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婉萍:恋上一座山

01
风起时节,越发想念翠微深处那位不说话的朋友了。
我的这位朋友,静默于寿宁县凤阳镇,先民见它肩上扛着的石头像极了锣鼓,于是就为它取了一个极为普通的名字——锣鼓山。
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隐在崇山峻岭之中,要脱颖而出并非易事。也许是锣儿不敲鼓不响,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它养在深闺人未识。
青山无语,自有人替它代言。我对它的神往,源于我的那些爱说话、爱摄影,能巧舌吐莲花、笔下有乾坤的文人朋友。通过他们,我对锣鼓山充满了好奇,甚至有了些暗恋。
每到春天,漫山杜鹃开遍,锣鼓山的青翠与嫣红,化为了文人笔下的锦绣,极尽铺张,仿佛别处已没有了杜鹃,只有锣鼓山占尽天时、地利,让人心里想着念着的春天只在这里。到了秋季,芳草凄凄,锣鼓山错落成了难得的一首诗,哪怕是一枝芦苇或一小株狗尾巴草,都能在风中摇曳生姿,自成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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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山落日 刘岩生 摄
最让人欲罢不能的是它每天都见证的落日,只要有人拍摄到,晒到朋友圈,都能触动我的心弦,仿佛一个最震憾的休止符就在锣鼓山上,那里就是落日最好的告别舞台。
这份相思折磨了我很久,虽然也多次去过凤阳,可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总是与锣鼓山擦肩而过,只能在山脚下远远地仰望它一眼。盛夏的一天,朋友相邀,一看行程里有锣鼓山,按捺不住地欣喜,喜不自禁地前往。
02
对于生活在凤阳的人们来说,锣鼓山既是神山,又与人一样,有悲喜、有呼吸,有思想、有性情。锣鼓山悉心呵护着它的子民,如一位老态龙钟的长者,总能给子孙心安的感觉。此次走进锣鼓山,我只想把自己放在山的脉搏上,倾听它的心跳,与它一诉衷肠。
拾级而上,锣鼓山平缓的山势,温和地承托着我的脚步。同行的凤阳朋友指着一坡绿草,调皮地问道,一会儿敢不敢和我们一起顺坡滚下山去?我们小时候经常这样。看着衣冠楚楚的他,再看绿绒绒的青草坡,我顿时萌发了童心,也淘气地回应,好啊!
是的,只有故土,才能轻易让人回归童真,才能让人一再放纵,因为故乡熟悉的你,一定是浑身粘着泥巴,满山遍野追着白云跑的那个少年。
谈笑间,不知不觉竟到了山顶。锣鼓山海拔1131米,极目远眺,远山可以平视,九重山外还有什么已不重要了。
朋友在身边指点四方,寿宁、福安、柘荣、周宁“四县三十八乡”尽在视野里。我选择了山顶的一块大石头,站在上面迎风感受锣鼓山的霸气。此时风声仿佛是为我而来,团团云雾也为我聚拢,脚下的绿草似乎在踏着鼓点有节奏地舞蹈。
正因为它们匍匐在地上,才能读懂锣鼓山的乐谱,也只有它们才能弹奏出属于锣鼓山的曲调。
此时,同行的登山者各自寻得一个去处与锣鼓山私语,一行人全散落成了山间的石头,各自寻找着前世的因缘。
相传锣鼓山的石头是有来历的,也是有故事的,但远古时代的传说与当下的我们并无关联,天神盾牌的残片已在日月星辰的磨砺与抚摸之下,变得不如当年那般刚烈,反倒更多了人间的习性,任由我们或倚或躺或立或坐,让每个人都能安静地找到自己的传说。
03
从高处俯瞰凤阳,层层梯田宛若描画在大地之上的五线谱,又仿佛精妙的诗行,写尽田园风光之美。梯田早已成了凤阳的一张名片,尤其是到了播种时节,大小梯田蓄满清泉,就像是土地举着杯盏预祝丰收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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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山下葡萄园 袁晓昊 摄
而铺陈连片的葡萄棚,像极了码放整齐的卷轴,把凤阳这片土地变成了藏书柜,随意取来一卷阅读,就能读到“一亩葡萄”的梦田,也能读到富锌沃土的纯粹,还能听到百年老戏北路铿锵绕梁的余音,闻到农家小院飘出的高山茶香。
你看那位背着竹篓走在茶园里的大哥,葡萄架下劳作的大姐,还有那些解下围裙走出灶台的大婶,只要听到锣鼓声响起,他们便汇聚在一起,转变角色粉墨登台,长袖善舞,演绎别样的人生。
做为北路戏的发源地,凤阳的男女老少因为戏多了许多话题,也因为戏变得更为亲近。400多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凤阳人自觉地成为了文化的传承者,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舞台上令人瞩目的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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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大姐”登上北路戏舞台 刘岩生 摄
凤阳营造了非遗传承最难能可贵的土壤,使得北路戏这一古老剧种能在乡间田野自由生长,延绵不息。
只有真正走进凤阳,才能感受到凤阳人的坚守与传承、勤劳与开拓、眼界与格局,他们在努力地把这一方山水变得更有内涵,让古老走向新生,让贫瘠变为富足。
站在锣鼓山上,我体会到了凤阳的精神,倘若要读懂凤阳,必须站在一定的层面上,而锣鼓山的高度和角度都恰到好处。
因为之前下过一场雨,锣鼓山上云朵千姿百态,千变万化,瑰丽神奇,我们揣测着云的语言,也被眼前的空中大舞台所吸引。演员们似乎都在全息技术中随风进出,似有千军万马飞驰而至,又似猎猎战旗催动锣鼓山最激越的鼓点,又似乎有着许许多多朝圣者熙熙而来,只为了一睹凤阳的芳颜。
我没能等到落日,总是有些遗憾,挥别锣鼓山,一路上还忍不住地回望。但下到山脚时,辉煌的日落大戏鸣锣开演,想再回头登顶,怕是戏已收场,锣鼓山与我调皮地开了个玩笑,定然是邀我下回再来看它。
期待与锣鼓山再度相逢,因为经过这一次相见,我已把它视为了知已。
来源:闽东日报 柯婉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