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画使命和当代建构——论杨佴旻当代水墨画的探索和成果

杨佴旻对自己的艺术取向看的很清楚,他是一个具艺术史思维的艺术家,从美术史的反思角度他十分明确的意识到,中国现代水墨画的探索方向应该是色彩和墨的融合,但仅仅止于此并不够,还应该有一个文化思考的维度,中国2000多年的儒家礼教文化同时又是一个压抑人性的和自然感性的文化。

苏杭一带自五四新文化运动开始,就是现代中国水墨画运动的中心地带。从艺术史的角度说,现当代水墨画的开山者应推林风眠先生,早在1928年著名文化史论家邓以哲就在《艺术家的难关》一文中指出了这个艺术史事实,在论及林风眠先生的独特贡献时他说道:“中国绘画有两大法派,一派注重墨色(日本谓之浓淡),这派宗师,是夏圭马远米芾。一派注重笔法,董源巨然开其先,元之黄子久王蒙,明之沈周文征明辈,及清代诸王,无不以笔名世。当明代末年,笔法已不绝如缕;若林良虽翎毛,但他有时草木风动的神致,犹见笔墨的遗意。到了石涛石谿,才想融合二派,特奏奇功,却不指望继起,专以奇巧取胜,于是益重笔法;而浓淡之法,尽在日本艺术界数百年威灵不坠,今才经林凤眠由日本取回,可称庆事”。而这使林风眠先生和杨佴旻先生发生了传承关系——他的探索的法度,以其成果正在这里。

留学法国学习西画出身的林风眠在现当代水墨画艺术上所居的地位,美术界公认是取得最高成就的画家,笔者也持这一观点。作为现代水墨画艺术的两个取向,文人画笔墨和非文人画笔墨,其代表人物分别是文人画笔墨的黄宾虹和非文人笔墨的林风眠,但如果要以现代的生命力和语言的创新性而论,无疑林风眠是更为代表性的画家,这从现代美术运动的发展和代表性画家的成就,可以看到很清楚。

杨佴旻对自己的艺术取向看的很清楚,他是一个具艺术史思维的艺术家,从美术史的反思角度他十分明确的意识到,中国现代水墨画的探索方向应该是色彩和墨的融合,但仅仅止于此并不够,还应该有一个文化思考的维度,中国2000多年的儒家礼教文化同时又是一个压抑人性的和自然感性的文化。而西方的文艺复兴的人性解放的重要内容就是人的感觉解放——"要使人的感觉成为人的感觉″,文艺复兴使人的感觉从神学的观念性感觉中解放出来,从而使艺术真正的复归了艺术的本质——“艺术是在感性中表现真理”(费尔巴哈语)的一种文化形态,在这个意义上,杨佴旻和从欧洲学成归国的林风眠先生、刘海粟先生的艺术的文化使命和艺术探索是一致的。只有从这个层次上,我们才意识到中国艺术的现代拓进不仅仅是一个艺术本身的问题,而是关涉到人的精神解放和人观照世界的方式问题,杨佴旻正是林风眠水墨画艺术继往开来的人物。

《我们从这里来?》 宣纸、墨、国画色 杨佴旻 144.6cmx366.5cm 2019年

在杨佴旻的《我的水墨画三部曲》一文中,他说道:“我把这30年画画经过稍作梳理,为三个阶段:传统、现代、当代。我视为的水墨画三部曲”。

为了深入传统,杨佴旻采取了和一般画家所不同的方式,他不是从画本身的传统入手,就事论事,而是从传统水墨画的国学基础入学,切入中国画艺术精神和文化源头。为此,他入南京艺术学院在刘伟冬先生门下读搏士,又拜史金城先生门下攻读国学基础。并且企图“写出一篇不可一世的博士论文”,从这个宏愿可以想见他的深研国学的决心,他还进一步写道“……我得到了一井水,但我相信再往深处挖就是一个海。不让家园沦落为后花园,水墨画要在新的形式,新技法上去开掘,水墨画问题的根本还是思想。”

“水墨画的根本问题还是思想”。这超凡脱俗的见地,说明杨佴旻的精神境界超出了很多同代的画家。综观当代艺术界,不乏有才分,有激情、有拼搏的人物,但憾缺有思想的艺术家。这犹如一个正常的生命人有很好的机体和心脏,但缺乏思想,缺乏思想就象一部好的机器有强劲的发动机,但没有灵敏的方向盘——其后果如何,只是一个常识的问题。

西方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人物马尔库塞,认为艺术家的精神取向有两个路径:一是美学的人生态度;二是广义的政治学。杨佴旻显然是属于追求美学的人生态度的艺术家,他认为:“用中国传统的精髓,切实表达现世情景与生活,是我的追求”(见《我的水墨画三部曲》)。他画画的历程的三个阶段:传统、现代、当代三部曲,都是“美学的人生”范畴,这即是他的美学理想,又是他的人生态度。说到这里,笔者自然的想到蔡元培先生的“审美代宗教”的文化理想,中国社会革命自五四新文化运动开始,是极端的社会革命和社会改造,最终走向了极端功利主义的不归路,功利主义并且极端其后果最后必然是非审美和反审美的。为什么西方文化演化的三大高峰——古希腊、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都是以美学运动为先导和标识?吴冠中先生晚年痛心疾首地批评中国当代的“美盲”现象,是很值得中国人、尤其是政治家所深刻反省的。杨佴旻是具有这种自省和文化使命的艺术家,他念兹在兹的呼吁:“伟大的艺术在于它无止境。把过去的形式总结归纳了来限制今天和以后的发展,这是画地为牢。这也是这些年所谓主流媒体的普遍声音。水墨画箅必须突围到经验认为不能达到的地方,这是艺术的意义,伟大也在如此。”

从文化地理的角度说,杨佴旻是身处中国苏杭文化圈的。在历史上是吴越属地,艺术史属南宗,作为文化艺术属性归类的中国绘画,苏杭在中国近现代史之后文化的现代化进程明显优于北方。五四新文化前后新型的文化艺术界人士大多有海派文化的背景,纵使鲁迅先生这样的人物,晚年也都从北京移居上海,从而开创了自身文化和思想的高峰期。绘画艺术也是如此,徐悲鸿、林风眠、刘海粟、吴冠中等大家也都是从这里走向中国艺术大舞台的。论及和杨佴旻的学派关系,林风眠先生最为重要和直接的,可以说无论从精神法则和形式法则两大方面,杨佴旻都受慧林风眠先生甚深,甚至可以说他就是林风眠先生的当代传人之代表者之一。

杨佴旻虽是燕赵人士,但最高学业是在南京完成,毕业后又得母校委以南京艺术学院新水墨画研究所所长,凡十几年,从青年到中年都在南京,应该说在精神文化上已经融入海派文化圈,苏杭的物华风化深刻地涵蕴了他的艺术,从而使他的艺术精神和形态兼融南北两宗。木心论林风眠先生艺术有“苍劲姿媚″的评价,十分精到,用之于杨佴旻的艺术也很贴切,苍劲者来自北宗,姿媚者取向南派。歌德评价伟大作品结构特征曾说:内容丰富、成分复杂、形式多样、既重又轻,既坚又脆”。杨佴旻的艺术是南北二宗的二元结构的,其中既有北宗的力度,又具南派的墨色的姿媚,而成即处在于自创的格凋。

杨佴旻在当代中国画坛的现代转型中坚守的绘画本体,上个世纪中期中国的现代主义大潮中,“架上绘画过时论”,是一种潮流和时尚,这个形势颇有一点像林风眠先生所在的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但林风眠不为所动坚守绘画,不屈不挠终于走出一条生路,并影响一代人。木心在论林风眠的艺术和贡献中说过一句醒世之言:“林先生在绘画在”。

历史的拓展从来不是一条直线,艺术史亦然,林风眠先生一辈在半个世纪遭遇的问题,后来者杨佴旻又碰到了,还是绘画的时代性价值论的问题,对此,林风眠一辈先贤和杨佴旻一代后学,采取方式和态度是一致的,即在坚守绘画本体的同时不抱残守缺,而是变革和转型。这个变革和转型是革命性的,即从图式入手变革语言形式。具体的说林风眠的图式,取法是西画的风景和静物画的结构方式,这在图式学的层次上就是绘画完全成为了视觉的艺术,这是一种“感性学”程式的变革,这就是西方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马尔库塞所命题的"新感性″,这是一种根本性抵达哲学高度的变革,其思想依据在于绘画艺术是视觉感觉而生成的艺术,西方大哲学家康德认为:人种感觉器官中唯有视觉和听觉能产生的具有“形而上"精神价值的伟大艺术作品,这就是属于视觉艺术的绘画和雕塑,属于听觉艺术的交响乐、钢琴等伟大的表达灵魂的音乐艺术作品。所以视觉艺术是先感知的图式(图形),然后才是构成图式的语言和方式。中国传统绘画在成熟之后就被观念和程式化了,在这个意义上它和欧洲中世纪的绘画是一样的,即先有观念的图示,然后才是感官的事物,所以欧洲的文艺复兴又被命名为“感觉的革命”,从这个意义出发,无论中国传统的大师和西方古典的大师,都是先从文化观念和神学观念出发去感觉事物。换言之,他们都是透过观念的纱幕去感受事物,这样一来,“人的感觉就不成其为人的感觉了”,这就一定导致感官的异化,极端的和荒唐的例证就是“皇帝的新衣”和“指鹿为马”。所以,吴冠中的“笔墨等于零”的潜台词就在于此,并非吴先生不识笔墨重要,其要害在于新的视觉图式的第一性原则,新的图式一旦确立笔墨的形式就在其后了。

要之,林风眠的新水墨画的意义就在于此,而杨佴旻的探索和努力也正是这个路径,但需要指出的是杨佴旻是超越的。如果说林风眠的墨色性笔墨结构,是以广告色的水粉和墨计的结合,而通过笔(非中峰的)画在宣纸上(这是他的创制),所形成的兼有水墨和水彩的清灵和油彩粉红彩的浓郁的复合性,美感的效果。而杨佴旻则顺着林风眠的思路更加深入地在“色彩水彩画上找突围,把自己的水墨画由墨色水墨推进到了色彩水墨画”,与此同时他还拓展了题材的领域,将一些当代的人物和景物融进画面,由于具备“图式学”的思考,他画面上的客体对象(人物和景物等)就不仅仅是题材的内容了——杨佴旻自然而然地将它们转换成了绘画的内容,从而凸显出了图式和笔墨语言的独立的绘画美学价值。

还应该补充指出的是,在吴冠中先生提出的关于“笔墨等于零”的有关笔墨价值论的争论中,并没有在学术层次上指出“笔墨”概念,不能替代“图式”概念的问题,这实质上是“中国特色”式的理论范畴学缺失问题,只有将“笔墨“”概念和“图式”概念在范畴学层次上分开而论,才能深化这个讨论,并得出正确的理论观念。

而值得庆幸的是,杨佴旻在直觉和绘画探索上将这个问题分清楚了。

杨佴旻作为一个成功的艺术家,同时是一位诗歌界认可和接受的现代诗人,他是“2017年中国诗歌榜艺术家诗人。”

中国曾经是一个诗的国度,并且由于诗歌在精神文化重要的地位,诗歌进入了国家形态中的“诗教”高度,从某种程度上说诗歌承载了美学的地位,这当然既是文化上的优势,同时也是文化上的偏颇——由诗性而至教化,就势必把偏离了诗的感性学本质。中国五四新文化运动兴起的新诗(现代诗),这是这种偏颇的超越和矫正,从而使诗歌真正的复归了诗性的精神本体。

作为一个诗人,诗性和诗的表达,对他的绘画的美学充沛和价值提升的作用是明显的,他的“色彩水墨画”在当代水墨画的艺术领域中,无论在艺术史维度和当代维度都是鲜明的独出的。

诗的精神和诗的境界,使杨佴旻的当代色彩水墨,充溢着诗性美学的魅力和价值,——这使得他的艺术更具异彩。

写于2020年春节前夕

《残阳》1989 宣纸 墨 国画色 私人藏

《冷光》 1996纸本设色 62cmx76cm 深圳画院藏

《五台山之一 》2012 纸本设色 79cmX112cm

《远方》 2000 138cmX150cm纸本设色

《春色》 2016年 96.5cmx60cm 纸本设色

《世界文化遗产之五》 宣纸、墨、国画色 97cmx180cm 2020年

《立春》 宣纸、墨、国画色 136cm×68cm 2019年

来源:消费日报网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