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园采撷】流淌在心中的永翠河

流淌在心中的永翠河

杨利友

我始终梦想着把一条河流折叠起来,带着它去远行。让清凉的河水执着地在我心底痴情的流淌……那条河流从小兴安岭脚下的林城南岔的南面山坡下流过,也从我们儿时的记忆之门流过,它被赋予一个富有生机和透亮的名字——永翠河。这样一个美丽的名字曾引出多少人的遐想和向往。

永翠河发源于带岭林区寒月林场和环山林场,由几条小溪流汇集成永翠河流域,河面宽至50多米,窄处三四米,流经松青经营所、梧桐村、南岔区,到桦阳经营所汇入汤旺河,最后流入松花江。永翠河,是哪位先人为这条河流命名,现在已无从考证,但这个诗意的名字,照亮了同饮一河水的两岸人们心灵。

林城南岔依偎着河水,青山环抱,宁静而朴素,历史的记忆在过去长满青苔的泥草房上诉说着沧桑与神秘。也许,在百年前祖先迁徙这块土地后,这里就是我命定的故乡,我注定要在这里出生,饮着河水一天天长大。成人后,带着青春的激情学着前人的样子,背负起对于永翠河的记忆远离了故乡,踏上游子的漂泊之路。故乡是人生出走的宿命起点,梦想和爱情都在别处。可是,故乡终究是一条涌动在灵魂中的绿色血脉,割舍不断的乡愁缠绕于心,湍流不息的河水是流淌在内心深处的眷恋。

有谁可知道?这条哺育了几代人成长的母亲河,100年前永翠河流域尚没有人烟的时候,这条河流是大马哈洄游之地。早在六七十年前,每当秋风刮起的时候,成千上万的大马哈鱼成群结队地从日本海进入乌苏里江,逆流而上拐进松花江,再进入汤旺河、永翠河,巡游几千公里,历尽千辛万苦,争先恐后地逆流溯源而上,为了产卵繁育,一时间,黑压压的鱼脊塞满了整条河流,浩浩荡荡,蔚为壮观。引来鄂伦春族打鱼人家在岸边搭起了辍罗子,捞鱼晒干……甚至也让嗅觉灵敏的黑熊蹲在水里大块颐朵,积存过冬的脂肪。

来年开春的时候,在河的源头,指拇长大马哈鱼苗儿顺着溪流而下,沿着永翠河欢畅地游入汤旺河,进入松花江,三百多公里的长途跋涉后,汇入三江口的黑龙江,进入日本海,在浩瀚深邃的海洋中自由地成长。长达四年的深海生活后,它们的个头儿十几斤重了,身体丰满,肤色俊美,精力充沛,游泳速度很快,溯河而上每昼夜可行40千米。洄游之路漫长而充满了艰辛,可它们劈波斩浪,跳跃激流和瀑布的障碍,矢志不渝,百折不回,勇往直前,凭着极灵敏的嗅觉器官,故乡的召唤和气味吸引着它们一直游回去,它们要经过数千里的游泳才能抵达产卵地。经过日日夜夜生生不息的长途跋涉,经历了千辛万苦,筋疲力尽,残破不堪,终于回到了久别的故乡,产卵繁育,完成了辉煌的凤凰涅槃。令人感到遗憾和痛心的是,人们在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同时,也破坏了生态自然。如今,汤旺河中下游横亘一道水电堤坝,阻断了鲑鱼回家的路,迫使它们永远地流浪在异国他乡了……

由此,我联想到了同饮这条河流长大的游子们,漂泊在山外世界里,江湖上的沧桑与苦难,眼泪与欢笑,梦想与欣慰,都在果实中得到了升华,何尝不相似这鲑鱼般的人生过程呢?

河的源头被岁月遗忘,一座城镇的兴起被历史模糊。我不知道在那久远的年代,家乡没有铁路和公路,一片蛮荒草甸和茂密森林的沟系中,先人们是经过了多少苦难与艰辛走到这里,猜想着或许就是沿着这条河流到此选择了栖息生存之地吧!寂静的夏夜,远远地听到河水流淌,这大自然雄浑的乐章唤起了隐匿心中久远的期望。饮一口河水,漂泊的疲惫融化在河流的目光中。从此,一代又一代务林人在这片土地上演绎出春夏秋冬不知疲倦的创业史诗,挥洒着坚韧与血泪,经过岁月打磨,世事变迁,终于有了今天这一切。也许只有永翠河的记忆中,才有夕阳拉长那古老的背影,在天地间描绘出一幅悲壮的图画。

永翠河,一路蜿蜒曲折生生不息地向前流淌着,它向着远方的松花江、向着大海、向着未来。岁月与历史将河床上的卧牛石揉磨得光滑浑圆,都发出了涣涣喘息声,而河水依旧流淌着它最初的执着与坚定,无私的润泽着小兴安岭南坡两岸的大地。善良纯朴的林区人们,与这条母亲河日夜厮守,在默默劳作中触摸到了河水的细碎心跳和闪光的信仰。这里有浩瀚的林海,粗壮挺拔的红松树,洁净白皙亭亭玉立的白桦林。春季满山遍野盛开达紫香,满目琳琅的绿色松涛随风摇动,震撼心灵,令人心醉痴迷。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时候,这里骤然变成了茫茫白雪的童话般世界,在雪雾中能隐约看见沉默的河流像白色的线条随风舞动,那壮观、圣洁的景象,让人清洁、清净、清心,仿佛接受大自然的洗礼。

永翠河两岸山青水秀,风光宜人,河流蜿蜒曲折,穿流于青山绿树之中。河水碧波荡漾,急缓相间,清澈见底,不时地有光滑的石头卷起水流,像绸缎轻柔舒展,溅出水花儿,给人以原始古朴纯净的感觉。沿永翠河顺流而下,但见岸边鸟语花香,峰峦叠翠,苍松翠柳,怪石林立,景色迷人,奇景延绵不绝,偶尔可见野鸭、水鸟浮游水中,仙境般的大自然,尽情地领略大自然的神奇。

生活在岸边的村民在这里种植了大豆、玉米、高粱和土豆、豆角等绿色植物,引来河水灌溉。水,从河里流进田野,又从田野流回河里,一路发出响亮的歌唱。一棵棵秧苗滋养在这清纯甘冽的河水中,成为山谷里的诗行……暮色中,山脚下农舍的雾气缭绕,炊烟瘦成一根琴弦,那是故乡的味道,氤氲着岁月生香……

离开,也许是为了回归,而回归的行囊里装满的是和永翠河一样弯曲的命运和升起的希望。河流是一种呼唤,河流是一种催促,河流也是一种隐喻,时光揉皱了多少人的容颜,河岸青石板上洗衣的少女也已鬓发斑白,游泳嬉水捉鱼避暑人也许已不是昨天那位……河流是含蓄的,它隐忍着流淌成为山谷沟壑的一道伤口,也成为青山绿水的一道风景,在岁月流淌中发出声响。这条河赋予我们太多,而我们又能为它做些什么呢?这是我在蛇年正月初一的寂静下午,站在缄默的堤坝岸上长久的思索……

此时,我常常回忆起三十多年前在河边漫步逗留的情景,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河水,引得婀娜的柳枝在风中飘舞,水中三五成群的小鱼儿悠闲的摆动尾翼,林区小城在河水的浸润中充满诗情画意。然后,人们枕着它汩汩的流淌声入眠……我在一粒砂的渺小中寻找,我在一块静卧在水中凸起的浑圆石头的表情里凝眸。何时能像从前再回到欢唱的永翠河边,掬一捧清凉的河水,重温那往日沁人心脾的甘醇……

作者 | 杨利友

责编 | 马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