来自于他们自己提供的纪录片,“他们会请团队记录下所有的巡演,我们当时看到那个画面觉得太珍贵了,因为那不是你做节目能够设计出来的。”

撕掉类型和标签,然后感受每一次失控

另一个变化是,第一季中,大乐迷还担负着给观众科普乐队知识的重任,但在第二季里,这部分硬知识的比重降低了。这一方面是因为音乐类型大致上就那么一些,去年都介绍的差不多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比起专业知识,节目组更希望在这一季突出乐队之间的情感和对音乐的感受。

“去年我们还会在剪辑时突然跳出来告诉大家这是哪一种音乐类型,今年我们会展示一首很完整的音乐作品,让大家好好听歌感受。”

更深层的原因是,《乐夏2》想要去标签。“以前乐队之间经常会说你是朋克,我是重金属,但现在这些年轻乐队,每次问他们是什么乐队,他们表现出来的状态是并不太在意这件事,而且很多乐队风格混搭,比如超级斩将自己的音乐风格概括为‘二次元宅核’。”福禄寿的音乐也具备这种多样化特质,在牟頔看来,你说她们是世界音乐,但好像也没有那么准确,她们的音乐里同时有摇滚和民乐的元素。

这对主创来说也是一种冲击,越往后录制,节目组越发现,概念、类型、标签这些预设的东西好像都被撕掉了。有一天牟頔跟导演开会时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年轻人特有的思维方式就是不定义自己,不把自己框在一个类型里面。就像傻白在现场问大乐迷张亚东,您了解这么多类型,那您觉得我们是什么类型?很多老牌乐队也厌倦了标签化的表达。重塑曾跟节目组表示,不要再强调他们是后朋乐队了,“我们不是,我们就是重塑”。Joyside也说,别再叫我们朋克乐队了。

“玩音乐是一种生活态度。在一起玩乐队,人和人的交流、连接和感受都是非常当下的,跟你的过去、你身上的标签没任何关联。没有谁看不上谁,也没有门类之争,音乐就是音乐。”

节目组也在跟着“进化”。“第一季的时候因为有很多专业问题不懂,导演去跟一个乐队沟通的时候会先问,你们是个什么乐队?他们说是朋克,导演就记在本子上,回来给别的导演讲。”到了第二季反而很少有人再去专门做这件事情了。

那些看似鲜明的标签实际上并非出于节目组本意。《乐夏》第一季的时候有两只男团乐队参与,这一季里也有快女出道的刘忻、快男出道的白举纲和《明日之子》第二季总冠军蔡维泽三个“偶像”各自组成的乐队,外界也许会下意识地认为节目组想通过这种设置表达些什么,但牟頔告诉界面文娱,其实真的没有。“他们自己想来,而且克服重重困难来了,他们有自己现成的乐队而且玩的还挺棒的,也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那我们为什么要say no呢?”

至于来了会是什么结果,节目组无法向任何一支乐队做出保证。这就是一个真实的比赛,米未搭台,裁决权则全权交给现场的乐迷们。“对于水木年华这样有资历的乐队来说,他们是33支乐队中代表一个年代的色彩,但是如果他们在这个舞台上没有被更多人接受,那也是当下的结果。”

从综艺创作层面而言,不设限反而能带给人更多惊喜。牟頔将这一季的创作思路总结为一个词“flow”,这意味需要你更多在当下顺着你的感受做事,而不是预设一个东西,然后机械执行。

五条人在现场临时换歌,比观众还没有心理准备的是节目组。牟頔回忆当时的场景说,本来现场导演在那坐着,旁边是核心导演团队,等到仁科张嘴的第一声,对讲机就炸了,耳机里面全是乱七八糟的喊声,好像每一个人都失控了——她眼看着旁边节目制片人李楠楠从自己的座位旁边“弹了出去”。“我没看彩排,不知道之前彩排的是哪一首歌,我只知道他们在群里对信息的时候说,五条人有两首歌都想唱,问了节目组的意见,最后定下来了一首,但是我也不知道他唱的竟然是另外一首。”

五条人的即兴发挥打乱了节目组的规划。以灯光为例,现场的灯光都是预先设置好固定程序,跟着音乐的节奏播放,五条人临时换歌,灯光老师就没有办法按下“play”键,只能投下一片黄色的固定光。很多现场的乐迷也会困惑,这个秀怎么没有任何设计?

“这要是五年前刚开始做《奇葩说》的那个团队碰到五条人,肯定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了。”但在《乐夏2》的现场,导演组很快接受了这件事,迅速抛开慌乱和抱怨的情绪,赶紧拿真人秀的机器上去,问他们为什么换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得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

所有的反应都出于即刻做出的判断。“那也是一种flow,你只能活在当下去处理这些问题,而不是对抗。而且,如果所有的东西都是四平八稳地按照你的设计去玩,内容就不鲜活了,有意外大家反而能真的投入其中。”牟頔相信,失控会带来情绪,那个状态对于综艺创作来说才是对的。

米未联合创始人、节目总监制牟頔界面文娱对话牟頔

界面文娱:《乐夏》第一季结束之后你们觉得这个节目成功了吗?会从哪些维度来评价?

牟頔:比较重要的是,你自己感受上觉得它是不是一个好节目。我觉得这个问题在全团队来说肯定是有共识的,至少我们觉得第一季做完心里有一种成就感。因为很多数据都有层级划分,在所有外部数据里面,我最相信的东西就是商业上的反馈,第一季结束,我们很多客户都追投了第二季。

界面文娱:今年有很多新乐队亮相,内容更轻松愉快了,节目在受众定位上是不是也会更年轻一点?

牟頔:做什么样的内容就会抓什么样的用户。只能说这一季在内容呈现上年轻面孔会比较多,至于结果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做第一季的时候,我们原来预想的是女性观众会比较多,因为我们导演组基本上都是女生,感觉上做出来的东西会更容易吸引女性,但我们看最后的数据发现,男性观众占比超过了大部分综艺,也出乎我们的预料。

界面文娱:第二季参与的乐队整体心态和之前的乐队会有什么不同吗?

牟頔:乐队会更紧张,更在意,更努力。我那天看到场记群里有人说,一个乐队和一个偶像合作一场比赛,看了那个偶像之后说,乐队成员感慨说,原来真正做艺人需要这么自律,自己原来活得太懒散。乐队以前都是自由生长的,很多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新裤子在上节目之前很多年的状态也是过得相对轻松的,但是参加《乐夏》让他们进入一种职业状态,把这件事从爱好变成事业。这一季的乐队来了之后都会迅速进入一种紧张排练的状态,大家或多或少都是想赢的。我觉得这是好事。

界面文娱:有乐队是因为《乐夏》而重组的吗?

牟頔:一些乐队反映看了去年的节目之后收到了一些鼓励,本来快要解散的,看了《乐夏》没解散,也会有重组的。节目去年给了大家一些力量,让他们觉得原来玩乐队也可以有一些前景,可能原本很多年轻人觉得玩乐队过时了,看了这个节目之后也会知道其实组一个乐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这些对行业来说肯定是正向的刺激,但产生影响需要时间,比如节目可能会让更多小朋友愿意学乐器,但多年之后才会有结果,至于一些短期的急功近利的行为未见得是好事。

界面文娱:你之前说过《乐夏》并不肩负振兴摇滚的责任,只是要做一档好看的节目,节目火了之后,你会对这个节目的意义进行重新思考吗?

牟頔:做节目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把节目做好,能带来什么就是自然发生的,而不是反过来,这跟创业是一样的。

界面文娱:节目之外,米未对《乐夏》这个IP还有哪些长期的运营计划?

牟頔:我们比较慢,没有想过太多,而且规划没有太大的用处,很多都是顺其自然发生的。乐队火了之后,乐队的经纪和商务约自然就做了起来,部分优胜乐队未来一年的商务都是米未来处理。新裤子这一年的一些商务比如宜家、Keep基本上都是我们在帮他们谈,走得还挺好。这些多多少少证明第一季还是OK的,他们确实也被更多人看到了。回头看,《奇葩说》那时候也是这样,节目火了之后,我们开始做艺人经纪,因为人的运营对节目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去年我们还做了巡演,因为疫情,原本计划的部分城市巡演也暂时搁置,已经去过的几个城市效果都还挺好,基本上都是上线秒售罄。但我一开始做《乐夏》的时候没有这些规划,是节目火了之后很多人才跟我说你们应该做一下巡演。到了那个节点,大家都觉得你该干这件事,收益成本也都看得见,那就做呗。米未追求共鸣,希望所有参与的人都不要拧巴,能有一个共同目标。这次还会有什么新的事我还不知道,我们更倾向于一件件把手头的事情做好,一个新机会来的时候,再独立分析它的可行性,如果值得做那就努力做,也不用那么要。

我最近还在反思,觉得我们公司最大的问题就是战略上太保守了,不是那种擅长规划型的公司。但我们很强调拥抱变化,一步步活在当下。所谓衍生,先计划出来的就不是衍生了。我很害怕买椟还珠,本来应该好好做节目的,结果先想怎么做衍生,最后可能就是节目没成,你的计划也没有意义。

界面文娱:《乐夏》和《奇葩说》这两个品牌之外,米未今年还在筹划新的项目吗?

牟頔:今年的时间应该来不及了,如果明年疫情好转一些,操作的空间更大一些,我们也确实想做一些新的东西。米未差不多两年就会经历一轮周期性起伏,明年正好是新周期的开始。两年前米未向死而生,铆足了劲儿要做下一个像《奇葩说》那样的IP出来,感觉公司再没有一个好的IP出来就很危险了,那时候就是一个新的起点。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手里的事情差不多干成了,总得再上一个台阶。米未成立五年了,我们自己也在考虑下一步该去哪里,但明年一定会有一个新台阶要上。

界面文娱:今年对节目的播出效果有怎样的预期?

牟頔:尽力做事,剩下的交给时间。说实话,去年节目也是到后半段才好起来,前三期压力很大,所以不能带着对去年结尾的预期来预测今年的开头。这个节目确实不是那种大流量的一上来就能博眼球的节目,还是需要慢慢进入乐队的故事,所以我们也不用被外部的环境、竞争所绑架,踏实在自己的节奏里有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