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成长没有框框,《三十而已》更愿你自己做出选择

2020年8月7日|总第2226期

《三十而已》只是一部电视剧吗?

607篇10万+、200+个热搜,将这部剧推向舆论“嗨点”的同时,也无形中为它挂上了流量的枷锁。于某种程度而言,从挂上热搜的那一刻开始,《三十而已》已不再是单纯的文艺作品。它与女性视角紧密相连,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掀起一场又一场话题狂欢。

事实上,今年关乎女性话题的讨论,《三十而已》并非首例。剧作开播前,女团成长综艺《乘风破浪的姐姐》正值高光时刻。更相似的是,不论是“乘风破浪”还是“三十而已”,两部作品都陷入了争议中。

说到底,女性话题本就具备先天的复杂性。一来,女性观众作为追剧的主力军,数量大、层次多,众口难调;二来,在女性崛起大环境下,复杂的现实阻力多少激起了一些集体情绪。落到具体环境中,今年的女性题材作品,都要在“需要女性占据舞台”和“消费女性话题”的双向夹击中挣扎求生。

因这份与众不同,《三十而已》在拥有高热度、高流量的同时,也有一些批评的声音响起。

就比如破坏顾佳(童瑶 饰)家庭的林有有(张月 饰)最终却能安然无恙的情节。有人认为这种“点到为止”如现实生活的复刻,也有人认为顾佳没能给林有有极端惩罚,人设崩塌。还有人认为,一场预料中轰轰烈烈的撕“小三”戏码被彻底虚化,太不过瘾。

不过,难道只有撕得昏天黑地才能算是一部好剧吗?

事实绝非如此。以“黑莲花”式爽剧的角度来看,《三十而已》的确没有给出一个让人酣畅淋漓的结局。但从剧中琐碎的生活细节来看,所有问题的答案早就暗中写好了注脚。

《三十而已》不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作品,但抛开少数人“越骂越要看”的个人怪癖,居高不下的讨论度依旧说明着它的价值。

不下定义,女性成长没有框框

《三十而已》不是一部为女性群体“作传”的剧,哪怕剧名中透露着代际画像,但通篇看下来你会发现,它形似白描而胜过议论,提供表达而不妄下结论。它所叙说的一切,似乎就是我们身边人,身边事的“复刻”,以至于我们为剧中的观点吵吵嚷嚷、争论不休。

引发争议不是目的,这也不是一部只为讨得流量的“话题剧”。

四十多集看下来,《三十而已》的笔墨是用力的。这部剧有四条叙事线索,三条主线围绕着王漫妮(江疏影 饰)、顾佳、钟晓芹(毛晓彤 饰)齐头并进,一条描摹葱油饼摊日常的旁支贯穿于三人的生活之中。

三条主线各有各的现实映照和价值嚼劲,从中也能看出不同身份的人所面临的不同困境,以及她们处理问题时方式方法上的巨大差别。

围绕着家庭打转的顾佳挡风拆浪:手撕木子妈妈的爆发、对峙橘子女的果断、与王太太的攀谈交心……所有的问题都得心应手地解决。

但一旦“丈夫”和“人脉”这两个她曾认为的人生基石崩塌后,顾佳就成了摸黑前行的探路者,购买茶厂被坑、林有有插足家庭,烟花厂最终也变成了一地废墟。

王漫妮想成为下一个“顾佳”,就得遇到下一个“许幻山”。命运安排她与梁正贤(马志威 饰)相逢,可惜“海王”多金又多情,连武器也是一劈三开的 “三叉戟”。这边的香港幻梦尚在做着,那厢的“大房太太”就打上了门。而后就是情感辩驳式的乱战,一地鸡毛。

这条线,看似是恨嫁线,实则是奋进线。对王漫妮而言,嫁人不是她的核心使命。她希冀追求更广阔的个人成长,丈夫只是她原本想用来解决异地漂泊和爱情缺席这双重难题的答案。当然现实最终告诉他,这近道抄不得。

钟晓芹应当是最“类我”的一类人。职场女性,工薪家庭,与丈夫陈屿(杨玏 饰)磕磕绊绊一路走来,早就磨没了激情。再加之遭逢胎停惨剧,原本就不牢固的婚姻猛然破裂。

夫妻相处之道从来都不能只说浪漫不聊现实,成长的教训来得猛烈又迅速。当年轻的钟晓阳(晏紫东 饰)不断为钟晓芹制造“惊喜”时,想必她有了陈屿彼时的无力感。

如果说《三十而已》的每个人物都能引起观众的讨论,毛晓彤饰演的钟晓芹无疑最令笔者窝火。某些时候,恨不得化身荧屏中一个人物,对她耳提面命,迫其快快成长。

《三十而已》从来都不只是“而已”,这个看似风轻云淡的词语,实则要付出的是撕破血肉的代价。出国留学也好,留居深山也罢,剧中人做出的所有选择,都不能算得上是最优解,但却是每个人的最适合。

从逃离到回归,从攀爬到释然,从迷惘到认清,剧中不断破解的人生困惑,写透了30岁女性的喜怒哀愁。对于荧屏外的观众来说,这些选择也赋予着他们直面生活的勇气。

不给答案,用共情引发思考

在一众女性题材剧中,30岁的女性往往是最难以被提炼与表达的。

以温和的笔触描摹人物,则给人搔痒未尽的无趣感;以激烈的笔触描摹人物,则容易跌入“悬浮”“狗血”的陷坑,难以达到真实的共鸣共情。说到底,“痛点”与“狗血”只有一步之遥。

《三十而已》的人物建构是有味道的。常规的影视作品,角色定位往往是明晰的,承载着观众的价值观向前走,但《三十而已》并非如此。在这部戏里,明确的定义是找不到的。

王漫妮的行进之旅看似“拧巴”,实则却是最贴近现实的人物。她是无数“北漂”“沪漂”的代言人,累倒后与家人的对话充分展现着大城与小城之间的无声羁绊。

她积极上进,拒绝妥协。职场上吃了亏要忍一忍,回老家嫁个好男人,30岁怎么还不生孩子的舆论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她,却无一能阻碍她对成长的追求。回到老家和于伯的对话,彻底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山的那边就算是山,我也要亲自去看看。”

顾佳的生活完全围绕着儿子许子言(陈天雨 饰)展开。搬到了高档的新小区,自然想让孩子上最好的幼儿园。可惜百密一疏,不得已求助住在顶层的王太太(杨雨婷 饰)。

前半段劈风斩浪的“无敌妈妈”,后半程就成了水卷雨急里无法自拔的创业新人。即便慷慨激昂地将太太圈批判一番,但亏掉的钱就如泼出去的水,为了止损只得筚路蓝缕。

钟晓芹一心想要安稳的生活,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要如何走,也不会在职场里对同事、领导说“不”,做任何决定都要听别人意见。她身上有父母过分关照的“宠溺”型人格,也有土著独特的没有精神背负、只管享受长辈成果的代际特征。

钟晓芹骨子里写满了浪漫主义,可和陈屿的碰撞,令她反省了过去两人的关系。“午夜黑车”这场戏,更是让陈屿牢牢站稳了她的心。她的成长是最温和的。

对《三十而已》来说,它不过是通过展现三名女性的选择,为观众讲了一个30岁那年的故事。这一故事没有正确答案,也不提供解题思路——现实生活不是解数学题,不存在万能公式。取材于现实的《三十而已》,自然也不能横空造物。

毛姆说,“作家更关心的是了解人性,而不是判断人性。”影视剧也一样,它揭露现实而并非判断现实。标准答案,从不具体,判断权永远握在观众自己的手上。

纵然你透过荧屏,在剧中人身上看到了或模糊或清晰的“镜中我”,但这种投射只来自于你的感情本身。问题可能是剧中提出的,但答案是自己的。

现实生活不是完美的,甚至可能是单调的。能代入一个角色的立场去思考,去多元地看世界、看问题,是这部剧的价值。

与其批判,不如“六经注我”式看剧

自开播以来,《三十而已》凭借对社会议题的准确把握、与现实生活的无缝对接以及剧中角色人设的强烈共情,不断引起热议,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年轻观众群的话题制高点。

影视作品的功力在于使观众入戏,观众不再是外在的冷漠欣赏者,而是透过荧屏,将自身的情感投射于其中。在理想的剧作中,剧中人与观众应融为一体。这部剧勉力了。

《三十而已》的味道是丰富的。是社会剧,也是情感剧。前半程是劈风斩浪的生活高光,中间段是叩阍无计的现实压抑,后半截是摧枯拉朽的女性成长。它表达但不定义,尽力挥洒着三十岁女性“而立之年”的生活日常;它又高度典型,将不经洗涤的现实粗粝搬上荧屏。

王漫妮与同事的竞争先是有送上门的百万大单缓解危机,接着又有钟晓芹的神助攻彻底解围。顾佳纵然背负着高额贷款,但与幼儿园家委会会长斗法、浇灭吸引丈夫出轨的“绿茶”萌芽,以及徒手挤进“太太圈”等几段戏剧化经历,也让观众拍腿高呼过瘾。

但随着情节的推移,生活的全面崩盘席卷而来,观众也随着剧中人产生了别样焦虑。为何会产生这种焦虑?很正常,我们希望在影视剧中看到一个自我幻想的投影,我们因命运、勇气、现实而难以实现的目标,希望他们都能帮我们完成。

所谓怒惩小三,不还是“打怪升级”的爽文吗?对观众来说,顾佳的喜怒哀愁不过一场幻剧,热搜上频繁出现的劝顾佳“撕小三”的段落,说到底只是网友动用“私刑”的自我投射。

现实中,又有多少人能舍掉面皮,扯个鱼死网破呢?生活不是爽文片段,日子过完今天还有明天。现实就是如此,影视剧拍出来,观众倒不买账了。

沸腾的舆情背后,观众究竟在追求现实意义还是渴望戏剧酣畅呢?一旦不如人意,观众的这种反噬情绪究竟是出于“艺术”还是出于“三观”呢?

其实,以“三观”的名义来捍卫或者放弃剧目,都大可不必。剧中人的三观对错,并不意味着编导的三观对错。可能对错误的三观“津津乐道”,是为了批判之用。也可能对“应然”敬而远之,是为了躲避教条。

以“三观”来臧否文艺作品,在剧中人的言行中寻找冒犯感,是最偷懒也最粗暴的品评方式,“小三不得好报”是道德强加给创作的条条框框,怎么能成为评剧的金科玉律?

在儒学中有一种说法,名为“六经注我”,指的是古人经典为我所用。于笔者看来,看剧采取这种方式也未尝不可。剧中人的所作所为、或悲或喜,应当为观众提供某些经验。

《三十而已》就是如此。它做不到令所有观众满意,但它却为不少观众提供了情感投射的舞台。对一部社会情感剧来说,观众在评价、争论的时候,都能代入自己当时的心境、情绪,激发强烈的表达欲和共情感,本就是一件比较难得的事情。

最后,《三十而已》固然不应该成为三观之争的催化剂,但作为文艺创作,可资改进的空间犹存:始终写立体人物,哪怕是次要人物也要有多面性和自洽感,让绿茶不只是绿茶,渣男不只是渣男。这需要创作者更加深入生活和人性,也需要观众鞭策和宽容并济。

【文/冯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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