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镜｜曾对垒恒大、奇虎，今死于散户抱团？“大空头”香橼前世今生
作者 | 王凡 编辑 | 杨布丁
出品 | 棱镜·腾讯新闻小满工作室
轧空效应中一个月暴涨18倍的游戏驿站让诸多“华尔街老炮”被“业余选手”撂倒。
其中最令人意外的消息之一，是知名空头香橼创始人安德鲁·莱特(Andrew Left)公开表示，停止做空研究，将专注于做多机会。
被誉为“华尔街赏金猎人”的70后生人安德鲁曾因做空成功率一度叱咤华尔街，名利双收。
和暴露安然丑闻的上一代大空头查诺斯(James Chanos)相比，安德鲁是第一批借助博客“带节奏”，而不需要由主流媒体担任“信息中间商”的“民意代表”。他总能洞悉市场情绪的变化，提高成功率。他曾借力“仇视高药价”的舆论，让加拿大制药公司凡利亚药品国际（Valeant）市值蒸发200亿美元，也曾借助中美信息差，将靶心瞄准奇虎、恒大等中国上市公司。
但在游戏驿站一役中，他错判了对手方。将多头称为“傻子”的言论，让其成为散户攻击的对象。
游戏驿站的多空交战，暴露了空头在超宽松货币政策中的艰难处境，大量散户在零佣金交易的便利下，转头猎杀原本的猎人。如今香橼宣布退出做空，既暂时平息多方的怒火，也是以退为进的顺势而为。
安德鲁通过视频表示，将停止做空研究，将专注于做多机会
“我尊重市场。”安德鲁通过视频表示，“我同样也尊重那些‘华尔街赌局’论坛里的人。早在这个论坛诞生前，早在Instagram或是脸书诞生之前，香橼也曾经是散户的代言人。我知道你们都叫我‘婴儿潮一代’，但我真的知道市场已经发生变化。”
资本逐利而生。声称在游戏驿站中亏损并不多的安德鲁也许正在等待时机，东山再起。大空头的盛衰起伏背后，也是市场力量、交易规则、社会思潮的流动变迁。
游戏驿站个股股价半年来从5美元附近，最高涨超500美元。
猎杀加拿大制药巨头：从263跌至18美元
安德鲁·莱特在华尔街名声最盛的知名案例，源自2015年对加拿大制药公司凡利亚药品国际（Valeant）的猎杀。
2015年9月开始，在安德鲁的多篇做空报告发布后，凡利亚的股价从最高263美元一度跌至18美元，市值蒸发95%，公司前CEO和前CFO均遭到美国联邦检察官的刑事调查。
凡利亚是加拿大的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在多头看来，凡利亚的商业模式自成一体，它通过大量并购已有成熟药物的公司来降低研发成本，掌握定价权，同时通过提价增加营收。截至2015年，公司完成超过50次并购交易，市值也从2011年底不及200亿美元最高飙涨至900亿美元，成为“华尔街的宠儿”。对冲基金大佬Bill Ackman旗下基金公司潘兴广场(Pershing Square)是第三大股东，而在房贷危机里因为逆市做空CDO一战成名的约翰·鲍尔森在凡利亚也持股超过1%。
但香橼戳破了华尔街多头的美梦。
2015年9月28日，香橼发布了第一份针对凡利亚的做空报告。报告指称，凡利亚是一家滥用杠杆，并通过高药价“剥削普通人”的公司，“但该公司受到对冲基金的追捧，因为后者实在太有钱了，不需要为医药费而伤脑筋”。在第二份做空报告中，香橼建议，国会应该传唤凡利亚的高管。
在第三份做空报告中，香橼直接将凡利亚比作“制药界的安然”，指称凡利亚利用“幽灵药房网络”制造销售幻象。
这篇报告其实是道出了药厂的“潜规则”，通过控制专业药房，绕过希望患者适用低价药物而非医生处方药的保险公司，保证患者购买高价药，提高销售额。在报告发布后，凡利亚盘中暴跌40%，市值迅速蒸发200亿美元，并一度暂停交易。CNBC财经主持人Jim Cramer曾表示，“这是我近35年职业生涯中看到过的最恐怖的下跌之一。”
安德鲁并没有披露自己在做空凡利亚上赚了多少钱，和查诺斯不同，安德鲁用的是自有资金，不需要向证监会披露，但从凡利亚多头亏钱的程度，可见此役的惨烈。对冲基金大佬Bill Ackman据称在凡利亚的投资中两年内巨亏40亿美元，平均每天亏700万美元。
《纽约时报》将安德鲁的做空策略归结为在“浸透汽油的棉布上点燃了火”，暗示安德鲁利用了当时美国民众对高药价的不满。
“我们不在意一个制药公司能不能还上债，我们关心的是能不能负担得起药价；我们并不在意公司是不是能有机增长，我们关心的是如果奥巴马医改被推翻的话，下一代如何负担医疗保险。”《纽约时报》如此写道，“安德鲁的天赋，是将我们的日常担忧和经济运行联系起来，将财务分析包裹在道德的、民粹主义的言语中，并通过尖叫的方式，在当前的媒体环境中引起最大的关注。”
香橼的社交媒体上写着：“香橼研究，20年来代表华尔街的另一面。”
曾做空新东方和奇虎 被质疑利用中美信息差
安德鲁在中国成名则更多源于他对中概股的做空，代表作是让纽交所上市的中国公司东南融通4个月内退市。
2011年4月26日，香橼发表做空报告，质疑东南融通毛利率过高，涉嫌财务造假，并对就其员工聘用模式、管理层背景、管理层交易和审计等方面进行多角度质疑。做空报告面世的一个月之后，原东南融通的审计机构德勤辞任，并爆料管理层干扰审计。4个月后东南融通从纽交所退市。
香橼先后阻击过20多家中概股公司，但并非每次都是赢家。
2009年香橼就曾经做空新东方，但由于报告内容不充分，股价不跌反涨。2011年之后，香橼也曾连续六次“死磕”奇虎360，但除了第一篇报告导致当时在纽交所上市的奇虎股价暴跌之后，此后五篇并未引发太多波澜，甚至留下了“不理解中国互联网”的印象。
针对香橼的做空报告，创新工场的创始人李开复曾公开表示错误百出：“做空机构和打假机构可以起到净化环境、驱逐作假者的正面作用，但这样的机构如果对利益和权利着迷，并且认为自己可以左右股民的话，它们就有可能走火入魔，铤而走险，以造假打假来获利。”
2012年9月李开复甚至牵头和61名企业高管等联合发布公开信，指责以香橼为代表的海外做空机构在研究报告中捏造事实，散布谎言，并专门创建了一个名为Citronfraud.com（香橼欺诈）的网站（现已停止运营）。当时，李开复曾表示，“如果美国做空机构不断抹黑中国公司，让美国人相信中国公司都是骗子，以后中国公司如何走出国门？”
对于香橼等做空机构频繁对中国公司进行做空打击，李开复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原因之一是中美信息不对称，“美国人很难了解清楚远在万里的中国公司的真实情况”。
空头并不总持有空仓
而在做空中概股中积累了名声的香橼，并非每一次做空都来自自己团队的调研。《纽约时报》就曾经记载，香橼做空恒大，就来自陌生人的爆料。
2012年3月，一个并未留下寄信人地址的包裹，被放在了安德鲁家门口，内封68页的恒大调查报告，称恒大地产存在财务造假将会崩盘。在通过自己团队的核查之后，安德鲁被这份报告说服，更新了部分财务数字，并将报告公开发表。恒大股价立刻下跌，两个小时后，安德鲁盈利28万美元。
但随后，随着许家印亲自反击香橼报告失实，恒大股价回升，并同时向中国香港警方报案。
2014年，香港证监会发起对香橼和创始人安德鲁的诉讼。2016年，香港政府市场失当行为审裁处裁定，安德鲁散布虚假信息做空恒大地产，禁止其在未来5年涉足香港市场，并要求偿还做空恒大获得的160万港元利润和约400万港元的法律费用。如果其再次违反香港市场失当行为规则，将面临刑事起诉。
被称为“大空头”的安德鲁也并不总持有空仓。在去年年初，浑水发布匿名瑞幸做空报告之际，香橼就曾通过社交媒体声称，收到同样一份匿名报告，但认为“该报告并不准确”。香橼表态为瑞幸多头，认为瑞幸咖啡在中国“生意火热”。
香橼补充称，通过App下载、其他数据以及“和竞争对手的交谈”可以确认财务状况。
香橼曾经在浑水发布瑞幸咖啡做空报告后，力挺瑞幸
空头的由空转多，除了基于对个股的调研分析之外，也基于对整体市场环境的判断。
全球央行空前规模的量化宽松刺激，让市场中空头承担的风险越来越大。那么，美股市场中的空头会消失吗？
华尔街金融数据公司S3 Partners的董事经理伊霍尔·杜萨尼夫斯基（Ihor Dusaniwsky）认为并不会，“只不过会有新的空头出现而已”。
参考材料：
《香橼是谁？曾做空20中概股 猎杀360、新东方遭反杀》，《新京报》，2020年4月5日
《华尔街的赏金猎人》，《纽约时报》，2017年6月8日
《击沉Valeant的空头》，《华尔街日报》，2015年10月22日
《东南融通：一家中概股的猝死始末》，《21世纪商业评论》，2013年1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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