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龙江看振兴)黑龙江东宁市:一片小木耳 做出大产业

“中专读了一年再交不起学费,只得退学回家。到县城扛大包,一天干七八个小时,三九隆冬,汗水能浸透棉裤。”

“没两年扭了腰,赶上农村时兴种黑木耳,买了辆小车下乡收购,风里来雨里去,只为赚个差价。”

“现在成立了公司、注册了品牌,一年收购木耳干品3000吨,分拣包装后销售,一年营业额将近1亿元。”

在位于黑龙江省东宁市绥阳镇有机工业园的公司顶楼,一张精致茶桌前坐定,董事长刘运福呷一口毛尖茶,思绪飘回到25年前。

一旁,东宁市黑木耳产业办主任王良武感触颇深——凭着小小一片黑木耳,“农小子”刘运福改写了人生轨迹。

整个东宁又何尝不是?

据统计,2020年东宁市黑木耳种植规模达9.1亿袋,产量4.1万吨,拉动全市10万多农民人均增收1.3万余元。“自2009年首次破万元,全市农民人均纯收入已连续10余年稳居全省榜首。”东宁市市长周振海说。

20多年咬定黑木耳产业不放松

附近的山头砍秃了,再往更深处走去。成材的柞木半天功夫就被放倒,砍成2米一段,拖下山去栽培木耳。

老爷岭蜿蜒伸展,造就东宁“九山半水半分田”之势,一方水土难养一方人。

土里刨来的吃食填不饱肚子,那就向大山索取。口袋鼓涨起来,树林日渐稀疏。

“春天竟起了扬沙,夏季河水也不再温驯。”绥芬河畔,道河镇和平村的耳农徐连堂忧心忡忡。

这是上世纪90年代初,彼时东宁的木段栽培黑木耳已小有名气,从春到秋,大街上总能见到外地商贩。

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发展终不能持久。90年代中期,当地开始大力推广袋料栽培技术,所需原料变成了木屑、玉米芯、棉籽皮等。

技术革新就是生产力。“两米长一根木段产木耳4钱,现在一个菌袋就能产1两。”不用砍树也能致富,徐连堂欣慰不已。

从伐木段栽到袋料地摆,绕不过去毕德金——原东宁县(2015年县改市)食用菌研究所第一任所长。从1996年到2006年十年间,他每年下乡300多天,共义务讲课500多场,从未收过农民一分钱。

2006年4月14日,毕德金在耳农地里指导时突发脑溢血,半月后不治逝世。出殡当天,全县科级以上领导干部全部到场送别,直到追悼会结束,仍有耳农从各乡镇赶来……

一个人,可以激励一群人。

老黑山镇老黑山村的石金库,探索出“小孔单片”出耳技术,每袋刺孔约200个,产出的木耳单片无根,形如弯月、色如墨玉;

东宁镇大城子村的丁兆全,试验出“棚室吊袋”立体栽培技术,亩均栽培量提高了4倍……

毕德金逝世一个月后,徐连堂放弃20万的种植收入,正式担任县食用菌产业办技术员一职。

变的是人,不变的是精神。14年来,徐连堂年均举办技术培训班150场次,培训农民近7000人,“别的不说,全市1.5万户菌农,我到过至少一半。”

“2020年全市黑木耳种植规模达9.1亿袋,产量4.1万吨,产值23亿元,拉动全市10万多农民人均增收1.3万余元。”王良武说。

成立黑木耳产业办统筹推进、引进人才成立食用菌研发中心……数字亮眼,离不开当地党委和政府的推动支持。

王良武介绍,从90年代中期开始,东宁就把黑木耳作为富民主导产业。20多年弹指,东宁市历届领导班子咬定黑木耳产业不放松,在这峰峦丛生、千沟万壑之地奏响一曲富民之歌。

带动全市贫困户户均受益6016.7元

赶到万鹿沟村,正值晌午,太阳照到雪地里,晃得人睁不开眼睛。49岁的贫困户张立香才撂下电话,“跟菌包厂预订下4万袋菌包,讲妥了。”

张立香和丈夫都有病在身,一个尿毒症,一个滑膜炎,干不了重活。镇干部上门帮扶,鼓励她利用小额扶贫贴息贷款种植黑木耳增收,不仅派技术员上门指导,还帮着销售。

“从2017年开始,每年都能赚2万多元。”手里攒下些积蓄,张立香去年花3万多元做了左膝关节置换手术,走路不再拄拐。

正聊着,手机又响,读初中的女儿来电,央着母亲留两只大鹅自家过年享用。张立香满口答应,“去年做手术,院里养的十多只大鹅全卖掉换了钱,今年无论如何也要给孩子打打馋虫。”

不止张立香,2019年底,东宁市371户825人建档立卡贫困户全部摘掉贫困帽,主要增收渠道就是黑木耳。

“目前全市共建有扶贫产业项目14个,其中11个跟黑木耳相关,包括菌包厂、种植园区、加工厂等。”东宁市扶贫办干部袁殿坤表示,“去年共收益资金223万多元,带动全市贫困户户均受益6016.7元。”

东宁市黑木耳菌包厂一期项目厂房内,机器隆隆作响,厂长卢艳调高嗓门:“厂子由市里投资建设,一年承包费52万元,同时带动52人就业,其中贫困户有10个。”

此言不虚,36岁的机器维修工毕玉亮就是其中一名贫困户,因妻子患有重度糖尿病致贫。“之前在工地干焊工,收入不稳定,现在厂里一个月工资将近4000元。”

菌包厂一年开工4个月,有了闲暇,毕玉亮从厂里订购3.5万个菌袋搞种植,贫困户有优惠,一袋比市价便宜2分钱。“粗算下来,家里一年收入能有10万块钱。”

近年来,小小一片黑木耳正走出东宁,在全国各地撒下增收致富的种子。“山西中阳、陕西商洛、河北阜平……东宁市常年有300多名技术员在外,北方地区的黑木耳栽培,很多都采用了东宁的技术模式。”徐连堂说。

2018年,山西中阳县与东宁市达成友好城市战略合作,两年多时间,当地黑木耳产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去年种植规模达到1600万袋,全年采收干木耳160万斤,产值4800万元。”东宁市派驻中阳县技术员母金友说。

打造融合一二三产业的黑木耳产业集群

绥阳镇木耳大市场明道交易大厅,老板杨明道,是个20岁的小伙子,初中毕业后再拽不进学校,随父亲入了行。

“一年交易量有100万斤,专做‘黑山’高端品种。”入行三年多,杨明道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黑山’品种的黑木耳,只要搭眼一瞅,就知道品相如何,能卖到什么价格。”

“我爸更绝,木耳藏在袋子里,用手一摸,就能说出木耳产地和品种,八九不离十。”

“是读书辛苦还是做生意辛苦?”记者问。

“他辛苦啥,手底下管着十几号工人,我看就是算账数钱比较辛苦。”镇里一位干部插话,惹来一阵笑声。

绥阳木耳大市场,是全国最大的黑木耳集散中心,像杨明道这样的经纪人,有1700多名,年交易量达10万吨、交易额60多亿元。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着力推动黑木耳产业转型升级,细化专业分工,形成了集育种、制菌、种植、加工、回收利用等为一体的产业链条,打造了融合一二三产业的黑木耳产业集群。”王良武说。

在山友食用菌科技研发有限公司,董事长关德辉正带着几个工人调试木耳酱生产线。“以往我们提供原料,请外省企业做代加工。现在市里政策好,自己投资3500万元建了5条生产线,很快就能投产。”

“黑木耳的精深加工原来是短板,现在全市已经有10家加工企业,开发出了木耳粉丝、木耳糖、即食木耳等十多款产品,年加工量达3000多吨,比两年前翻了5倍还多。”王良武说。

在黑木耳产业繁荣发展的背后,是年产约25万吨废弃菌袋的治理难题。

产业发展不能以环境污染为代价。2012年,东宁市成立废弃菌袋污染治理领导小组,正式向废弃菌袋“宣战”。“全市建起了109个集中堆放场,成立了13家废弃菌袋回收利用企业。”王良武说,“塑料袋打包压块,菌糠做成有机肥、木质煤,利用率达到67%。”

眼下,东宁恒昌生物质热电联产项目正在加紧建设,投产后每年可处理废弃菌袋、秸秆等农林剩余物35万吨以上。“不仅能有效破解环境污染问题,还能为周边140万平方米建筑提供集中供热。”项目经理耿渤竣说。

“念好产业循环经,废弃菌袋摇身一变成了香饽饽。”王良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