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0人剧组火速拍完《金刚川》,管虎郭帆路阳如何挑战不可能?

“通过完成一次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影片拍摄,在先烈和当下的年轻人之间搭起一座桥...”

《金刚川》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为了保证大部队在凌晨5点前到达金城,投入最后一场战役,所有志愿军必须排除万难,通过一座桥。

拍摄《金刚川》的电影人们有着和电影中战士们一样的使命:他们必须在短短几个月内完成这样一部战争大片的拍摄,在10月25号抗美援朝胜利70周年纪念日之前完成这部影片。

时间紧任务重,管虎、郭帆、路阳三大导演一起挑战不可能。

《金刚川》导演,从左至右:郭帆、管虎、路阳

5000人

《金刚川》的首场放映后,总导演管虎跟观众说的第一句话是:“疫情后中国电影不易,做《金刚川》这种家国情怀的更不易,能做成全靠5000个兄弟的并肩作战。”

管虎的上一部作品也是战争巨制,剧组现场才1500人,足以见得此次《金刚川》剧组规模的庞大。

管虎的母亲曾在1952年到过抗美援朝前线,亲历过子弹擦身而过、炸弹轰炸的危险,管虎的父亲和梁静的父亲也都曾是军人,受家庭影响,管虎一直对战争题材电影情有独钟。

拍摄抗美援朝题材的电影,一直在管虎的计划里,在众多战役中,他最终选择了从金城战役的侧面战场出发,半天内就写出了一个400字的故事梗概。

妻子梁静看完后,第一感觉是故事非常感人,而站在总制片人的角度,梁静认为:“《金刚川》是战争题材电影,后期需要大量的特技特效,制作需要的物理时间是需要机器来控制的,我们控制不了。但一看到他的梗概,就明白他是带着制片思维去设置的,一个内容从三个角度来拍,所以我当时心里也觉得我们80%可以做到。”

电影《金刚川》总制片人梁静

管虎创作的故事确立后,《金刚川》剧组开始与时间赛跑——

当天下午,管虎的七印象公司就召开了制片大会,正在筹备下一部戏的几十号人全部被召回来,紧急投入到《金刚川》中。

第二天,美术团队集体飞往丹东。

“因为丹东的地貌不是轻易能在别的地方复制的,为节约时间,剧组直接锁定了丹东,作为勘景地第一选择”,梁静说,“我们的勘景团队非常强,两三天的时间里就回传了很多素材,通过线上会议和导演反馈。”

电影《金刚川》片场照,导演管虎和主演张译、吴京

此时在北京的管虎继续带着团队写剧本,而梁静开始拟所有的合约,在没有剧本的情况下,根据大纲概算,开始订做全剧组的特殊道具(枪炮、弹药)、服装等等:

“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故事大纲,但不知道具体要什么样的道具和数量(比如说枪炮、弹药、坦克等),但是因为我们的制片团队非常有经验,我们常年合作的服装组、道具组、特效烟雾都能估算出大致的数据,我们的剧本也是很快就出来了,最终需要的数量和我们估算的也差不多,也就是说剧本一出来时,我们的东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样就节约了很多时间。”

电影《金刚川》剧照,演员李九霄的全套服装造型

《金刚川》的服装组有55人,服装总量是3000套,每一套都包括9件东西,还有手工编织的伪装帽2000顶等等……为了尽快把这些服装道具做出来,只能通过人力来抢时间。

“剧组刚刚开始筹备的时候,一瞬间就已经1000多人了,当准备开机的时候已经将近3000人了”,梁静说,《金刚川》的演员总数达到将近1200人,绝大多数大场面都是上真人演员。

电影《金刚川》预告截图+剧照

后期部分则找了20多个公司、约2600人的特效团队参与。其中,“冲桥”和“高射炮”的部分是管虎导演带着自己常年合作的特效总监武彦然一起完成的。“一般后期团队的人数还是得按照拍摄的剧本来衡量,但按照正常操作时间来的话,至少能减少一半的人”,梁静说。

除了用人力和时间赛跑,《金刚川》的快速完成也得益于技术的进步,当然,先进的技术也挑战了预算的极限。

郭帆拍摄《流浪地球》时合作的希娜魔夫工作室是国内做物理特效的专业团队,当时为了模拟《流浪地球》中运载车的运动,希娜魔夫制作了六轴电动平台辅助拍摄。而这个平台这次也被用在了《金刚川》中,但操控的方式升级了。

“拍《流浪地球》的时候我们没有经验,临时拿游戏的手柄去控制来回浮动,现在我们做了一个缩小版的六轴平台”,郭帆介绍,“相当于是一个小模型放在你面前,你想让它哪动,你只要按下去,那巨大的六轴平台就会按照你按的方向去动。”

电影《金刚川》片场照,导演郭帆

从《流浪地球》到《金刚川》,郭帆欣慰地看到自己合作的物理特效和视觉特效团队都在发生肉眼可见的进步:

“因为时间的原因,我们能够制作飞机实体的周期是很短的,有7米长、5米长、3米长的,要先完成一个投入到拍摄,再去做下一个。做《流浪地球》的时候我们也用到了3D打印技术,但这次我发现从打印技术到打印材料都有了很大进步,从确定好图纸到实际完成打印组装和涂装,只要一周多的时间。

有一个特别明显的提升是,《流浪地球》时期的运载车的仪表方向盘,我们是修改了很多轮才慢慢打磨出来的,这次做飞机的仪表盘非常精准,他们做完后让我去看,我没有提出意见,我说你们真的完成得很好,这是让我特别兴奋的一件事。”

电影《金刚川》片场照,导演郭帆

郭帆是三位导演中第一个杀青的,但也是最后一个杀青的。因为虽然实际拍摄杀青得早,但后期特效量却是最大的。

为了按时完成,《金刚川》使用了预制的方法。

郭帆主要负责影片第二个段落“对手”的部分,在正式开机前,郭帆已经完成了他那部分镜头的预拍摄。预拍摄完成之后,他才能清晰地知道到底有多少个特效镜头,然后才能从中拆分出哪些必须要真人演员配合,那些可以是全CG(特效制作)镜头。

“我们在剧本准备的同时已经开始准备预拍摄了,正式开机前我们的CG镜头已经开始在做了,包括准备资产,比如到丹东去扫描整个地形地貌山川河流这些东西,包括我们所有的道具也要再次去扫描。甚至我们的演员也有全CG的,你看有些场面我们可能调动了上千名群众演员,但还是不够,特别是远景中的一些角色,可能都是特效制作的,所以我们的资产量是巨大的”,郭帆说。

对手

《金刚川》里,志愿军战士的对手是美国空军,而《金刚川》剧组则是要跟大自然对抗。

剧组决定去丹东拍摄时,当地政府提醒他们要注意丹东的天气,因为每年9月是当地的汛期,而且今年上半年雨水特别少,所以下半年预计会有洪水。

但是时间紧任务重,综合各方面因素,《金刚川》剧组没有退路,坚定地选择了丹东。

果不其然,拍摄期遭遇了4次台风、暴雨等恶劣天气,作为一个全程外景没有一场内景的电影,《金刚川》被迫停工了差不多10天。

“我们的桥一次次被洪水冲坏、淹没,有10天是见不着桥的,河里本来给居民走的水泥桥早就在水底下了,我们为戏搭建的木桥已经比水泥桥高出了将近2米,结果也被淹了”,梁静说。

电影《金刚川》里的木桥

制片部门有一个小分队在河岸边的山上驻扎了,随时向在酒店里等开工的大部队汇报情况。

拍电影是个复杂的工业流程,任何拍摄都需要有提前的计划和筹备,并不是拿着机器就可以开工的,置景、布光等工作都要提前做出合理方案。汛期带来的干扰让剧组不断改拍摄计划,要做出一个最高效的合理方案。

“比如我们要过河去拍,那设备要怎么运?浮桥的承重是多少?全计算好了,当天晚上下了场雨,河本来宽150米,早上去了一看300米宽,那桥在河面上飘着,就只能换方案去别的地方拍。我们是处在一个随时待命的状况下,随时应对天气的变化”,导演路阳说,“像我们以前拍戏,拍摄计划卡得很紧,不允许有变化,有一点变化,比如说你可能调整了一个场次,你需要花一个礼拜的时间去追场次的变化,但这次计划就没法做那么精密,只能随时去应对变化。”

电影《金刚川》片场照,导演路阳

路阳拍摄的丛林部分的戏也要跟天气较劲,拍摄地是很陡的土坡,下完雨后非常泥泞,正常的车子根本开不上去,剧组只能找来类似拖拉机的大轮子货车,把拍摄器材运上去,而上千名群众演员就只能徒步登山。为了保证演员们的安全,制片组准备了上千双雨靴,还给大家都配备了救生衣。

除了台风暴雨,也有炎热的大晴天。拍摄《金刚川》第一段里士兵们潜伏在树林的那场戏时,演员副导员群里就不停传出又有演员中暑的消息,最后一统计,当天中暑的有70多人。

“片中最后呈现的可能是五千人上万人的大场面,那除去特效,我那部分现场的演员也会有差不多800人,后勤的工作量是巨大的,会准备800人份量的防暑的药、绿豆汤等等,现场也有医生待命。但即使如此,每一个演员都全身武装了子弹带、手榴弹、水壶、饭盒、背包,这一套行头很重,又穿着长衣长裤,脸上有妆,负荷量很大,所以他们是很辛苦的。我们的副导演也穿着服装和演员们呆在一起,发现谁不舒服就立刻换下来,比如拍800人的场面,就会有200人待命随时替补”,路阳说。

电影《金刚川》剧照,主要戏份在树林的邓超,可见服装装备情况

让导演们头疼的不仅有恶劣的天气条件,还有瞬息万变的云层。

丹东的天气变化特别快,光线变化很猛烈,晴天戏、黄昏戏、密度戏全都需要云层和阳光的配合,但往往天不遂人愿。

比如影片开头处,邓超骑着马通知士兵们敌人的飞机来了的那场戏,需要拍摄的是黄昏的日光从松林的缝隙间透进来,打在邓超的脸上,这个镜头一共只拍了两条,因为当时一共只出了那么一会儿太阳。

导演组就同时设置了三组镜头,黄昏、日戏、密度戏的打光氛围全都准备好,随时根据太阳的变化来选择拍哪一组,“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工作方法,但是没有办法,就是争分夺秒,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路阳说。

电影《金刚川》

导演团

电影里,高炮班战士们合作默契为战役奠定了胜局。在戏外,《金刚川》前所未有地聚集了三大导演一起联合执导,才能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完成这样一部战争片。

确定了用三个视角讲述同一个故事的拍摄手法后,管虎想出了三位导演联合执导的点子。

不同于《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这样的短篇集锦,《金刚川》的重点不是分工,而是如何在统一的创作方向和电影语境下,让三位有各自风格的导演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作为总制片人,梁静一方面要照顾到每位导演的感受,另一方面也有自己坚持的底线:“三个都是成熟导演,都有自己的团队,怎么把这三个团队团结在一起,其实当时是有一些担心,但没有想到我们是非常有默契的,几个团队很快就拧成了一股绳。因为只有我们在有限的条件里头去完成,才更能证明我们的能力。当所有人拥有一个共同目标的时候,信念自然而然产生,大家都会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电影《金刚川》主创合影

三位导演有一个群,每天都在不停沟通,互相汇报拍摄进度。在后期部分,三位导演也会互相帮助,比如郭帆有时候会给管虎发去素材,还附上一行话——感谢管虎导演拔刀相助。

《金刚川》开机的头几天,梁静感受到了管虎的焦虑,“上一部戏筹备了两年半,胸有成竹,这部戏他是有焦虑的,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到他想象的那样的程度和质量,但几天之后他就相对稳定下来了,因为大家磨合了之后,就会觉得还好。”

三位导演合作,彼此成为对方的后盾,正如路阳所说,“我很感激虎哥信任我们两个,因为我们自己会觉得我们其实是后辈,虎哥是一个前辈,但其实在工作中和交流中没有这种感觉,大家就是一块来创作,是一个团队的三个成员。三个人共同来完成,大家互相担待,一块去努力去准备所有的东西,三个人的智慧不是简单的一个叠加关系,而是能产生化学反应的。”

电影《金刚川》片场,导演路阳

在郭帆看来,《金刚川》最庞大的一项工作就是三个团队的沟通,大家要协同作战。

“我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就是一个看上去是正反打的两个镜头,飞机向下袭击,炮手向上还击,观众看的时候可能不在意就过去了,但你要想这两个镜头可不是在同一个时空拍的,比如管虎导演在拍炮手的时候,我这边的飞机应该飞在哪个高度?演员往哪边看?炮是往左边转还是往右边?是顺时针还是逆时针转?包括飞机开了几枪,底下有多少炸点,天上有多少炸点,这些都是要去密切沟通才能够接在一起的。”

郭帆拍摄的很多飞机镜头是在北京中影的棚内完成的,而管虎和路阳的镜头则是远在丹东的外景。比如他所举例的飞机俯冲和炮手还击的镜头,两组人马在不同时空完成,那么先拍好的人就必须立刻回传素材,以便让之后拍摄的那组可以接上戏。

“有大量的类似情况,不仅是我们导演之间,各个部门之间也有大量的互相沟通。当然,也是因为今天我们有5G技术,可以实现我们实时看到在现场拍摄的东西,然后可以随时沟通有什么问题”,郭帆说,“在这种大量的密切沟通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合作,才能统一去完成这么一个片子。”

电影《金刚川》海报,张译、吴京饰演炮兵

那座桥是整个《金刚川》故事的核心。

戏中的桥是中铁建的专业工程师用了11天的时间搭建的,水底部分用水泥浇筑,上面是木制结构,如果只用电影级的道具置景,很难承受如此高强度的拍摄。而因为汛期影响,桥面被水冲垮,拍摄中剧组又修了三四次。

最后的那场人桥戏,群演有很多要站在水里,最下面的甚至只露出一个头,如果真的在河水里拍摄会非常危险。剧组当时首先考虑在室外的露天游泳里置景拍摄,但因为游泳池的底部有瓷砖,就需要用特效来改变泳池的颜色和质感,剧组也尝试过用喷漆和贴黑布的方式模拟河水的泥沙质感,但效果都不理想,再加上泳池边都是住宅区,有扰民和泄密的可能性,于是只能放弃泳池方案。

最终管虎选择了一个鱼塘,搭建了木桥,用特效加实景结合的方式完成了拍摄。

电影《金刚川》剧照,演员魏晨和木桥

这场戏动用了大约400名群众演员,其中有一半是管虎之前合作过、接受过军事训练的演员,还有一些专业武行,还包括100名退伍军人。

拍摄时,张译和梁静站在桥的对面给他们喊话,指导他们表演。

电影《金刚川》剧照,张译

《金刚川》杀青的那天,刚好是丹东抗美援朝博物馆闭馆五年后重开之日,剧组很多主创都前去参观。

梁静在展馆里看到了很多抗美援朝的细节和数据,其中美军的战略物资和我军的对比给了她极大的震撼,当年美军拥有的很多武器是我国志愿军没有的,但就在这样军力悬殊、物资匮乏的艰苦条件下,我们的志愿军还是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正如电影中来自对手的那句台词,“不可能就是他们的武器”。

“70年前的志愿军,凭借保家卫国的信念,战胜了国际上认为不可能战胜的敌人。70年后的今天,身为当代电影人,通过完成一次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影片拍摄,在先烈和当下的年轻人之间搭起一座桥,将中国人历来不屈的风骨传递下去”,管虎导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