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山倒影

我一直记得阿尔山的云彩,感念它们将我变为阳光下流水的影子。

我一直留恋那一方无邪的天空,它使生命的过程经历了澄澈无邪的颜色。

我珍视阿尔山六万亩大果沙棘的其中任何一株。它或者它们,让每棵树的愿望,实现未来可期的憧憬。站在一望无际的植物面前,人们总会被风中簌簌作响的叶子启迪和感动。在阿尔山,它们有足够多的理由生长。因为,它们以崭新的形象,挑战了传统地域和历史观念的格局,注定与蒲公英、蓝靛果、赤芍、野玫瑰、野百合等中草药以及创新思维的人们,一起写进阿尔山的时间简史。

穿行林海四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在伊尔施镇驻足。

这里,绿连着蓝,蓝映着白,神秘高远的时空,真有模糊天上人间界限之感。阿尔山林业局书记张晓超一边谈笑风生招呼大家落座,一边吩咐给每人都摆上三杯茶,并强调是阿尔山的“茶”,让大家逐一细品。

茶,这种众人青睐的尤物,一直以来,都是中原和南国独享盛誉,难道在这冰天雪地一年只有七十天无霜期的边远北国,也有茶?这茶,该是何等的茶,莫非“天涯处处有芳草”也可理解为天涯处处有好茶?是的,时光在这一边,同时也会在另一边,在大生态拉长的经济圆圈中,一切都是变换的,一切也是有可能的。

众人唏嘘,无不惊诧于茶的清纯和颜色。但在座的都明白,面前这三杯茶,一定大有文章。“这些茶,就是采摘阿尔山林场的草药研制的。一共研发六种,这三种最好。”晓超书记指着茶杯:“这一杯是黄芩,开紫色的花,临床抗菌性比黄连好。”他又指着另一杯:“这是扁鹊芽,又叫扁猪草。对男性前列腺和妇科疾病有疗效……最后一杯是沙棘白茶,公认的维生素宝库……”

专员李岩和宣传部长王凤琦的情绪已经被“沙棘”这个词击中,不由自主地参与“沙棘”的话题。“大果沙棘本是生长在北方地区的防沙治沙树种,抗严寒,保水土……又能改良土壤,促进其他生物生长,最主要的是能快速改变生态环境。”

原来,阿尔山林业局决定将退耕还林的土地,全部栽植大果沙棘,又推广林和药间作模式,在沙棘树苗间套种蒲公英、蓝靛果、赤芍、野玫瑰、野百合等见效快的中草药,解决沙棘短期无收入的问题。

此时此刻,室内有一股力量在环绕,在升腾。有一股热浪在迂回,在吹拂每个人视线里的植物或内心的植物。那些沙棘,好像每一株,都聚集了充足的能量。随着阿尔山在呼吸,在吐气,在传递自身的芳华与活力。三杯茶水里,仿佛看见阿尔山的全部倒影。现在的,未来的。丰满的幻象,随着晓超书记越来越高涨的情绪越加真实,轮廓更加清晰。热气袅袅,阿尔山的形象在这三杯容器里,不断地变幻,升高。

叫阿尔山名字的有两个地方。其一是坐落在大森林之中的精致小城——阿尔山市, 1996年国务院批准的大兴安岭上一座年轻的边境口岸旅游疗养城市,人口不足五万,大部分是蒙古族居民。

另一个叫阿尔山的,是始建于1946年的内蒙古阿尔山林业局。这个被称为“森林工业长子”的林业局,曾为解放战争和新中国建设提供了大量的优质木材,为国家做出巨大贡献。在中国林业发展史上,享有“三个第一”的殊荣。第一个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森工企业;第一个在内蒙古地区实现人工更新造林面积百万亩;第一个在全国五大重点国有林区全面停止森林采伐。林业局大胆引种大果沙棘,是第一个在内蒙古自治区种植面积最大、最集中连片的沙棘产业基地,堪称“四个第一”。

阿尔山不是山,但却让人高山仰止。形处四大草原交会处林区。神却在天地时空里放大。在每棵树里隐藏,小花小草的叶子都是它的表达方式。它的神韵是变幻流动的。正如那些被研制成“茶”的草药,有时在土壤里歌唱,有时也在天空中翱翔。至于哈拉哈河、伊敏河、柴河、矿泉群、石塘林、玫瑰峰、杜鹃湖、火山堰塞湖、活火山群世界地质公园等,都是阿尔山的异形存在。

我们一边喝着阿尔山矿泉水,一边赞叹阿尔山的神奇。

阿尔山矿泉能强身治病,文字记载有七百余年历史。矿泉水的性能、作用及医疗方法,被元代文宗皇帝御医忽思慧记载于《饮膳正要》一书。苏联于1920年开始,不断派专家来阿尔山考察,《俄罗斯民间医学》有记载阿伦阿尔山部分。

有个奇特的介绍,金江沟温泉的蝮蛇,常年住在温泉周围。这些蝮蛇经常跑进温泉和人一起沐浴,互不相扰,和谐相处。传说温泉之所以能治百病,是因为“美丽神蛇”经常在温泉里吐仙水的原因之一。

一路走来,我们在现实和传说中不断地转换,时而真实,时而虚幻。在李岩专员和王凤琦部长的陪伴指引,我们登上由十几座石峰组成的山石风景区。

老远看到一群鸟在草丛里觅食,听介绍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奇异的崖燕。由于长途迁徙,双腿退化,在地面不能像其他鸟类跳动行走,只能在空中盘旋觅食,或者在草地上东倒西歪地找吃的。它们就居住在玫瑰峰石崖中。

玫瑰峰,是阿尔山的一座小山峰,石峰呈现红褐色,像盛开的玫瑰。因为这个好听的名字,我们找到了一段历史佳话。顺着同伴手指的方向,我们看到玫瑰峰下有一条甬道。据传,这就是成吉思汗“阙奕坛之战”的战场。传说一次战斗中,铁木真不幸中箭,被人搭救后背到一片石峰之上,他的鲜血染红山石,化作鲜红的野玫瑰,所以,人们把这座山峰称为红石粒子,又叫作玫瑰峰。

蒙蒙细雨中,我俯身捡起一块玫瑰峰红石,犹有战争风雨从耳边呼啸而过。这块石头,让我回到时间的起点。一切穿梭的、停止的,到头来都得回归自然,经历的只是过程。

阿尔山的石塘林有不少黑褐色的石头,躺在石沟里像波涛汹涌的熔岩海洋,翻花石、熔岩垅、熔岩绳、熔岩碟,各具形态。石塘下面,有只听水声,不见真容的暗河。更不可思议的,那些已经被岩浆烧过的石头,竟然能够长出苔藓、卧松等植物,构成林中奇景。这些卧松,只长在岩浆喷发过的石塘林,换个地方坚决不活。谁又能真正说出其中的奥秘?

“山厉害,但铁能够毁坏它;铁厉害,但是火能够融化它;火厉害,但水能够扑灭它……然而,死亡比这一切都厉害。”比死亡更加厉害的,是重生。阿尔山的石塘林不但是树林,而且是死而复活的树林,体现了最为顽强的品质。

本来,动植物无一例外,无时不在寻找生命的入口和出口,如同每个人需要不停地从一扇门进入另一扇门。挫折和困惑,总是时不时地横在必经的路口。而眼前这些树,这些湖,这些河流,这些活火山群,还有这些遐迩闻名的温泉、天池等物象,不仅塑造阿尔山的形,也铸造了阿尔山的魂。

世间万物都和人一样,每一株植物都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阿尔山以物显示民丰,以像显示美景,造福一方并福泽绵长,就是因为这块土地的炽热,阿尔山的内心仁厚,厚德而载物。时间河流上的一片叶子,或一段清亮的曲子,或尘土上的一株野菊,能与大自然有缘相遇,能和那些植物脉息相通,一同起伏,是福分,也是历练。好的带头人和一方好土地,注定相互依托,互为精神。

伊尔施镇的主街道、老旧小区、楼房,包括电力工程等设施,正在全面进行了改造。再见阿尔山时,估计就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