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巴中：80后第一书记的乡村“道德实践”

封面新闻记者 谢颖

进入腊月，巴中市南江县关坝镇小田村的年味一天比一天浓。为迎接在外打工的儿子回家，72岁的村民覃发英特地将屋前屋后精心打扫一遍，儿子曾多次在电话里提醒老父亲：“拿不拿奖都不重要，屋子收拾干净了，人都要精神一些。”

覃发英儿子所说的“奖励”，就是小田村闻名全国的“乡村道德银行”积分奖，这一创新性做法早已在全国推广。

一个人，最难改变的是习惯，最难塑造的是精神。对于巴中市委宣传部驻小田村第一书记唐强而言，“整个村子的精气神不一样了，随便走进哪一家，都能感受到积极和自信”则是其最大的成就感。

今年是唐强驻村第五个年头，有镇干部给村上“吹风”，要想方设法把唐强留下来。覃发英对这个80后第一书记也很纠结：“唐书记会不会调走呢？我们想他留下来，但又怕耽误了他的前程。”

小田村位于川陕交界处，背靠5A级风景区（光雾山），距离巴陕高速公路关坝收费站5公里，联结光雾山、诺水河两颗旅游明珠的一级公路从村口通过......人和+地利，小田村未来有无限可能。

“小田村的未来就是我的‘前程’。”唐强语气坚定，他决心再干几年，要和村民们一道下一盘大棋。

四年实践

从“道德规范”到“道德自觉”

2017年4月，唐强通过市委宣传部内部公开竞争选拔，担任驻小田村第一书记。在农村长大的他，揣着满满的自信上岗了。

初到小田村，唐强大吃一惊：这是一个典型的边远高寒山村，海拔1200米，冰雪霜冻年均90天以上，是典型的高寒山村，村里没有一寸水泥路面，一些地方还用煤油灯照明，恶劣的自然环境，令一些青年男子成家都是个难题，2016年底，全村人均纯收入5500元，务工收入占60%。

村里一圈转下来，总计56户贫困户中，就有40户因病致贫，什么原因呢？经过化验，水质没有问题，村医说，村里没有自来水，冬天里大部分人都不洗澡，卫生习惯不好导致疾病。一次，唐强和几个干部到一位村民岳瑛（化名）家商谈异地扶贫搬迁的事，主人家很热情，非要留大家吃午饭，盛菜的盘子周围有几道明显指印，有人皱着眉头放下了筷子，“这顿饭必须吃！”唐强带头夹菜。

彼时，距离村部约5公里开外，巴陕高速公路即将开通，锁闭千年的小田村打开了对外开放的窗口。

“风景再好，房子建得再漂亮，但不讲卫生，不懂待客之道，也没有哪个游客愿意来。”唐强认为，小田村的改变，就从小事抓起，从改变村民卫生习惯入手，他向部领导汇报想法，得到全力支持。

经过精心设计和反复讨论，“乡村道德银行”落地小田村：由驻村干部、村两委干部、党员代表、村民代表等组成的积分评定小组，按照遵纪守法、移风易俗、勤劳致富、清洁卫生、孝老爱亲等5个大项32个小项，对每户村民进行评分，村里会定期公示每一户的“道德账单”，并把积分兑换成生产生活用品。为了培育大家良好生活习惯，最初奖品多是牙膏、香皂、毛巾等，后来又增加了化肥、鸡苗等生产资料。

“道德银行”积分兑奖现场（资料图）

撼山易，撼习惯难。“乡村道德银行”运行并非易事。个别村干部质疑：“面太大了，推行得开么？”还有村民称“搞这些面子工程有啥意思？”

“早上起来，脚一蹬，脸都不洗就出门了，从来没叠过被盖。”谈起过去的生活，覃发英有些难为情。“道德银行”成立后，他被推举进了评审组，“如果自家还那样，咋还有意思评审别人呢？”覃发英开始每天试着叠被子，洗脸刷牙，打扫院坝卫生，柴垛堆码得整整齐齐，他还建起了圈舍，院子里再也看不到鸡飞狗跳。“说实在的，屋子打扫干净，亮堂多了，精神劲头都不一样”覃发英说。

唐强（左一）向村民发放道德银行积分奖品

唐强第三次到岳瑛家里，是讲卫生常识，岳瑛直点头，她还记得唐强第一次在他家吃饭的情景：“唐书记不嫌我，再说，讲卫生也是为我们自己好。”后来，岳瑛一家拿到了清洁卫生奖励。

红白喜事大操大办也是“道德银行”要攻克的“堡垒”。哪家要办喜事，唐强都会打电话：“算我一个”。到了现场，他既当“支客司”，帮主人张罗照顾客人，又抹桌子倒茶上菜，乐呵呵地满场飞。临走时，他除了表达一份小心意，还趁机提醒主人要移风易俗、新事新办，对方笑着接受。

村里唯一的女党员周德琼是唐强坚定的支持者。2017年12，在外务工的周德琼回乡嫁女，唐强找上门，“周姨，村里规定彩礼上限是6万哟，超过就要扣分”“我不收彩礼，就算带个头”，对方爽快答应。唐强半信半疑，婚礼那天，他照样赶过去帮忙，并悄悄问新郎，新郎说丈母娘不仅没收彩礼，反而给了自己2万元“创业基金”。

“小唐，我说话算数吧！”从周德琼的话语中，唐强感受到了一份信任。

榜样的力量在小田村迅速彰显，如今，村里不办学酒、满月酒，为老人庆生不收礼。卫生督察频次减少了，评比也从季度一次变为半年一次，村民们看来，物质奖励已不那么重要，崇尚文明已经成为一种自觉。

拍桌子 固执

“好脾气”的另一面

壮实的身材，一脸憨厚的笑容，有事一喊就到，干事勤快麻利，久而久之，村民们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哪家电视机坏了，唐强会第一时间过去查看，村民张明月身体不好，他一年四季从城里帮忙带药......在覃发英的印象里，每天都乐呵呵的。

好脾气的唐强，也有发火的时候，而且还拍过桌子。小田村最偏远的5、6、7社，多年一直用小水电，每到春晚就扯拐，但农网改造严重滞后。刚到小田村工作，唐强两次找到电力公司，2017年8月正式启动改造，年底主线安装完毕。2018年3月的一场大风，导致一个社停电了，原来负责安装的外包公司走了过场，随便砍一根树作电杆，风吹就到。唐强生气了，当晚在村委会办公室冲外包公司负责人冒火，还拍了桌子。

2015年的特大洪灾，将小田村5社唯一道路冲毁，该社50余户村民出行，被一条“大东沟”阻断，每逢大雨涨水，学生无法上学，村民们要借用一架长竹梯涉险过河，村民冯光爵曾在自家门口目睹过多起险情。唐强查看现场后提议架一座小桥。为几十户人建一座桥？有村社干部笑他“痴人说梦”，唐强的脾气上来了，一次涨洪水，他拉着一位村干部到河边拍下洪水翻涌和村民冒险过河的视频，然后到县交通局跑项目，经过反复争取。2018年3月小桥正式施工，6月，一座4.5米宽的小桥横跨大东沟。村民们给这座小桥起了个名字——“连心桥”。

通往小田村五社的“连心桥”

一个梦想

打造巴山深处的“香格里拉”

1月20日下午，小田村村口，连接光雾山景区和米仓山大道的一级公路正加紧施工，5公里外，巴陕高速公路车来车往，小田村所处的光雾后山飞瀑如练，山顶白雪皑皑，山的背面就是著名的大小兰沟景区。

乡村振兴，人和是基础，“乡村道德银行”的金字招牌，良好的村风和淳朴的民风，无疑是小田村招商引资的重要加分项，加上得天独厚的交通优势和资源禀赋，小田村吸引了越来越多关注的目光。

这些天，唐强和村干部正忙着勾画小田村的振兴蓝图，他们还邀请了返乡村民一起谋划。决定在已有的千亩茶叶、中药材产业基础上，继续扩大种植面积。将文旅确定为全村未来主导产业，借紧靠光雾山的地利，大力发展康养，将民居改造为各具特色的民宿，让每一户村民都当老板，利用光雾山优质水源，打造属于小田村的矿泉水品牌。

村里引进的茶叶产业

脱贫攻坚阶段性任务已经完成，唐强没有“休整”一下的念头，乡村振兴大幕已开启，“小田村面临的机遇可以说是千载难逢，一个年轻人，应该有梦想有作为。”唐强表示，自己也有一个梦想，就是将小田村建成巴山深处的“香格里拉”，为着这个梦，他会继续战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