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细品秦可卿的曲子,隐藏了大量信息

秦可卿是红楼梦里最有争议也最令人着迷的人物,围绕她的出身,死亡,以及生前与贾珍的关系,引发了后世关于红学研究的诸多猜想。

要真正揭开秦可卿的神秘面纱,除了她的判词,便是她的曲词,可以更直观地让我们看到她的存在,对贾府尤其是宁国府所带来的影响,有多深远。

我们不妨来分析一下她的曲词,看看这支曲子里到底隐藏了哪些深意。

【好事终】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按照十二钗判词一一对应的关系,这一首是关于秦可卿的曲词,曲名是《好事终》,可以说寓意深刻。

第一回里,跛足道人曾吟唱好了歌,并对甄士隐说出一番“好便是了,了便是好。”的人生哲理,秦可卿的这首曲词,“好事终”即有此意。

正如她托梦王熙凤时所说,登高必跌重,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当事物到了一个极点时,就会朝着另一个极点转化,正所谓盛极必衰也。

因此,曲名好事终,指的不仅是秦可卿之死,更暗示了贾府百年基业的彻底败落。

相信不少读者初读红楼时,对红楼梦里的诗词深意大多是比较头疼的,尤其关于秦可卿的这支曲子,更是难懂。

第一句“画梁春尽落香尘”,我们很容易想到的是,它暗示了秦可卿于天香楼悬梁自缢一事。画梁即雕梁画栋,暗指天香楼。春尽寓意贾府败落,秦可卿也曾说,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落香尘寓秦可卿之死。

再深一层来理解的话,“画梁”不仅仅指天香楼,更指整个贾府,寓意荣华富贵,“画梁春尽”即指荣华富贵的凋落,盛世繁华的散场。

黛玉的《葬花吟》里有这样几句: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这几句暗示的不仅是宝黛爱情的悲剧,也隐喻了家族衰亡。

柳永的词里有:惟有画梁,新来双燕,彻曙闻长叹。元好问有:多情惟有,画梁双燕,知道春归处。温庭筠有:万枝香雪开已遍,细雨双燕。钿蝉筝,金雀扇,画梁相见。卢照邻有: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

由此可知,画梁不仅代指荣华富贵,还多借梁间燕子,有情的成分。这一句是否隐隐写出秦可卿和贾珍的隐秘关系呢?

第二句,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起初,我常把它理解成秦可卿的风情月貌是造成贾府败落的根本,但如果加上两个词“擅”“秉”,似乎作者并非有意将贾府之败怪罪到一个女子头上,而是对贾府子孙的极大嘲讽。

正因宁国府有贾珍、贾蓉父子,不仅有聚麀之诮,把整个宁国府险些翻了过来,且在贾珍父子眼中,不管是秦可卿,还是二尤,甚至是丫鬟小厮,都可以是他们皮肤之滥淫的工具。

整个宁国府,被贾珍这样的贾府子孙弄的乌烟瘴气,连尤氏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整个宁府上下纲纪败坏,人伦尽失,把豪门贵族最后的一点脸面也都丢尽了,正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难怪柳湘莲会说,东府里除了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

生活在宁府的秦可卿,面对饿狼一样的公公,不闻不问的丈夫,想要洁身自好,谈何容易?更何况,如果秦可卿也抵不住诱惑(或者是来自贾珍的逼迫),沉沦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那么,贾珍作为贾府玉字辈子孙,上面还有贾母,贾赦,贾政等长辈,哪里来的那么大胆量,敢如此坑家败业呢?这就不得不说早已撒手不管的宁府原来的家长贾敬。

第三句: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很多人对“箕裘颓堕皆从敬”这句理解不够透彻,通俗地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把祖宗创下的基业一点一点败光,是从贾敬开始的。

古语有: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后人即用“箕裘”比喻祖先创下的基业。箕裘颓堕就很好理解了,指贾府子孙不能继承家业。

贾敬是贾府唯一走科举出来的进士,本来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重振家族,但他却选择了消极避世,出城和道士胡羼去了。曹公一句“箕裘颓堕皆从敬”表达了对贾敬的批判。

我们知道,宁国府是长房,而贾敬又是贾府文字辈中的老大,且到了他这一辈,靠着自身能力跻身仕途,在过去来说,是大有可为的。如果足够努力,即便没有了祖宗余荫,贾府依然可以屹立不倒。

但贾敬偏偏没有带好这个头,而是抛家弃业,置一切于不顾,没了大家长的管束和带领,贾府子孙个个只知安富尊荣,没有一人为家业运筹谋划,败落也就随之而来。

其实,即便贾敬没有考上进士,也是可以凭着祖荫,承袭爵位,依然可以把家治好。但他也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撂挑子,把整个家业都丢给了不肖子贾珍,结果贾珍把宁府弄的脏乱不堪,一份家业都毁在他手里。

从贾敬的不闻不问,曹公再次把贾府之败上升到了家族的高度,认为贾府的衰亡,是从宁国府开始的,因此最终得出了“家事消亡首罪宁”的结论。

而这一切的本源,却又是因情而起。贾敬绝亲情而出家,贾珍因孽情而乱伦,秦可卿因月貌风情而丧命,也暗合了红楼“大旨谈情”四字。

综合起来看秦可卿的这支曲子,特别有意思,它是层层递进的关系。曹公由秦可卿入引,可能很多人都认为秦可卿是贾府败落的起源,其实并不是。

紧接着,曹公借秦可卿引出了贾珍、贾蓉等一干贾府的无耻子孙,正是他们的不能继承家业导致了贾府之败,而他们有此表现,却又与另一人贾敬的撒手密切相关。

就这样,层层推进,曹公又把家族败落的矛头指向了贾敬,又由贾敬上升到了宁府的高度,把贾府衰亡的起源,定罪在宁国府身上。这个宁国府,是以贾敬——贾珍——贾蓉三代为代表的贾府子孙所组成,而每一代几乎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个“罪过”最终被曹公总结为“宿孽总因情”,贾敬无情(无视亲情)而出家,贾珍乱情(乱伦之情)而败家,贾蓉更是成长为一个滥情之人,而不能继家。

是以,脂砚斋批曰:是作者具菩萨之心、秉刀斧之笔,撰成此书,一字不可更,一语不可少。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