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堆里饮飞泉
——平江县三墩乡小塅村变迁记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记者 徐亚平 通讯员 龚茶林
青松岩畔攀高干，白云堆里饮飞泉。8月31日，平江县三墩乡，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记者来到白云深处的小塅村。
路旁，密密匝匝的油茶树，硕果满枝;山间，清澈的山泉水，叮咚作响……
“这是三墩最偏僻的一个村，村庄虽小，但脱贫攻坚任务很重。”岳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驻小塅村扶贫工作队队长兼村党支部第一书记徐文洪说，“全村306户1153人，共有建档立卡贫困户126户417人，曾有近80%的贫困户住的是土坯房。”
2018年3月，按照岳阳市委、市政府安排，由岳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岳阳市第一中学、岳阳市政府法制办、吉祥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岳阳支公司，分别派出徐文洪、杨思权、汪谦等人组成驻村工作队，安排108名干部，与全村贫困户结成帮扶对子。
岳阳市委常委、副市长胡小闽亲自联点，要求全体帮扶干部“带着责任，带着真情，全力以赴”支持小塅村脱贫攻坚。
强班子、兴产业、保民生，驻村工作队使出“十八般武艺”。
“近3年，小塅村是平江变化最大的贫困村之一。”2019年3月，市扶贫办主任李永胜、市驻村办副主任吴学文来到该村，对当地的巨变作出充分肯定。
小塅村的“逆袭”
村子富不富，关键看支部。但是，徐文洪刚入驻时，小塅村支村两委还处于瘫痪状态。
“因为各种原因，小塅村历来很不平静。”原驻村工作队员说，村上每次开会，都有人趁机闹事，“大字报”重现江湖，连支村两委的牌子都被砸掉。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原支村两委干部一筹莫展。因无人处理财务，小塅村已有一年多没有公开财务，也没有报账。
小塅村的乱象引起市委组织部、市扶贫办、市驻村办负责人高度关注，先后两次派人前来调查，要求驻村工作队与地方党政通力协作，尽快妥善处理。
一个小小山村，究竟有多少暗流涌动?经调查摸底，徐文洪发现，其中有涉及越战老兵、原村干部诉求的，有涉及易地搬迁的，有的根本是无理取闹，上访不成，回来找村干部撒气。
“别怕，一步一步来。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听完徐文洪的汇报，岳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党组书记、局长许平亚既是安慰，也是鼓励。按照轻重缓急，驻村工作队员先与乡政府联点干部一道，帮小塅村理清财务账目，处理好收支结算。
然后，驻村工作队将历年矛盾列出清单，筛查出“10大矛盾点”，徐文洪带着驻村队员，逐户上门，仔细倾听诉求，耐心帮助“拆解”，条件成熟的尽快落实，不具备条件的做出解释说明。
65岁的党员参战老兵李蹉如，服役期间曾立下2项战时三等功。他要求政府买单，一次性解决养老保险问题。3位驻村工作队员都是转业军人，他们以战友角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尽可能在其他方面满足李蹉如的合理诉求，最终获得李蹉如的理解支持。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通过近两个月的软磨硬泡，驻村工作队终于将“10大矛盾点”各个击破、逐一化解。
“支部强不强，要看领头羊。”班子建设的障碍扫清了，主职干部人选又成了大问题。当前农村，大部分中青年劳动力外出务工经商。在家的人当中，想干的不适合，适合的不想干。为此，驻村工作队员也伤透了脑筋。
千挑万选确定2名候选人。书记人选徐林森系村医，村主任人选苏南松是矿上的电工。两人都是40岁刚出头，同为县城有房族，无论是人品、学识、能力，还是口碑都很好。问题是当时的工资标准普遍偏低，人家单干收入比当村干部要高出好几倍。
“好比让人从‘米箩里跳到糠箩里’!”徐文洪打比方说。
结合当前有利条件和长远发展需要，通过推心置腹、促膝长谈，驻村工作队好不容易才“拿下”徐林森、苏南松2人。
由镇党委政府任命，原为预备党员的徐林森，转正当月履新。紧锣密鼓组织支村两委改选，一切从头开始!
许平亚给驻村队员和新当选的支村两委干部面授机宜：“如何抓好扶贫工作?先做‘加法’，后做‘减法’。”
何为“加法”? 许平亚循循善诱，就是要加高站位。扶贫不是一项附加工作，是一项极其重要的政治任务，也是当前最大的民生工程;要加深感情。就是多了一门亲戚，贫困户是亲戚，贫困对象是亲人。要带着感情去帮扶，去落实;要加强力量。我们选的扶贫队长、队员，无论是政治思想、能力水平、身体素质，都是最强的;要加大投入。在桂林村，我们投了600多万元。在小塅村，我们同样会不遗余力。除了自身投入外，我们还要广辟渠道，拉动社会赞助;要加固基础。加强组织建设、队伍建设、阵地建设。扶贫队总有撤出的时候，一定要在小塅村留下一支稳定的基层干部队伍，培养一定的后备力量。
何为“减法”? 许平亚说，就是要努力实现贫困人口的不断减少，直至清零，认真落实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掉队!”
双剑合璧。驻村工作队协助支村两委，制订工作目标和实施计划、方案，拟定工作日程，建立工作备忘录，各项工作井然有序推进。
修路、筑桥、引水、易地搬迁，油茶、水果、黄花菜基地建设，2018年，小塅村支村两委和驻村工作队，将两年计划一起“办了”!
近3年，小塅村共计投入建设资金1000多万元，其中县级行业资金近600余万元，后盾单位投入400余万元。
从没有一盏路灯到晚上到处灯火辉煌，从崎岖狭窄的小路到宽敞平坦的水泥路，从100多户贫困户由土坯房搬入安置房，家家户户喝上清洁、方便的自来水……
小塅村脱胎换骨、面貌焕然一新。
产业发展和基础设施同步推进。初到小塅村，驻村工作队员发现该村荒山、荒土特别多。“何不开发荒地，发展种养业?”徐文洪灵机一动，带领村民新开发110亩黄花菜基地、15亩油茶低改示范基地、45亩水果示范基地。
“新一届支村两委班子和驻村工作队作风务实、工作细致，带领小塅村群众闯出了一片新天地，取得了大发展。”从经常上访，到衷心拥护，2018年12月，三墩乡脱贫攻坚经验交流现场会在小塅村召开，在会上作典型发言时，曾经的“上访专业户”李蹉如心服口服。
有了群众支持，支村两委干部心无旁骛，干劲更足。按照“一核引领，五会共制”的思路，建立完善村民议事会、村民监督委员会、人居环境治理委员会、红白理事会、道德评议会……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小塅村完成由乱转治、由弱转强的华美蝶变。
挂职期满回到北京后，胡小闽仍对小塅村念念不忘。2019年6月，分身乏术的她特意委派丈夫严先生和女儿小严，带着她的问候、牵挂，千里迢迢来到小塅村。
两位“特派员”给小塅学校师生每人带来1件牛奶，随后又来到平江四中，慰问了胡小闽曾经结对帮扶过的精准扶贫对象苏小妹。期间，小严和苏小妹还结成了好朋友，相互留下联系方式，相约经常交流学习心得，假期常来常往。
在提到该村的变化时，三墩乡党委书记余防根如是说：“由软弱涣散村到‘先进党支部’，由信访大村转变为‘零信访’村，由矛盾大村转变为全乡满意度最高的村，小塅村完美上演了一出现代版的‘山乡巨变’。”
许平亚认为：“现在的农村，要培养一个党员很难。年轻人都外出了，留守村里的老的老、小的小，普遍条件跟不上。支村两委班子总是青黄不接，与后备力量不足有很大关系。”
2020年，许平亚拍板，市市场监管局出资5万元，支持小塅村加强阵地建设，选派徐林森、苏南松、胡海艳等3人参加由县委党校主办的大学生村官培训班。目前，小塅村支村两委班子已迈上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的道路。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2020年6月，小塅村被岳阳市委组织部定为“全市打造12支永不走工作队示范村”之一。
家家有收入，户户有保障
“小塅村地处偏僻、交通闭塞，村民居住分散、脱贫门路狭窄。”初到小塅村，许平亚走访调研发现了当地的“穷根”，提出对症下药，“居住分散，基础设施投入成本高，搬!发展就是硬道理。因地制宜，打造稳定增收的产业，促进就业扶贫，扶!”
按照“一搬一扶”的指导思想，小塅村建档立卡贫困户126户417人，落实易地搬迁93户310人(其中县城安置45户、乡镇安置2户、村内安置46户)、危房改造7户25人，五保之家安置5户6人。
“搬得出，还要有事做，才能稳得住。”许平亚提醒徐文洪。
据当时统计，小塅村还有荒山坡地1000亩，根据当地的土质、气候特点，开发油茶、水果、黄花菜都很合适，就是缺乏资金投入。
灵光一闪，就像火柴划过磷面，迅速点燃扶贫思路。近3年，由市市场监管局牵头，驻村工作队在当地投资25万元，开发黄花菜基地100亩、油茶示范基地15亩、水果基地45亩。
稳定投产后，扶贫队再将基地交由当地农户打理。
在此基础上，扶贫队进一步引导农户拓宽种养范围，发展养鸡、猪、羊，再以消费扶贫、直播带货的方式，帮助村民销售土鸡上千只、猪肉羊肉上千斤、茶油600余斤、黄花菜500余斤、笋子500余斤，带动上百户贫困户年人均增收上千元。
“产业增收需要稳定的销售渠道，不能光靠扶贫队。扶贫队撤出以后怎么办?”由市市场监管局副局长王亚明牵线，依托“兄弟”玩美传媒，在该村培养2名电商主播。
“虽说目前的直播促销效果一般，但我们坚信，一定会越做越大，越做越好。”该村电商主播胡海艳信心满满地说，“传媒公司还将带我村参与‘一颗螺丝钉换一所学校’的活动计划，这是个一石二鸟的项目。”
“一人就业，全家脱贫。”围绕就业增收，驻村工作队接连打出“组合拳”。
逐户排查，对所有贫困劳动力进行造册登记。通过县镇提供的就业信息平台，举办的现场招聘会，根据各家各户实际情况，分类推荐县外就业和本县、本镇就近就业;通过规范整顿、重新申报，小塅村光华矿业获准重新开业，提供就业岗位110个，吸纳本村贫困劳动力就业18人;新建的光伏扶贫电站年收益近5万元，可为10家深度贫困户提供稳定收益。
目前，小塅村126户建档立卡贫困户，县城就业108户占85.7%;村内做手艺、打零工的11户，占8.7%;无劳动力的7户，仅占5.5%，分别通过光伏发电、土地流转分红，公益岗位补助实现就业增收全覆盖。
“126户贫困户，家家有收入，户户有保障。”徐文洪说，“村上还有一个矿业公司和一个万头养猪场项目，已通过前期审批。建成投产后，小塅村的就业增收形势还要好得多。”
剪不断的“扶贫情结”
18岁与诗歌结缘，30余年笔耕不辍，目光和思想一样冷峻、深邃，现任岳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党组书记、局长许平亚的言谈举止间，透露出不一般的情怀特质。
在他的朋友圈里，留有一段很有意思的文字——
“绍兴出好酒，鲁迅便是名牌老窖，咂一口可以驱寒，可以解毒，尤其根治软骨病、健忘症。虽然没能治好当年的阿Q、闰土、祥林嫂，这并不能说明他医术如何，大概与水土有关。鲁迅老辣，但绝对不醉人，反而能让人清醒……
“从某种意义上讲，扶贫，也是治病!”
从2015年开始，许平亚先后转战华容、平江多地扶贫。市市场监管局合并之前，其麾下的原市工商局、质监局、食药局、药检所等4家单位都有对口帮扶村，合并之后仍是五六个村一起扛，是扶贫任务最重的市直部门。2019年10月，市里重新调整部署之后，新组建的市市场监管局才得以集中火力，重点帮扶平江县三墩乡小塅村。
“不管是哪个帮扶对象，与他们结对了，就是多了一门亲戚。他们的生产生活，就与我们息息相关。用心帮扶，是职责所在，也是情感所系。”
“在涂正坤烈士的故乡加义镇扶贫时，我曾留下一个永生难以弥补的遗憾。”许平亚说，当地有一位精准扶贫对象叫林耀涛，此人走南闯北，为人豪爽，也算是一条汉子，只是身体不好，时运不济。在帮扶过程中，许平亚帮他想过不少办法，稳定了收入来源。
人生，总是在不断遇见，不断告别中度过。
“上年度还好好的，过完年再去看时，这个兄弟就不在了。”为此，许平亚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走着走着，我的扶贫对象就这样没了。他年龄比我还小。如果早知道他会走得那么快，年前说什么也要去看他一次。”
2019年4月，许平亚首次以市市场监管局长身份去平江。
上午探访他曾经帮扶过的石牛寨镇桂林村，村支书老胡、村主任老陈在感谢之余，还反映了一些困难。他也感觉队里还欠人家一个人情。后经局党组集体研究，决定再给桂林村补投10万元建设资金。
下午，许平亚驱车近百公里，来到小塅村，先入户走访贫困户徐秋东。
第一次上门，徐秋东外出打零工去了，只有徐妈妈带着外孙在家。
“这个家太难当了!”徐妈妈满脸愁容说，她丈夫在外打工时，遭遇塌方去世。家中住房破败，无力改建。儿子秋东属轻度智障，一直找不着对象，只好做通女儿的思想工作，将外孙过继给秋东。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在许平亚帮助下，徐秋东家的住房、就业难题相继得到解决。
“扶贫，一旦钻进去了，是一件让人牵肠挂肚的事。”许平亚深有感触地说，“过去，一到刮风下雨，徐家人总是提心吊胆，生怕房子倒塌，我也一起为他们担心。现在，住房安全问题解决了，我心里也踏实多了。”
后来，徐妈妈又为孙子的“读书难”犯愁。徐家住所偏僻，与村里的幼儿园距离很远，“自家没有条件接送，让幼儿园派校车来接，成本高、代价大，人家又不愿意。”
许平亚便交代驻村工作队，让他们在学校附近，帮徐家租一套房子，专供孩子读书。
“在很多人看来，那是一件特不起眼的小事。但对贫困户来说，那就是天大的难题!”许平亚说，“富贵之家，个个一样;贫困之家，各有不同。还得一个病抓一副药!”
许平亚的另一位结对帮扶对象苏森根，小时候烧伤了一只手，行动很不方便。尽管苏森根勤耕苦种，无奈家底单薄，至今仍是独身。在许平亚帮扶下，苏森根搬进了安置房，搞起了养殖业，小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前不久，许平亚去小塅村走访，从钱包里拿出2000元钱，交给徐文洪，让他给苏森根和徐秋东两家各买50只鸡仔，全家每人安排一次健康体检。
走访期间时，苏森根送来一只鸡，说是给局长补补身子。许平亚笑着说：“这只鸡我不能要，你要留着下蛋孵鸡仔，用它养出更多的鸡来。”
清溪咽。霜风洗出山头月。山头月。迎得云归，还送云别。临走时，许平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老苏，我们兄弟一场，一直有一个遗憾，就是我没能帮你介绍一个老婆。”
苏森根听后，满怀感激地说：“这怎么能怪领导呢?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长得不好看，条件又不好。我要是长得像你那么帅，找个对象根本不是问题。”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一同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