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什邡“村霸”支书涉黑被判无期

封面新闻记者 王祥龙 王攀 摄影报道

10月15日,位于深山的四川德阳什邡市蓥华镇金河村笼罩在一片薄雾中,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什邡市公安局回访“李昌清”涉黑案的民警,正在与村民们面对面交流。此前,德阳市公安局、什邡市公安局经过缜密侦查,打掉了以原红白镇副镇长、松林村党支部书记李昌清为首的涉黑犯罪组织。

9月24日,李昌清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诈骗罪、聚众斗殴罪、聚众冲击国家机关罪、寻衅滋事罪等,被法院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职位与资本官至副镇长 身家近亿元

“其实,早在2018年9月,公安机关接到李昌清违法犯罪的线索后,我们联合纪委监委对其进行了调查。那时,李昌清任红白镇党委委员、副镇长已近两年。“涉案众多,案情复杂,侦办此案我们共用了一年多时间。”什邡市公安局马警官说,德阳、什邡两级公安机关成立专案组,联合侦查此案。

1998年,年轻又能干的电工李昌清,被选为松林村村主任。据廉洁四川消息,李昌清当选后,发现权力有点大。此后,便一心想成为村支部书记。2003年,又一次村两委换届选举,李昌清此前安排的不正当手段,让他顺利当选松林村党支部书记。

“当上村书记后,李昌清将原来的村干部陆续清退。后安插其堂哥、妻姐、连襟等,担任村干部或村民小组长。”马警官说。公开资料显示,2008年,李昌清跻身红白镇党委委员。2016年,什邡市选拔“四类人员”进入镇领导班子人选进入任前公示。李昌清被提名为红白镇党委委员、副镇长人选。当年12月,李昌清正式上任。

一名曾与李昌清共事的知情人告诉记者,在当上副镇长后,李昌清愈加飞扬跋扈,“走路头都是仰起的”。

让李昌清“飞扬跋扈”的除了职务,还有他通过职务之便以及领导黑恶势力,积累的不斐身家。紧邻石亭江的松林村,拥有煤矿以及红松一、二、三级水电站。

马警官介绍,李昌清在担任村支书后,利用改制等方式,将其据为己有或控股。此外,李昌清还收购了一江之隔的红扬电力、宏富电力等4处电站。松林村及邻近村子的一个村民小组,被李昌清私自划定为“卖电”范围,村里的水厂、采沙场也曾从李昌清手中买电。

“2011年至2016年间,国家对小型水电站进行增效扩容改造进行补贴。李昌清等人采取伪造申报材料、虚增集体股份、旧设备翻新、虚报增效产能和土建工程量方式,利用手中的7座水电站,诈骗国家增效扩容专项补助资金1573.33万元。”马警官说,经估算,李昌清控制的电站和水厂,总价值已近亿元。

黑社会性质组织涉刑案13件 一言不合就“断电”

汶川地震后,村民李金原址重建的家,分为上下两层,木阁黄柱,他十分满意。但是当初建房时,“他(李昌清)要撵我们走,然后他自己来修农家乐。”“不依我的,反正以后拿钱不易拿到。第二,不依我的,以后我是要收拾你的。”李金告诉记者,虽然李昌清多次辱骂并言语威胁,但他没有搬走。修房时,李昌清又多次派人阻挠,但李金还是硬着头皮把房子建了起来。后来,李昌清克扣了李金电站参股应得的电费返款和福利大米。

今年84岁的刘春秀,更是受到过李昌清的殴打。刘春秀的三女儿告诉封面新闻记者,2001年4月30日,因为李昌清要将大姐调离村干部岗位,母亲刘春秀找到李昌清与之理论。“我母亲才说了一句话,问他‘为啥要调走我大姐’,便遭到李昌清的拳打脚踢,倒在地上。身上好多地方都是乌的。”

后来,老人住院一个多月,才得以康复。不仅于此,负责此案的刘警官告诉记者,李昌清还通过各种手段,来加强对村民的控制。

2013年9月,什邡旅发大会要在村里举行,村民李胜龙家门前,需要进行绿化种植。因赔偿问题未谈妥,李胜龙阻止施工。李昌清知道后,立即派遣团伙成员毛某,前往李胜龙家“断电”。由于家里还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断电后十分不便,李胜龙只能妥协。

除了粗暴对待村民、务工人员、公职人员外,李昌清对基层自治组织,有绝对的话语权。此前在村子里,老百姓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松林村是李家大院。

一位担任过村小组干部的知情人告诉记者,李昌清脾气火爆、独断专行。村里的事情,必须他说了算。一次会议上,一位李姓村民提出反对意见,李昌清当众辱骂该村民并将其打伤。

抓捕“村霸王”提振村民信心 百余警察全副武装进村抓人

刘警官说,李昌清在当地的势力,从他们到村中去调查取证就可见一斑。“我们去村里走访调查的时候,老百姓根本没有人敢出来说。”

2019年初,村民刘玉秀被专案组民警通知配合调查取证。“李昌清那么凶,不敢说他。”刘玉秀告诉封面新闻记者,在警方告诉她,李昌清已被采取留置措施后,她还是不敢说。因为,村里还有李昌清的“手下”。

刘警官告诉封面新闻记者,最初调查时,村民们多像刘玉秀一样,有苦水不敢吐。于是,为了攻克该案件,专案组成员背包进驻红白镇松林村,与当地党委政府、村组干部组成工作队,对松林村461户1104人开展全覆盖走访,对于凸显出的可能知晓李昌清及其犯罪组织违法犯罪线索的村民,由专案组成员再次进行入户走访,在绝大部分村民极其抗拒的情况下,专案组成员不分白天黑夜,不怕吃“闭门羹”,多次上门倾听,通过真诚、真情、真心,逐渐取得村民的信任,专案组在邻近的绵竹市找了一家农家乐。

“许多村民被通知到农家乐,再进行引导,减轻他们的恐惧心理后,才逐渐让村民开口,调查到许多线索,进一步固定了证据。”

2019年11月4日,经历了一年多的调查取证后,德阳、什邡两级公安民警、特警100余人,开赴松林村,对李昌清黑社会组织的成员予以抓捕。专案组负责人德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董警官告诉记者,为了提振老百姓的信心,让他们敢于出来提供李昌清的违法犯罪线索,专案组想出了“妙招”。

“当天特警开着装甲车,所有警察荷枪实弹,还动用了无人机、云梯车、警犬。在村民的眼前,将李昌清的妻子、姐姐等八名组织成员抓捕归案,抓捕行动在红白镇松林村这个小山村引发震动,大家纷纷议论,“看来警察动真格了”,进一步打消观望群众的顾虑,让老百姓看到国家扫黑除恶的决心和能力,提振村民的信心。”董警官说,在“大张旗鼓”将李昌清团伙带走后,第二招就是立即召开干部群众动员大会,发动群众积极提供线索。同时,警方也通过挨家挨户走访、在网上开设举报方式、张贴告示等方式搜集线索。“共征集线索50多条,有效线索共40多条。”

后经专案组查明,李昌清及其团伙涉及刑事案件13件、行政案事件31件。

法律审判李昌清数罪并罚 黑恶组织彻底覆灭

2019年12月30日,李昌清涉黑组织被德阳、什邡两地公安机关一举摧毁。2020年9月24日,法院依法对李昌清等10人涉黑社会性质组织案,进行第二次公开开庭审理,并进行一审宣判。

法院审理查明,被告人李昌清通过一系列违法犯罪活动,不断扩大势力,逐步形成了以李昌清为组织、领导者的黑社会性质组织。该组织横行乡里、称霸一方,控制、侵吞集体资产,破坏企业、党政机关正常秩序。为寻求庇护,多次向国家公职人员行贿。有组织地实施了聚众斗殴、聚众冲击国家机关、寻衅滋事、妨害公务、诈骗、敲诈勒索、行贿等系列违法犯罪活动,严重破坏了当地经济、社会生活秩序。

法院审理认为,以李昌清为首的涉案组织,符合黑社会性质组织的组织特征、经济特征、行为特征和危害性特征,属于黑社会性质组织。法院判决,李昌清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聚众斗殴罪、聚众冲击国家机关罪、寻衅滋事罪、妨害公务罪、敲诈勒索罪、诈骗罪、行贿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其余9名黑社会性质组织成员,分别被判处二十年至一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并处相应财产刑。

据悉,“李昌清案”涉案公职人员较多,有4人已经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其余人员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党纪、政务处分。

10月15日,记者来到深山的村庄,曾经的松林村已合并成立金河村,曾经的红白镇已并入蓥华镇,大部分村民已获知李昌清被判无期徒刑。

“在李昌清这个涉黑团伙被打掉没判刑前,老百姓还是有顾虑,担心过几年又回来了。从9月24日判了以后,老百姓都是拍手称快,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个事,老百姓现在有安全感了。”金河村相关负责人说。如今,曾受到过李昌清团伙欺压的村民,终于卸下心理包袱。

新组建的村委会专门举行了升旗仪式,村民李金笑着展示了他的二层房子。水电站脱离李昌清的控制,运转良好。曾经被设卡拦截的货运车辆,又在村里来回穿梭……(文中人物除李昌清外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