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半岛全媒体特派记者 王永端
喀斯特地貌，是贵州的典型特征。
安顺市关岭布依族苗族自治县永宁镇，一条蜿蜒崎岖的山路，直通康寨村的群山怀抱。山路的尽头，是一座即将启用的立体养猪场。援建这座养猪场的，是扶贫安顺的山东青岛。猪场施工工地，来自青岛的挂职干部栾绍斌，正同施工人员研究最后的启用方案。
此时，同为挂职干部的李新萌，却从安顺市普定县赶往了遥远的浙江台州市，签署一单2亿元的投资合同。
今年是青岛与安顺结对共建的第24个年头。早年靠“输血”扶持的安顺，如今“造血”功能显现。
24载，山海同行山水相连，1800公里外的安顺大地镌刻青岛印记，彰显青岛力量。
副县长削山引水建猪场
栾绍斌，只是24年来山东青岛市向贵州安顺市派出的众多挂职干部之一。
副县长栾绍彬在猪场建设工地
1977年出生的栾绍斌，前往安顺市关岭布依族苗族自治县挂职县委常委、副县长之前，是青岛市城阳区市场监管局的干部。
根据组织安排，2019年7月11日，栾绍斌告别妻儿，从青岛前往1800公里外的关岭布依族苗族自治县。
关岭，是关索岭之简称。县内居住着布依族、苗族、仡佬族、彝族等35个民族，全县最高海拔点1850米。关岭和贵州的其他地市一样，喀斯特地貌明显。
第一次来到高海拔的关岭，面对众多少数民族村落和群众，栾绍斌考虑最多的是挂职副县长两年时间里，如何让自己的价值在这里充分发挥。
“作为挂职干部，来了关岭，总得给关岭留下点东西，哪怕是致富的思路。”栾绍斌告诉半岛全媒体记者，“让少数民族群众的日子越过越好，才能体现出前来关岭的价值。”
一名布依族儿童的脸庞洋溢着幸福
关岭总面积1468平方公里，人口41.02万，最低海拔仅有370米。高低海拔的强烈落差，让这里地势起伏，山路十八弯。
走访中，栾绍斌发现住在山坡上或山沟里的少数民族群众，贫穷的根源是土地贫瘠和没有致富的途径与思路，有些群众一生就没有走出大山。
“他们的生活方式仍很传统，有些群众不想远离家乡，只想在家乡致富。”栾绍斌说。
若不出门打工，山间的老百姓只能在田间种苞米、水稻、辣椒、花椒或者家庭养猪、鸡、鸭实现自给自足。
挂职两年，时不我待。
栾绍斌在考虑，如何让这些不愿远离家门的百姓，在家门口就能脱贫，还能致富？
“当地老百姓有养猪做腊肉的传统，何不将养猪这项传统的家庭畜牧业进行规模化？”栾绍斌说，之后他将这一思路向上级汇报。上级认为，鉴于当地喀斯特地貌的实情，若在关岭县建造大型养猪场，必须找到平整的地块。
为了寻找平整地块，栾绍斌奔走于各乡镇，最终在永宁镇找到了一处相对平整的地块。
“实际上这处地块也不算平整。”栾绍斌说，当时青岛的新希望六和股份有限公司项目人员从遥远的青岛前来看了地形之后直摇头，因为这块地面上有4个大山包，在这样的地形上建养殖场建设成本太高，超出新希望六和的“卡口指标”。
该地块不光有山包，周边经多轮勘测没有找到地下水源，打不出水井，这就意味着此地不能养猪。
这个项目就这样被新希望六和否了。
经过数月调研产生的规划和千方百计找到的“黄金地段”真就“黄”了？显然，栾绍斌并不甘心。
为了让项目落地，未来惠及百姓，栾绍斌先后4次邀请青岛新希望六和项目人员前来关岭现场勘察，并与挂职安顺市委常委、副市长高嵘拜访投资方并洽谈，同时向新希望六和承诺从青岛的扶贫资金里拿出部分资金注入该养殖场项目，用于山包的铲除、地面的平整、水利的兴修，让水源爬山进猪场。最终，这一“立体猪场”项目在离青岛遥远的康寨村山间落地。
“立体猪场”即“楼层猪场”。项目落地云贵高原，是个“0”突破，前所未有。
栾绍斌说，立体养猪早前多见于浙江和广东等省份，因为浙江、广东的土地稀缺，和上述两地不同的是，贵州尽管地多但平地难寻，只能建楼进行养殖。再有20余天，这处上下5层、总面积达3万余平方米的种猪场正式引进猪苗。随后关岭县还将建设3个生猪育肥基地。生猪年出栏量将达15万头，年产值逾7亿元。
“这个项目不光首次实现关岭县的生猪养殖规模化，还促进当地农民就业。”栾绍斌说，“山沟里的老百姓不是不愿意出远门嘛，那就让他们去养殖场当工人，在家门口致富！”
是“招商官”也是“诸葛亮”
作为结对城市青岛，从青岛前往安顺各县区挂职的领导干部，栾绍斌只是其中之一。
1976年出生的李新萌，赴安顺市普定县挂职县委常委、副县长前是崂山区自然资源局党组成员、副局长。
副县长李新萌（左）在村民家中进行调研
当栾绍斌在猪场的建设工地上忙碌时，李新萌却提着公文包，走出台州高铁站，顶着烈日急匆匆赶往台州一家大型集团公司，与这家公司签署一份价值2亿元人民币的投资合同。
合同签署完毕的次日，李新萌又匆匆赶往杭州，从杭州乘飞机赶往贵阳，再从贵阳乘高铁赶往安顺，之后再颠簸40公里的山路，回到普定县。
急匆匆出远门，急匆匆回普定，他挂职的土地上有他的牵挂。
占地120亩、项目总投资1.5亿元的双星安顺废旧橡胶绿色生态循环利用智能化工厂，将于9月上旬在普定开工；青岛康大集团的法国伊拉肉兔的祖代种兔良种繁育、饲料加工和屠宰加工的全产业链运营项目，将于10月底在普定投产。
上述这些引进项目，都需要他这个“招商副县长”去对接和进行开工前的细节督导。这些项目，不光有政策的倾斜、企业的投资，还有青岛扶贫资金的注入。
“企业入驻了，经济搞活了，最受益的是当地老百姓。”李新萌告诉半岛全媒体记者，“以普定县为例，不是当地缺乏资源，是当地缺乏与外界沟通及招商这个桥梁的短板。”
李新萌说，普定县有丰厚的肉食兔养殖资源。山东沂水县的肉食兔养殖企业，要将肉食兔成兔活体从临沂运往1700公里外的重庆市或四川省销售，中途运输成本高，活兔死亡率也高。他考察之后，向沂水县养殖企业和养殖大户抛出了橄榄枝，期冀养兔企业前来普定县投资养殖。
起初，李新萌抛出的橄榄枝碰了钉子。沂水的养殖大户直言不讳地告诉李新萌，他们前往遥远的贵州搞养殖，需要自己建养殖场，不划算。最终，普定县在黄桶街道大兴村建起了第一个占地194亩的大型养殖场，沂水县养兔能手孔祥波从遥远的山东去了贵州。
“政府给建了养殖场，而且普定县离重庆和四川仅有几百公里。”孔祥波说，现在他的运输成本和活兔中途运输的死亡率不但低了，兔场雇用的当地20多名贫困建档立卡户，如今还全部脱贫了。
身为挂职副县长的李新萌不光是普定县善补短板的“招商官”，还是多智多谋的“诸葛亮”。
被誉为“中国韭黄第一县”的普定县，有着160多年的韭黄种植历史。韭黄生长前，大田韭菜需要长足身板，将暴露在阳光下的绿油油的韭菜齐地铲掉，然后在韭菜轮廓上扣上塑料高帽，韭菜轮廓在塑料帽内不见阳光的情况下长成韭黄。
普定县农民在冲洗收韭黄
一个事实是，百余年来，这些被铲掉的绿色韭菜均被种植户当废品扔掉。尽管生产力发展到今天，当地这种铲除韭菜抛弃的传统做法，依旧没有改变。
普定县农民在收韭黄
“在山东，这些绿油油的好韭菜哪里舍得扔？”李新萌说，他为此算了一笔账：如果将老百姓每年铲除的2～3茬被扔掉的韭菜脱水利用起来，每亩地可增收2000元，全县每年种植的10万亩韭菜，可让老百姓多收入2亿元！
对此，他代表普定县向国内韭菜深加工企业发出邀请，筑巢引凤引进韭菜深加工技术，将扔掉的韭菜脱水利用。这一前所未闻未有的新项目，将于今年10月底上马。
“输血村”到“造血村”的变迁
24年来，安顺与青岛山水相连，青岛给予安顺源源不断的资金帮扶。
安顺向半岛全媒体记者提供的官方数据显示，仅2016年以来，青岛市就向安顺市拨付了10.55亿元帮扶资金。输血式的帮扶不但向安顺各个角落渗透，而且这些曾依靠输血扶持的村落，如今具备了造血功能。
初秋的云贵高原，气温不减。
镇宁布依族苗族自治县良田镇坝草村，数十名头顶草帽、身着民族服饰的少数民族群众，正在火龙果基地里除草。
处在典型亚热带低河谷自然气候区的火龙果基地建成初期，因缺乏修建蓄水池和引水管道的资金，致使火龙果苗一度不能进田入土。
布依族妇女潘启红在菊花棚劳作
“没有蓄水池和引水管道，也就意味着火龙果基地是个半成品。”良田镇镇长苏洲洲说，就在他们无计可施时，青岛市送来的帮扶资金，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他们在山顶修建起了能一次灌溉百亩火龙果基地的大型蓄水池。同时，青岛市还向他们派来了高校的农业专家进行技术指导，他们也派出政府工作人员和技术人员，前往青岛指派的高校学习火龙果栽培技术。
手持金刚钻，敢揽瓷器活。掌握种植火龙果技术的农民纷纷依靠当地特有的气候环境种植起了火龙果。如今，仅良田镇火龙果植种植面积就超过1.2万亩，助1600口人成功脱贫。
在安顺经济开发区，一块“青岛西海岸新区对口帮扶项目产业园”的大牌子，矗立路边格外显眼。牌子的周边，是西海岸新区输入资金建起的数十个菊花大棚。
青岛西海岸新区在安顺的帮扶基地
阿歪寨村43岁的布依族妇女潘启红，正在菊花大棚里为菊花锄草和浇水。潘启红说，早些年她在家中闲着无事，家里人口多，家境不好，如今在家门口的她每年可赚3万多元。
当地老百姓在田间收红薯
潘启红是靠在花卉大棚打工脱贫的村民之一。这数十个花卉大棚平均每天提供就业岗位35个。
当地官方表示，自2013年来，青岛向这个花卉项目援助资金1365万元。如今，这处田园综合体产出的菊花除了在国内销售，主要远销东南亚国家。
数年前的安顺市坪坝区天龙镇高田村，是远近闻名的“光棍村”，因为村子穷，没有姑娘愿意嫁到这里。
青岛对这个村进行输血式帮扶后，高田村近年来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
高田村边千亩大田蔬菜基地，冬瓜、南瓜和长豆角在烈日下茁壮成长，几十名村民忙着收获其它蔬菜和种植秋菜。基地不远处，村里所属的蔬菜深加工企业内机器轰鸣，院里院外排满了等待运输脱水蔬菜出口的大型货车。
高田村村民在蔬菜种植基地种菜
一座几十米高的巨型菜花雕塑矗立在基地中间的一个小山丘上，向世人昭示着全村依靠蔬菜种植脱贫并走向富裕的历程。
两名儿童在新家所在小区
村党支部书记朱高学告诉半岛全媒体记者，早年靠输血生存的高田村村民种植蔬菜只为自给自足，后来山东的种菜能手被青岛官方输送到高田村，手把手教村民种蔬菜，同时青岛牵线，高田村还派技术人员前往山东学习蔬菜种植技术。依靠从山东学来的种植技术，不但全员逃离了贫困旋涡，还走上了致富的大道。
“2019年人均纯收入1.08万元，全村年经济收入超百万元，固定资产超千万元。”朱高学说，一度靠输血扶持的村子已经开始造血，如今彻底摘掉了穷帽子，拔掉了穷根子。
火辣辣的日子
24年来，安顺与青岛山海同行，青岛给予安顺财力、智力扶贫的同时，还给予了消费扶贫。
青岛崂山区合肥路东段北村小区南门西侧，一个名为“崂山区东西部对口帮扶农特产品直销店”的牌子，早在今年7月9日挂牌营业。这个有着70多平方米的店面，是“山海同行 东西部扶贫协作”消费扶贫落地青岛的又一见证。
安顺市国家甘薯产业体系基地
半岛全媒体记者在这家店内发现，店里销售了近百种来自贵州安顺的农特产品，这些农特产品包括大米、面条、菜籽油、茶叶、波波糖、金刺梨汁、猕猴桃、矿泉水、蜂蜜，以及当地一些银饰品等物。
安顺百姓种植的金刺梨
店面负责人王琪说，为了将安顺的这些农特产品落地青岛助力安顺农户，挂职副县长李新萌没少出点子想办法。产品落地崂山后，还得到了崂山区相关部门大力支持。今年啤酒节期间，崂山啤酒城还给了免费的展销摊位，使得安顺农特产品第一次走进啤酒城，与市民和外地游客线下见面。
“安顺农特产品落地不到俩月，已经出售了近百万元的产品。”王琪说。
9月3日，王琪又从青岛飞往贵州赶赴安顺，去洽谈新一轮农产品在崂山的落地。
事实上，近年来安顺农产品在崂山落地，并非青岛第一店。
青岛利群，城阳、胶州的一些超市，之前也已通过专柜方式引进安顺农特产品，走进青岛家庭。这些农特产品包括关岭牛肉、黄果树矿泉水、火龙果、茶叶等。
山海同行，海山情深。
青岛的“消费扶贫”如今开始向“互利共赢”演变。24年来，青岛安顺两地不仅人员互动互渗，产品也走上了互动互渗的双向车道。崂山矿泉水，青岛啤酒、崂山啤酒、海尔、海信家电系列产品，也开始大批量进入安顺百姓的生活。
如今的安顺大地，处处镌刻下和镌刻着青岛的烙印。
华通大酒店是安顺本土一家星级酒店，这家酒店2楼的餐厅用了青岛厅、金沙滩、八大关、小鱼山、琅琊台等青岛元素命名；3楼的贵宾接待厅，则用了崂山厅、太清宫、天后宫等名字命名。
24年输血帮扶加上安顺人的勤恳苦干，安顺经济焕发生机，“安顺产品”开始向高端领域迈进。
本土企业生产的一瓶120毫升装特级精品新山珍刺梨纯汁，售价达83.25元；位于镇宁县的中国（安顺）石材城，一块293mm×176mm石榴红宝装饰板材，售价高达6万元。
少数民族群众在车间做工
西秀区双堡镇大坝村依靠种草、养蚂蚱、种刺梨、做果酒、搞旅游，改变了贫穷面貌，131栋别墅在村中建起，成为“别墅村”。
双堡镇大坝村村民自产的果酒
如今的安顺，实现了“县县通高速路、组组通硬化路、户户庭院硬化”。
正午的阳光里，高田村一名村民将长串辣椒举过头顶，向眼前的记者展示他们“火辣辣的日子”。天龙屯堡古镇，几名村民坐在大树下阴凉处，背靠着“叶茂思根”遒劲大字的石碑，畅聊这个时代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