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昭通·群山|艾傈木诺:德昂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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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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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傈木诺,德昂族,汉名唐洁。1988 年开始发表作品,200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集《以我命名》等。她的组诗《蝴蝶情绪》2005 年荣获云南“边疆文学奖”,2008 年获得第九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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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神
滴答的雨声敲醒了白昼的大门,微光从窗户透进来。
这是九月的光和九月的雨,雨水吻遍草叶和花蕊。在八月,滑过草丛的那条蛇,已经没了踪迹。我站在晨光初现的老核桃树下,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如果在八月的傍晚有蛇入门,那一定是故去的人归来。”我不明白一个故去的人,是如何变成蛇,又是怎么找到搬迁过数次的家门的。母亲又说:“人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有神陪伴,生时神跟在你身后护佑你,死后神就走在你前面指引你。”在过去数十年的光阴里,母亲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而我从出生就与父母相伴,他们的种种行为方式,早就在我心中“输入”了“有神、有鬼和有佛”的观念。
人心是永远怀着恩怨的,如同我有过倾城的悲戚,也有过莫名的欢喜。古老的山石与草木在风吹雨打中和睦相依,自然界中的万物都有“灵性”。山的神、水的神、树的神、日月的神与人类共存了几千年,“万物的神皆是德昂族的神”。德昂族的村寨多在山谷,远离城镇,静悄悄地通往山寨的小路上有“路神”,道路两旁金色的稻穗属于“谷神”,人置身在万物之中,被“万物之神”眷顾和陪伴。
晨光明亮之时,两只鸟儿从核桃树上飞走了,它们的神是凤凰,凤凰是隐身的神,用画像指引百鸟。上古时代,凤凰来过人间。德昂族人有“百鸟图”记录凤凰来过的踪迹。第一个画“百鸟图”的可能是我们的族长、祭司、蛊婆,也可能是博学多才的王子。在颠沛流离的迁徙过程中,为了保存下“百鸟图”,人们把“百鸟图”文绣在族中最有威望的祭司背上,一代代相传下来。世界不断变化,会让口耳相传的剧情充满变数,更可怕的是这种变化有消融一切的本质。“百鸟图”和“水龙纹”已经被时间消灭了,如同已经不存在的祭司和巫师,他们被时代和时间抛弃了。
门前的核桃树引不来凤凰,我端着一杯滚烫的咖啡,雨后的阳光有着新鲜的香味,这样惬意的心境,不知道母亲是否有过?母亲一生“敬神”却从不寻问神在何方,“敬鬼”却从不问鬼从何来,“鬼神在心”的她仍旧坦然“拜佛”。母亲从不称亡魂为“鬼”,她说那叫“故人”。“八月入门的蛇是故人,只有蛇可以带故人回人世间”,所以,很早很早以前,德昂族人就有“立蛇门”和“祭蛇树”的习俗。
不知道我的祖先是从南亚半岛还是从印度迁徙来的,也不知马来西亚矮黑人种和高棉族哪一个是我名正言顺的祖先,但这有什么重要的呢?人本来就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又要到哪里去,人如山野之间的一株草,生生灭灭,追问的事就交给学者吧!我只要具有“神秘感”的想象力就行了,这种神秘感也许是母亲赋予我的。我一直相信,这样的神秘感通向某位酒醉的祖先,他常常跳入我的脑海,还醉醺醺地对我说:“孩子,没关系,你们不知道我的过去。”是的,我不知道祖先的过去,除被写在纸上的、被口耳相传的之外,还有许多被遗忘的故事。遗忘的就是不可寻回的。我与这些故事隔着百年或者千年,不知道千年前的祖先有酒喝吗?
无论站在哪一座龙阳塔下,我都固执地认为:塔上的那条青龙明明就是蛇首龙身,为什么一条蛇会长出龙的鳞片呢?每每这个念头一产生,我四周的灯就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黑暗和无尽的孤独就落进我安放心灵的世界,我必须诚实地告诉自己,我看见的的确就是一条蛇呀,对,一条蛇。就算我一直找不到祖先与蛇的神秘关系,塔上的,仍然是一条蛇。我这样坚持,不知道我的族人会不会朝我扔“臭鸡蛋”呢?
九头蛇是高棉族的标志,印度湿婆神的三只眼睛中有一只眼睛是蛇,如果我一定要把“龙阳塔”(德昂族的吉祥图案,上面刻有“青龙妈妈”和“太阳爸爸”)上的龙当蛇的话,这两点可能是我唯一能找到的一点关联吧?其实,印度绘画中的蛇与龙是很相似的,印度人认为“蛇是神圣的动物”,国内也有一些民族称蛇为“地龙”,那么蛇会不会就是龙的原身呢?
我的母亲就视蛇为神。有一次,我们建在江边芦苇丛中的油毛毡房的家里就来了一条黑蛇。它从竹篱笆门的缝隙爬进来,缓慢地在屋里转悠,像是迷路了的样子,我被吓得惊叫的声音,加速了它迷乱地转圈。母亲提来米袋,向门口撒出了一条“米路”,蛇慢悠悠地顺着“米路”出门去了。母亲说:“那是死去多年的外婆来家了。”这件事在我心里搁置了许久许久,我一直想知道母亲和蛇是如何达成相认的默契的。
今年八月,我刚搬进的山中新居,也来了一条黑蛇。这时正值黄昏,我惊慌失措,急忙跑进屋去找米缸,可是缸里没有一粒米。心底里突然冒出:“这条蛇可能是条毒蛇。”这念头一起,随之我吐出了一句:“把它打死吧?”。来串门的朱先生说:“不,不!”我们来来回回地跑动着寻找指引它出门的工具,最后用一把铁铲把它送出了门。当夜,我梦见父亲穿着一件黑衣裳,用宽大的衣袖蒙着脸跟我说话。四周静静的,父亲低低的声音把门窗震得摇晃,窗帘也胡乱地飘起来。我无法接受父亲变成了一条蛇,并以蛇的形态来看我,我宁愿相信这条蛇是母亲。
母亲从小为我构筑了一个虚实参半的“神鬼世界”,“虚”是“实”的看不见,“实”是“虚”的“假面具”。在我心里鬼是鬼,也是神;神是神,也是鬼。某年的一个文学活动现场,主持人问了我一些关于我的诗歌中出现的问题,我回答说“人心里一直住着一个鬼”,被在场的某位名家当场抨击,我当时回答不了,却也没有为在这样的场合哑口无言而尴尬,我以沉默的微笑回应着那位名家,主持人也恰到好处地帮我解了围。就算到了今天,我也相信我心里住着“一个善恶相交的‘鬼’”,这个“鬼”有时也是我的“神”,有这种感应是我之幸。在我这里,人、鬼、神不是对立的,而是形影相随、和谐共存的。
母亲口中没有“恶鬼”,只有变得“不善良了的鬼”。母亲思维里的鬼也不是人死后变成的鬼,而是万物本身具有的“灵魂”。凡遇“不善良了的鬼”,母亲就会用茶豆煮鸡蛋来相送,母亲也从来不说要“撵鬼”,而是说要“送鬼”。母亲“送鬼”的仪式有好多种,有深夜撒米,有用金竹叶来洒水,有用桃树枝扫地后将桃树枝立在门边。只有“不善良了的鬼”出没后,才会用“茶豆煮鸡蛋送到蛇树下”这个祭祀,而蛇树是母亲在僻静地带找来的一棵红木树,就是树皮上有些会扎人的小绒毛刺的那种,红木树会开一种细碎的小白花,也许是扎人的小绒毛赋予了树的“神性”,母亲才会选它作为我们的“蛇树”,将“不善良了的鬼”送给它收纳。
据说几千年前,西亚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认为蛇是“创世之神”,也有遗址发现古老的泥板上“绘有一条嘴里衔着自己尾巴、身体围成圆环的大蛇”,苏美尔人认为这条巨蛇是创世者的仆从,蛇头衔蛇尾的造型,象征着世界万物的周而复始。古埃及人也认为蛇类是冥界的守卫者,埃及神话中,蛇神赛托也是将世界缠绕起来的形象,蛇是埃及神话里出现最多的动物之一。古滇文化中的蛇更丰富多彩,蛇形青铜器的发现,说明了古滇人的思想观念中“蛇神崇拜”是不可或缺的。我相信,蛇与我们也有着神圣的关系。
就像选择蛇树一样,母亲仿佛与生俱来就有自己挑选“自己的神”的本能。我也是如此,我选“光”做我的“神”,我所有沉默的祷告都向着光。光起源于万物,万物也就成了我的神。在原子世界的中心,太阳千万年的光与热,照拂着宇宙万物和人间,给予人类光、风、水、空气、雨水、沙漠、食物、广袤土地、富于创造的心灵和至高的信仰,这些足够我在冷漠中获得温暖、悲苦中获得安然、理想中获得纯洁。这些满当当的获得,为我每次遇到的无路而退提供了退路。
二、树
有一次,我坐在飞机上,透过舷窗,看见一朵朵白云像千军万马迎过来,不为飞机侧身,也不躲避飞机的翅膀。低头望去,只见大地像藏在远古时期的水底,山峰、江河、道路和绿色的森林,摇晃着、透明着,像是虚构的、正在举行着的一场祭祀,而我始终是个局外人。
德昂族人最初拥有的树应该是南方丛林中的楠木、柚木、花梨木、栗木、盐肤木等杂树,当然也包含了那些已消失了的树。菩提树是与奘房同时期进入村寨的,佛祖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修成正果之后,菩提树就成了“神圣的信仰之树”。母亲说,她们家族称菩提树为 “龙树”,“龙树”翻译成汉语就是 “圣树”之意。有奘房的地方必有菩提树。春天,四周的田垄上,青禾抽着枝叶,白鹭在菩提树间飞飞落落,有种穿越“轮回之门”、通向未知旅程的恍惚。菩提树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植下了不朽与完美的意识,帮助我完成此生的圆满与渴望。
榕树,我们当地人叫大青树。村寨中,路旁和奘房四周都有大青树。德昂族人敬仰大青树。传说大青树上住着神,也住着鬼,既通神又通灵。大青树还是德昂人灵魂的栖息地。说到底,我们是 “寻根”思想的遗民,宁死守着古老茶农的名分,以填补没有机会亲历繁荣历史的遗憾,还偏执地固守着民族感越来越薄弱的宿命。想到外婆、母亲、姨妈和舅舅们,我忽然间就变成了他们“陌生的亲人”。这种遭遇和心情,如同午夜的雷雨,有着非虚构的饱满记忆。
有的村寨会把长在寨子中的某一棵大青树立为“寨心树”,这棵大青树也不一定是长在寨子的中心地带,但“寨心树”一定是高大挺拔、枝繁叶茂、四季常青的。一旦选定这个寨子的“寨心树”,它就是这寨子的中心世界,人们以此为中心建房盖屋,祭祀朝拜,同时赋予这棵“寨心树”超自然的“神的力量”,让它保护村庄里的一切。而那些远离村寨、独木成林的古老大青树就会被村民选成各家的“蛇树”,也就是“鬼树”。在盘根错节的“鬼树”身上缠白线、供奉芭蕉和米饭团,给那些被人们从患疾的人身上撵出来的“鬼”。这些“蛇树”像丛林一样骇人又阴森,带着未知的神秘和某种“没来由的慰藉”。
不过,这样的景象只存在记忆之中了,如今“独木成林”已经是故乡著名的风景旅游点。人类自古就习惯寄情于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那些我曾经以为栖身在大青树上的“神”“鬼”不知迁移到了哪里。再回山寨,蔚蓝的天际聚集着祥云,天幕下,年年风调雨顺,人事安宁。
每一棵树都是人类的奇迹,茶树是我心里最忧郁的一棵。茶树承载了我对生命起源的认知,茶树是祖母,也许是外祖母。从农耕时代至今,德昂族人种茶、制茶、饮茶、礼茶。古老的茶农,一直守候着古老的茶园,守候着我们生命的起源。
三、歌
我一直盼望着有一天,我能用德昂文写出一首诗。这个梦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只是那些难写更难读的字母,我至今未能读准确,自己拿着一个识字本,一去缅甸就找人问,对德昂文精通的又都不能讲汉语,会讲汉语的人又不识德昂文。每每下决心之后,我就用“灰心”来原谅自己被“绕舌音节”的拒绝。
我内心有着深重的愧疚,愧疚于祖先记录下的历史、古歌、曲调,我只能用汉语的语境来理解它们,我除了血统和遗传之外,与母文化有着巨大的文化断层和隔阂。在这个困境里,我无法用这些圆形的字体写一封家书,更别说写一首诗了。就像“结绳记事”时期一样,我要用自己的符号,制造自己的语言,然后才能读懂自己的内心。我是一个失语的德昂人,彷徨、焦虑又满含希望的生命,被驱离古老的传统,是一种注定要走散的未来。
德昂族人的山歌是用手压住嘴角、轻轻地“哼”出来的,这些歌谣就像月亮下小溪水的潺潺流淌。几百年来,一代代德昂人就用这种简单且低调的传唱方式,传唱着自己的历史和情感,每一个传唱者富于创新的创造就成了我们的“心灵史”。是的,用歌来唱天地宇宙,唱鬼神和万物,唱悲喜,唱爱恨,唱生死。
2013年10月2日,我获得了一次倾心的聆听。那天,天还未亮就起床,带着敬畏的心去三台山,听李腊翁老爹唱古歌,并录制下来。这是我多年的愿望,虽然录制可能会因我的不专业而不理想,但我闻到了“人亲骨头香”的味道。那天,我在李腊翁老爹家待了一天,我喜欢老爹脸上那一道道岁月留下的痕迹,那是风霜雪雨“丰富过”的人生。在他的歌声中,我听得见“血脉相撞的声音”。
奘房上空的晨光,云朵像自由的心,稻子黄了,我仿佛是为了见证米的洁白才来。下面是个“竹节上”的村庄,篱下有瓜,架上有豆,老爹唱的每一个音节,流淌着母语的涟漪,“创世歌”“田野曲”“赛可调”“德昂箫”和那些古遗址中没落的痕迹,离我很近很近。
我是被歌声引来,也是被歌声送走的人,“风里来的人,必定要向雨里去”。
四、门
德昂族的古遗址,在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盈江县有记载的只有10余处,大多被时间湮没成记忆了,还可以看见清晰痕迹的仅有弄璋镇南算村的一座古佛寺了。这是德昂族现存的最古老的建筑,经历了百年的风风雨雨,静悄悄地“偏居”在这个宁静的村庄里。虽然10年前就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文物,但其破败证明了它的无人问津。几经劫难,破败仍存,幸得南算村傣族人民的守护。村里的老人说,因为是德昂人留下的,就叫“奘崩龙”,汉译就是“崩龙佛寺”之意。更为宝贵的是,佛寺里保存着一座德昂木雕,虽然不完整了,但对研究德昂族古代建筑有着非常重要的价值。最让人惊喜的是寺里还珍存着一面“德昂大木鼓”。
这座德昂古建筑呈长方形三叠式,有特别鲜明的德昂族木建筑风格,与我在缅甸南坎见到的德昂古民居风格相似。据说佛寺屋檐上原来有八只龙头的飞檐,在时间的更迭之中,室外的雕饰和墙、瓦片都已被更换过,室内德昂族木雕和石雕却被完好地保存下来,算得上是国内唯一一间可以见证德昂族古建筑的建筑物。佛寺是全木建造的,所用之木,木质坚硬,被时间磨砺成深褐色,我竟分辨不出是何树之木。梁的柱子粗大,柱底为圆形,有雕琢的石墩,瓦顶、四壁木梁上都有浮雕。最完好的一处浮雕是在木房架的挂枋拱木,木雕刻,未上彩绘,图案有凤朝阳、龙戏珠及各种花卉。木格窗,不是雕花窗。我想,从房子的格局来看,原来的窗子肯定是雕花窗,可能是后来更换过了。
几经修葺,佛寺面积缩小,还拆换过几根横梁,木柱脚因风雨侵蚀而腐朽,被锯去一截,原来一楼高三米多,人可直立行走,牛群也常在下面乘凉休息,现在只有一米了;原来的三叠进,也撤了一叠,变成如今的二叠式。无论怎么变,还能保存着这些,就是我们德昂族的福祉了。我相信这些木雕是滇西德昂族建筑史上的“先行者”,手工木刻的龙、凤、蜻蜓和喜鹊都有着德昂人粗糙的绘制风格,简洁的花朵穿斗在房梁上,停泊了百年的时光。后来,经入寺的和尚添了金粉才生动起来,风蚀了的木屋顶,传说从前是铜瓦,曾经金碧辉煌过,这与族群的由盛而衰有着隐隐的含义。兴衰是事物发展的规律,人人逃不脱。已湮没的,必将是被人类共同复制的记忆。
石阶、石柱、石雕,与房子的年岁一样。“德昂大木鼓”,外形与佤族的木鼓相似。用牛皮蒙两端和鼓面,鼓身是一根巨大的圆木雕琢而成,长两米多,鼓腰四米左右,木心刳空,鼓头不太圆,尾端较圆,漆黑,与现今的德昂木鼓外形相差甚远,我称它是“德昂鼓王”。寂寞的“德昂鼓王”,是南算村傣族人民保护下来的,如今则成为了南算村的“保护神”,每当喜庆之时,南算村就会敲响这面古老的木鼓。寂寞的“德昂鼓王”已经更换过多次的鼓皮,鼓尾还系了一条哈达,木制的四个轮子与它相伴,陈旧的鼓轮,常常载着“鼓王”走出寺门,敲出雄厚的鼓声,护佑人们的灵魂。
佛寺的门,据村中老人说,从前门两边曾有木雕刻的人像及两只大象、两只飞马,后来被破坏了。现在我看见的每一扇门、每一面墙、每一根梁、每一扇窗,都透出“别离”的讯息,就好像临行前的告别,提醒我:它们就要永远地消失而去。拢拢思绪,我想要它们都好好地生活在我的记忆里、我的孩子的记忆里、孩子的孩子们的记忆里。
族源追溯,会告诉我每一个少数民族人民的精神、情结和来源。我有一扇“时间的门”,走进去是岁月内在的种种奥妙,展现着时光的美;走出来是生命的跃动,是真理透过时间显现出来的存在,是永恒穿过种种阻碍、从过去发生的事实中清澈的自我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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