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次触及灵魂的刺激到初心榜年度青年人物,梁振华五年心路全复盘

2020年10月29日|总第2307期

“他不仅是制片人,还是博学育人的大学教授,他在创作与项目中始终坚持做文化的传播者与践行人。”

在昨晚第三届初心榜颁奖典礼上,梁振华凭借《热血同行》《怪你过分美丽》两部作品,获得了“2020年度五大青年制片人”的荣誉。一部青春热血,一部野性突围,尽管两部剧的风格和受众大有不同,但在品控上却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在豆瓣上,《热血同行》7.3分,《怪你过分美丽》8.0分,代表着观众对两部剧的认可;而初心榜的此次获奖,则是梁振华作为一名编剧转型的制作人,在业界与行业获得认同。

“这是一个制片人的奖项,我不断地提醒自己,其实我的身份是一个编剧。为什么要当制片人?想来想去有一个理由说服了我自己,愿意为作品负更多的责任,从第一个字开始,一直到它播出。”在颁奖现场,梁振华这样解释自己的角色转换。

除此之外,第三届初心榜还把本单元最重量级的奖项——“2020年度青年人物”颁给了梁振华。从去年年底《澳门人家》开播算起,由梁振华担任制片人或编剧的作品播出了5部。在疫情对行业造成重大冲击的背景下,这样的成绩确实显眼。

制作“方法论”

“昨天晚上,我看了一个综艺节目,我觉得咱们的主人公特别适合改成反串艺人。”梁振华说,这位让他把一个金融界骄子改成反串艺人的导演,改变了他整个职业生涯。

第二天,他决定把自己的剧本赎回来,溢价30万。当时,这对于梁振华是很大一笔钱。在此之前,梁振华和他的搭档已经对这个剧本反复修改多次。这个剧本就叫《青春你好》,后来改名为《冰与火的青春》。

“你可以让别人修改,调整,提高,但是当核心价值一次又一次被人摧毁时,干这行就没有任何尊严可言了。”为了捍卫创作的尊严,梁振华接盘了这个项目,他在和之后的资方合作时坚持要做制片人,几经波折,最终完成了制作,并于2015年在湖南卫视黄金档播出。

别人因为看了一个综艺,就要改掉自己剧本中主人公的职业背景。梁振华回忆道,“这种刺激是触及灵魂的。”

在5年后播出的《怪你过分美丽》中,梁振华把这些年在市场中摸爬滚打看到的无数怪现状融入剧作中。“越写越发现,这里面可供挖掘的空间很大,就把制片人圈、创作圈、经纪人圈、艺人圈、饭圈等全部带出来。当然,我们也在借莫向晚的酒杯,浇自己胸中块垒。”

在不少人看来,《怪你过分美丽》树立了国产职场剧的一个新标杆。但梁振华却表示,他和总编剧苏蓬、原著作者未再一开始就剧作定位沟通时,并没有明确的做一部行业剧的意识,“我一开始对《怪你过分美丽》的定位是——都市女性的困兽之斗。我和编剧想把行业里血淋淋的真实的东西,通过戏剧的方式展现给大家看。”

回头看《怪你过分美丽》,梁振华总结了三条经验:

第一,写职场与行业剧,要在尽可能真实的前提下,带有一定的反思性。

如果你对这个行业的生态模式、伦理,不假思索地加以认同,你的表述一定是平面化的。正因为我们对理想生态有一种向往,所以才会用一种悲悯的心态去看蝼蚁一般深陷困境中的个体。

第二,在审美迭代的当下,形式创新有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生产力。

《怪你过分美丽》在片头、结构、运镜、调色、取景等方面,无不经过精心设计。这部戏在形式和美学上的创新,也变成了一个热点话题。

在自媒体发声的时代,所有细小的微尘,都可以变成一块小石头。创作者要尽最大的努力对细节进行雕琢,你的缺点会被放大,但是优点也会被放大,最后看二者呈现出来的比例。

第三,缜密的细节有时候真的很能打动人。如果你是用好的审美去打造剧本和影像,观众真的都能识别的,你的用心几乎都会被观众发现。

“《怪你过分美丽》让我对品质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对创作方法论的探寻非常有必要。”梁振华说,“如果你的用心不是在一个生态系统中,只是某方面呈现出长板,它的缺点会把优点全部吞噬掉;从文本、美学、制作,再到跟观众的情感互动……当你一整套都用诚意做下来,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亮点就都显现出来了。”

温故2020

“我2018年和2019年,一直在写,一直在讨论,穿梭在片场。到了2020年,前两年的作品集中播出了几部。我记得在疫情期间,我和我的孩子在看《热血同行》,我的爱人在追《三生三世枕上书》,我还一边写着《在一起之生命的拐点》……”

在发表“年度青年人物”获奖感言之时,梁振华在现场动情地讲道。回首2020年,梁振华有两部剧与疫情密切相关。

一部是1月21日上线的《热血同行》,这正是新冠疫情全国总动员的关键时刻。梁振华说,“在疫情爆发初期人心惶惶的时候,这部剧真的是有一股热血在顶着大家往前走。”

《热血同行》把宏大的历史背景与虚构的传奇故事编织在一起,通过诗意性的、隐喻性的手法,把历史本体隐去,把历史的倒影留在戏里,满足了梁振华对于晚清民初这段历史的窥探欲与表达欲。

在美学形态上,梁振华在中二热血、二次元风格与比较贴近现实主义的历史叙事之间找中和。他同时也反思道,“《热血同行》最终成也在此,不成也在此。因为我两边都无法做到极致。”

“疫情期间,这部剧的很多台词、影像,不断在青年人之间流传,一些人因此对历史产生了一些兴趣。”梁振华说,“‘吾辈青年,但求无负今日,无负民望,无负国家。’这句话是全剧的题眼,观众只要记得这十几个个字,做这部剧就值了。”

另一部是国庆期间播出的抗疫剧《在一起》。

梁振华的父母都是医务工作者。他的童年记忆中,弥漫着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从事创作很多年,他尝试过很多不同题材,单单没有写过医护工作者。这个遗憾,从参与《在一起》创作开始,终于得到补偿了。

《生命的拐点》以疫情最初来袭时的武汉金银潭医院为背景,结尾落在武汉封城。作为全剧的第一单元,《生命的拐点》用“遭遇战”的概念,通过情节、人物、动作强度的升级,来突出“战疫”最初关头的迫压感,开播之后迅速把观众带入到年初抗疫的集体记忆中去。

在当下的语境中,如何讲好主旋律故事,并且让年轻的观众去接纳,这是一门复杂的手艺。前两个单元播出之后,《在一起》在豆瓣迅速开分8.5,最终分数是8.7。考虑到紧张的制作周期,《在一起》的成绩无疑是耀眼的,《生命的拐点》可以说是给这部时代报告剧打响了头炮。

《生命的拐点》剧本从三月开始写,那时已经出不了北京,梁振华在网上搜和金银潭医院有关的资料以及原型人物张定宇的报道。“在寻找我从哪个角度破题的时候,看到了他在采访当中讲的四个字——守土有责。”梁振华认为,不管行业经历怎样的寒冬,影视工作者要守土有责,“要守住我们的手艺,守住我们的初心。”

“中国有好多穷经皓首去研究文献的学者,这种研究意义非常大,但是另外一种前沿性的研究和实践也有价值。你一定要和时代做近距离的肉搏,这种肉身的经验可能对于留下这个时代的文化症候,更具有参考价值。”作为一名学者,梁振华这样阐释自己在学术研究上的偏向。

《三生三世枕上书》就是这样一个与当下审美趣味近距离交互的案例。“仙侠确实是网生代剧集创作的重要分支,亲自做过一次后,它的符号意义、形式奥秘、结构密码,包括情感逻辑,便有了一个在场的鲜活感受。”

梁振华认为,不管是原创还是IP改编,把持的方法论和美学标准不会有太大不同。“我会把这些标准移植到一个固有文本上,也会用自己的审美标准去进行选择。如果原著影响力特别大,改编就往后面退一点;如果原著不太有名,改编的尺度就往前进一点。当然,核心原则是保证影像叙事的完整性和流畅度。”

双重角色,一个身份

除了编剧和制作人,梁振华还是北师大中文系的教授。近些年他以多重身份,多种视角在影视创作中始终坚持原创精神和市场意识,做文化的传播者与践行人,也因此获得了第三届初心榜“2020年度青年人物”。

评委会授予他的评语是:“文学作根,影像为骨,经院情怀融汇市场意识,勤勉笃行,锐意创新,以匠人之心突破题材类型界限,近年佳作迭出。”

很多人会好奇,作为一名象牙塔里的大学老师,梁振华为什么要逐梦影视圈?这和他的性格特质、个人经历、学术偏向密不可分。

早在研究生阶段,梁振华的硕士毕业论文就写了《转型期中国作家的身份认同》。其中,“作家与当代影视文化”是重要的一个章节。再往前追溯,他的本科(1995-1999年)毕业论文写了——《时代的双重奏:第五代电影与文学》,这个选题在当时非常具有前沿性。

到了博士阶段,梁振华的学术方向就更加清晰了,他致力于研究中国当代文学与影视艺术的比较,但论文至今没有出版——在他看来,研究对象一直在变动不居,当初的很多观点在巨大的流动的文化现实面前“十分脆弱”,所以,必须不停地跟踪和思考。“中国当代文学遇到的前所未有的冲击,一个重要侧面来自媒介本身。从影视到互联网带来的冲击,已经完全渗入到文学的肌体里。”

“我用实践的经验去丰富学生们的认知,如果能够唤醒他们对媒介转型、文学命运的亲切感知,我就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但我更多的事业,还是希望致力于做文学向新媒介转轨过程中的一个身体力行者。不是光说,还要真正在做。”

除了“到中流击水”,作为一个湘人,梁振华也是一个特别希望对宏大命题进行发言的人,“希望在大时代里凿下创作者的印痕”。澳门回归20周年的献礼剧《澳门人家》给了他这样的契机。

接到《澳门人家》的创作任务时,梁振华明确表示,他不希望写一部传统意义上的献礼剧,而是要从人文和民生的视角去做。“从小切口去展现整个时代的风雨变迁,参照系是《岁月神偷》。”

2018年10月,梁振华完成在澳门的采风;2019年12月《澳门人家》在央视播出。任达华在剧中对于“有信,有心,有信心”的诠释打动了不少人,他也凭借梁鼎文这个角色获得了第30届金鹰奖的最佳男主角,实现香港演员在大陆主流电视剧奖上的历史性的突破。

梁振华认为,“主流题材市场化表达”是主旋律题材的一个重要生存之道。在秋交会上,梁振华担任编剧和制片人的新剧《冰雪之名》做了线下发布。这是一部获得官方授权的2022年冬奥会献礼电视剧——“致梦,致雪乡,也致远方”。

“我不会简单讲一个竞技运动的故事,我要写出改革开放的一个侧影。”梁振华透露,这部剧在形式创新上也会继续探索,“故事落在两代人身上,分上下篇,一个80年代的故事,一个现代的故事,用两个年轻人来演。”

时光倒回到5年前。2015年,梁振华担任编剧、制片人的《冰与火的青春》播完之后,接档的又是其作品《神犬小七》。连续两部剧在一线卫视黄金档播出,并且在市场上取得了耀眼的成绩,这给了梁振华一种“虚妄的自信”,想去挑战更高难度的东西,比如《思美人》。

“剧本把诗、想象和现实交织在一起。如果我用今天的美学标准和创作思维去拍同样的剧本,可能呈现出来的效果会天壤之别。但当时由于大项目操盘经验的匮乏,在制作上走了很多弯路。”《思美人》接档的是《人民的名义》,它没有满足观众对这一历史题材作品的期待,在舆论场中遭遇了各种批评。

“之后我冷静反思了一年多,从方法到思维,从初衷到呈现,绝不推锅,只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三四年过去了,我渐渐明白,品质是一个生态系统,只有做出一个综合实力、整体价值还有细节呈现都基本匹配大家期待的作品,这个时候你才能去谈品质。”梁振华诚恳地反思道。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梁振华逐渐意识到,创作是一个生态体系。“作为一个制作人,你要对整个创作的各方各面、整个生态平衡负总体的责任。如果你的某几项短板过短,根本不会显现出你的长板。”这种反思,一直持续到《热血同行》和《怪你过分美丽》,“我和团队要做的,就是在实践中一步步总结并验证关乎品质的创作方法论。在创作的实践场,方法论本身既是观念,更是生产力。”

“大学老师是什么?不就是文化发声者和传播者吗?不注重反馈的传播,其意义是极其有限的。我发声,是为了跟人和社会对话,所以,我选择了如今最有影响力的影视媒介。” 在梁振华看来,他只有一个身份——“文化传播者”。

学院传道与市场搏杀的双重角色,也让梁振华在心境上有了奇妙的平衡法。“站在学校看市,站在市里读学。在学校里,会自觉不自觉地沉静下来,学习和思考,超越功利主义,知得失,懂进退;走出校园,到了市场里面,我又迅速让自己动起来,要不断生长,要迎着这个时代的气息去进取和创造。”

【文/杨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