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区房也会暴雷，妈妈们像顾佳一样去战斗
作者|陶婷
编辑|胡刘继
王小楚尝试着与自己和解。
在逐渐魔幻的学区房价格面前，她曾多次劝自己，别有那么深的执念，要不就这样算了吧，就让孩子上普通的学校好了。
然而，当今年北京的高考成绩出来之后，王小楚想放弃与自己和解的念头。
今年北京高考700分以上考生共80人，其中，海淀区57人，西城区14人，东城区6人，朝阳区3人。王小楚所在的大兴区，找不到任何存在感。
王小楚和老公从小城市打拼到北京，比谁都清楚其中的艰辛。在老公落户大兴、孩子出生之后，她就开始规划孩子的未来。王小楚希望，孩子不能像他们那样辛苦，至少不能够混得比他们差。
他们的设想，是在西城区买一套学区房。
北京的教育，首屈一指的是西城和海淀，享受到好的教育，学区房是绕不过去的坎。然而，由于资金实力的确有限，再加上孩子上小学时间尚早，王小楚想再攒攒钱，再通过二次置换买学区房，于是就一直处在观望之中。
7月31日后，西城区实行多校区划片政策的现实，打碎了王小楚在西城区的买房梦。
731大限前的91天
在热播电视剧《三十而已》中，为了孩子能够享受好的教育，顾佳克服重重困难，终于进入家委会，在幼儿园为儿子挣了一席之地。
戏剧来源于现实。在西城区上班的陈天淏，这三个月来异常忙碌。他是某中介机构的一名置业顾问，负责西城区大平层、四合院的销售。
4月30日，西城教委宣布自7月31日后，西城区上小学不再按照就近登记入学的方式进行，而是通过多校区划片，被随机分配到该学区甚至相邻学区。
7月31日因此被称为“731大限”。
在731大限前的91天里，陈天淏陡然增多的客户里，有很多就是冲着学区房来的。
他们要赶在西城区政策落地之前，完成选房、看房、过户等流程。多校区划片后，意味着，即便你买了心仪学校的学区房，孩子也不一定能在那里上学。
在金融街工作的宋中西，是陈天淏所在公司成交周期最快的客户之一。宋中西是北京本地人，户籍在丰台，丰台的教育远远比不了西城。宋中西看中的是东铁匠胡同的学区房，这个小胡同的对口学校，是坐落于金融街上的实验二小。
实验二小始建于1909年，是一所百年名校。在得知价格大概20万元/平方米之后，宋中西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决定花480万买下那间房子，他想赶在731大限之前完成过户。
这480万元买下的，是东铁匠这个老胡同里一间20来平方米的房子，放一张床、一张桌子，大概就没什么空间了。这桩买卖从开始到结束，只花了短短20来天，比正常两到三个月的交易周期，缩短了不止一星半点。
731大限前，如宋中西般的数千个家庭，搅动着北京西城区二手房市场的一池春水。中原地产首席分析师张大伟给出的数据显示，5月份的前两周，西城区1000个家庭上岸了。6月份，西城区网签超过3000套。
北京胡同
学区房市场暗潮涌动的水面下，在置业顾问和中介机构那里，一切以“学区房”为噱头的宣传是被明令禁止的。陈天淏的一个同事因为发了一则带有学区房字眼的信息，被公司狠狠处罚了。
“不能炒作任何关于学区房的概念。”陈天淏说。
煞费苦心的明令禁止背后，却是学区房逐渐魔幻的价格。
从市场情况来看，西城区千万级别以下的基本都是老破小。要想居住舒适的话，预算得在1500万元左右。尽管西城区731大限已经到来，但强均衡学区房的价格，仍在持续攀升之中。所谓强均衡学区，就是附近有多所好学校的小区。
实际上，海淀、东城、丰台等区早就先行一步，实行多校区划片。而教育“高地”西城区因其特殊性，被留在了后面。
除了遏制学区房炒作乱象，“就是要推进学校标准化建设、义务教育基本均衡，以及优质均衡。”今年5月19日，教育部教育督导局局长田祖荫强调说。
但多校区划片，再次引起了争议。王小楚不解地表示：“在北京这样的城市，单校区划片，你尚且可以通过努力赚钱，买下优质学区房，让孩子享受到好的教育。多校区划片之后，即便你赚再多钱，你的孩子也有可能进不了心仪的校区”。
张大伟认为，优质教育资源，很难全面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对优质教育的需要。除非教育模式发生重大变革，否则，很难做到普遍意义上的公平。
学区房也会暴雷
《三十而已》中还有一个名场面：顾佳为维护被单独关在屋子里的儿子，脱掉高跟鞋，与一位家长大打一架。对此，观众大呼过瘾。
但现实远比戏剧残酷。
学区房为什么引得家长们竞折腰？家长们为什么宁愿花800万买学区房，也不愿花500万送孩子上国际学校？
有人回答说：学区房是焦虑的对冲产品，且数量稀缺。从经济层面来看，学区房本质上除了是“房”，还是带有金融属性的商品，可以流通。房子有优质学位加持，其价值大增。
但对更多的家长们来说，学区房是他们望子成龙的寄托与梦想。
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们
对在上海松江区的蔡子静而言，学区房寄托着的，正是她尽自己最大努力能够给女儿营造的美好未来。来上海已经8年的蔡子静，正在为户口和学区房的问题苦恼着。
与北京幼升小一样，上海公立学校也是顺位法，8个顺位中，有房产、没户口、有积分的蔡子静排在了第三顺位开外。
在蔡子静原来的认知里，她和老公从老家一路打拼到现在，完全靠自己。所以女儿的未来，也由她自己去拼搏奋斗。但去年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她的想法。
2019年，她的女儿没能进入心仪的、离家近的公立幼儿园，而是被调剂到离家较远的一所学校。让她不解的是，她在有房、没户口、积分够的情况下，没能进入这所幼儿园，而同小区的一家租户，没有户口、没有房，却进了这所公立园。
时隔一年，蔡子静仍然记得当时的无助。“我很想找人去问问，但偌大一个上海，我不知道应该找谁。我一直在反思，与其他家长比，在对待孩子教育问题上，我是不是太佛性了点。”蔡子静苦笑着说。
在和老公商量后，蔡子静打算卖掉现在的房子，买一套浦东或闵行的学区房。此外，她还给自己下了死命令：必须考下中级资格证书。上海的积分落户，她还差最后一步。
然而，在房屋出售挂出两个月后，7月27日，她还是让中介撤下了信息。蔡子静发现，从种种迹象来看，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即便买了学区房，或许还是上不了心仪的学校。她不敢赌。
中介在介绍二手房
更何况，如果真在浦东或闵行买房，七八成的首付是一笔很大的开支。这对收入受到疫情影响的蔡子静来说，不仅仅只是六个口袋的负担了。
“还是观望看看。”蔡子静态度无奈而又坚定：“在上海打拼很多年，我们回老家是不可能的，没有退路可言，我们也回不去了”。
当梦想照进现实
与蔡子静有着相同境遇的，是在北京工作的高阳。
高阳在北京已经打拼15年了，他的房子在朝阳区，对应的学区是陈经纶中学的分校。按道理，陈经纶中学在朝阳区是排得上号的，但高阳一查，2018年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就一个。
家长迎接高考结束的学生
北京学区房，据说有条鄙视链。鄙视链的顶端是西城区德胜片区、金融街片区等；鄙视链的中端是西城、东城、海淀、非顶端的其他区域。而陈经纶中学各种分校，正好位于北京学区房鄙视链的中下端。
“以前，对学区房没什么感觉。但儿子出生之后，发现上个好的学校很重要。”高阳说，他想把房子换到海淀或西城去。
理想丰满，现实骨感。高阳对学区房的认知，被其魔幻的价格重新刷新。二次置换，意味着他需掏七八成的首付，若按10万/平方米的保守价格来算，90平方米就得900万，首付要掏大约700万。这对仍在还房贷的高阳而言，压力山大。
除努力挣钱之外，高阳还考虑挣个北京户口，因为即便儿子上了好的小学初中，但还是不能在北京高考。“北京积分落户还达不到要求，考虑读个研究生或MBA，这样分数才差不多。”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在咨询学区房的时候，蔡子静永远记得那个置业顾问的追问：“你希望孩子未来是什么样的？是考清华北大，还是进双一流，或者去国外读书？”
这句话将蔡子静问懵了。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后来回去认真想了想：“我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给孩子营造一个好的环境。”这话与王小楚的想法如出一辙。
也有人说，学区房从来都不是教育的必选项。比学校教育更重要的，是家庭教育。
学生在家中备战高考
与其他家长提前规划不同的是，工作在西城、家有两娃的程浠泰然自若，他就认为，前面皆是泡影，一戳就会破：“我能做的就是珍惜当下，好好教育孩子”。
然而，看到今年北京各区高考分数后，尝试着与自己和解的王小楚，又陷入了死循环之中。她觉得，家庭教育是一方面，但如果给孩子提供好的学校教育，那就是如虎添翼。
如今，随着西城区新政落地，北京多校区划片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上海等地全民同招政策也在如火如荼进行。这些试图推动教育资源均衡发展的措施，该如何落地，以及运行效果如何，还有待时间去检验。
不管如何，真正的义务教育，显然不应该以户籍或房产作为前提。即便在户籍制度的大背景下，将房产作为筛选条件有其现实合理性。但教育改革的方向，必须是在均衡教育资源的基础上，取消一切不合理的入学限制。
“多校区划片并摇号等单一方式，难以实现教育资源的均衡性。需要从多角度入手，如教育资源分配、学校之间师资力量的均衡、租购同权等大变革。”58安居客房产研究院分院院长张波表示。
7月31日，王小楚尝试打电话问一名西城区房产中介：现在买房过户迟不迟？中介回答：当然迟了。末了，中介还是向王小楚推销起西城区的学区房。
王小楚中途打断中介的话，问道：多校区划片过后，买了房还能上心仪的学校？
中介笃定地回答：只要离得近，基本都能进去。
王小楚的心，又开始悸动。
（文中，王小楚、陈天淏、宋中西、蔡子静、高阳、程浠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