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油田争端再显库尔德人困境

【特约撰稿 聂镇南】

当地时间9月19日晚，30辆满载叙利亚石油的美国油罐车非法越境前往伊拉克。叙利亚通讯社报道称，美国自非法占领叙利亚油田以来已多次窃取当地石油。此前，叙利亚官方已谴责美国窃取石油行径，叙外交部曾表示，美国依仗武力窃取别国资源的做法是“海盗”行径。去年10月，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从叙利亚撤军，但美军并没有完全撤出，而是在库尔德武装控制的东部油田保留了1500名士兵，并称此举旨在保护叙利亚石油免受武装分子袭击。

分析家们指出，美国在走私贩卖叙利亚石油的同时，也向库尔德武装提供美国公司开采的石油，甚至公开承认与库尔德武装签署了石油交易合同。如果说库尔德武装是美国在叙利亚操控的一匹烈马，在美国推进战略收缩并削减中东军费的现阶段，正在通过控制叙利亚石油而扶持、滋养这匹烈马，从而达到继续搅局叙利亚、钳制俄罗斯、土耳其及伊朗为核心什叶派力量，避免出现美国权力真空。但是，库尔德人最终难免被美国抛弃，依然无法摆脱“没有朋友，只有大山”可以依托的历史困境。

2020年4月21日，叙利亚东北部哈塞克省Rmeilane油田的油泵。（视觉中国供图）

美国“以战养战”大吞叙利亚石油

叙利亚并非富油国，且油田集中在库尔德人聚居的北部和东部，石油探明储量为25亿桶。由于本国经济体量较小，已开采的石油除满足本国消费外，还有部分盈余出口。2008年石油产量一度达到40.6万桶的峰值，石油收入也一度是叙利亚的主要收入来源。2011年内战爆发后，叙利亚石油生产受到严重冲击，规模最大的奥马尔油田日产约8万桶，塔纳克油田约4万桶。此外，位于代尔祖尔省和哈萨卡省的另外两大油田分别日产20万桶，约占总产量的一半。到2018年，受战争影响，叙利亚石油产量已降至每天2.4万桶。

叙利亚东北部被“伊斯兰国”武装控制初期，石油曾经是该组织跨境走私和获取硬通货的重要资源。主管恐怖主义金融情报的美国财政部副部长科恩曾在对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讲话中表示，走私贩卖石油是“伊斯兰国”武装相对最稳定、最高效的敛财方式，在美国派出军事力量对其进行空中打击前，“伊斯兰国”武装通过走私石油每天能获取超过100万美元的非法资金。俄罗斯空军也曾多次轰炸叙利亚境内的走私石油车队，并指责土耳其官方参与“伊斯兰国”武装走私行动。这个漏洞直到土耳其公开宣布发动反恐战争并与“伊斯兰国”武装反目后才被堵上。

自从库尔德武装在美国扶持下逐步扩大在叙利亚东部和北部的势力范围后，叙利亚的石油资源又重新置于库尔德武装的控制之下，并成为其与各方博弈的筹码。2018年3月，土耳其在叙利亚西北部发动阿夫林战役围剿库尔德武装，由于库尔德武装不同意俄罗斯染指其东部控制区的石油资源，俄罗斯军队向土耳其军队开放通道，暗助其完成对阿夫林库尔德武装的包围和清剿。

2019年12月，特朗普决定从叙利亚完全撤军，但国内鹰派强烈反对。特朗普安全团队想出了“以战养战”、羊毛出在羊身上的策略，以保护库尔德人和防止“伊斯兰国”武装重新崛起之名，将部分美军和重武器驻扎于叙利亚东部产油区，并大张旗鼓地开采和买卖当地石油，甚至公然与库尔德人签署开发合同。美国的石油开采行动通过国务卿蓬佩奥在国会听证会上的发言得到了公开证实。

俄罗斯国防部发言人科纳申科夫2019年曾表示，“伊斯兰国”被击退后，美军控制了此前被该组织占领的叙利亚油田，也实际掌握了叙利亚石油的开采和运输大权。美国控制的萨德库布公司对叙利亚东北部的石油进行开采并走私到其他国家，每月获得超过3000万美元的收益。

尽管叙利亚外交部对此给予谴责，称美国石油企业与库尔德武装达成的交易合同是对叙利亚石油资源的盗窃行为，也不具法律效力，但是，美国完全无视这个主权国家政府的抗议，在其控制区大作石油文章。叙利亚战后的产能微不足道，更与世界第一石油出口国美国不能相提并论，但这些石油走私收入也有上千万美元之多，足以维持美国扶持库尔德武装之需。

库尔德武装夹缝求存

尽管库尔德武装通过私授石油资源和协助反恐获得了美国庇护，这种庇护也是有限的暂时的，甚至有时候又难以指望。

据库尔德武装媒体“库尔德斯坦24”网站近日报道，土耳其与伊朗两国军队日前首次联手攻击了位于伊拉克与伊朗边界处的库尔德武装据点，而且宣称将持续联合打击库尔德武装。2014年秋，在叙利亚北部的科巴尼战役中，伊拉克库尔德人在叙利亚同胞面临“伊斯兰国”武装围困和屠杀的危难之际，曾长途越境驰援，但今天，叙利亚库尔德人鞭长莫及，驻扎在中东的美军更对此视若无睹。这再次证明美国只把库尔德人当做工具使用，无意为保护库尔德人与参与地区角逐的其他国家闹翻。

美国开始从叙利亚收缩并局部调整驻军之时，土耳其对叙利亚北部的库尔德武装发动代号为“和平之泉”的进剿行动。库尔德武装转而向叙利亚和俄罗斯联军寻求援助，但俄叙联军基本上采取了坐山观虎斗的姿态，并未与土耳其军队发生实质性冲突，借刀杀人的意图毕现。

今年3月俄叙联军发动收复伊德利卜的战役，叙政府军对土耳其军事观察点围而不攻，以此作为与俄罗斯、伊朗和土耳其的谈判筹码。当俄土达成停战协议后，五角大楼担心失去对叙利亚的控制，决定继续支持库尔德武装，向其迅速提供大量军事武器援助，包括反坦克导弹、高射机枪、120毫米迫击炮等，并向大部分油田所在地即叙利亚东北部派出600多辆战车。美国国防部长马埃斯帕还威胁说，部署到油田的美军将对任何构成威胁的方面进行打击，不论是叙利亚政府军还是土耳其军队。由此，库尔德武装因为美国不愿失去影响力而再次获得庇护。

选择与谁为敌、与谁结盟，成为库尔德武装左右为难的困扰。美国只用千余士兵帮助其盘踞叙利亚东北部油田，表面上是保护和支持库尔德武装，实则是借助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石油资源捆住库尔德武装，使他方势力无法完全掌控叙利亚特别是举足轻重的东北产油区。

摆在库尔德武装面前的现实是，叙利亚、土耳其、伊朗等国都对其分离主义诉求保持坚决反对态度；美国也不愿看到库尔德人走到这一步，同时又不愿失去库尔德这个制约上述对手的筹码，因此，美国对库尔德人还将有控制地加以利用。叙利亚库尔德武装通过大量牺牲获得的地盘已被迫放弃，又因各种投机行为失去大马士革政府的信任，已经陷入了前途渺茫、进退维谷的境地。

（作者为浙外环地中海研究院阿拉伯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