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鹅、养蟹、做代练：蹚过电影“冰河世纪”的影院人｜非凡“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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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在网络世界，我们自嘲是打工人，我们没有姓名，只有符号。

可在现实世界，我们是骑手、老师、空乘、编剧、金融人、旅游人……

过去的2020，我们是芸芸众生之一粟，也是共同呼吸的一体。

当凡庸浮生，遇上不凡“疫”年，我们一同忧虑、迷惘，也一起感动、展望。

牛年春节，中国经营网特别推出“非凡‘疫’年”专题。这一段段看似庸常的凡人历程，折射出风云变幻的非凡“疫”年，也描摹着生生不息的职人之魂。

如果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那么，每一个凡而不凡的我们，都在让生命更加火热。

文/陈玉琪

一场疫情，让本就处在寒冬的电影行业直接进入了“冰河世纪”。为了活下去，电影人干起了许多看似与电影无关的事：有人卖荔枝，有人送外卖，有人做游戏代练，还有人养鹅养蟹。

电影院“花式”自救

李文峰和赵西成在小县城经营着两家电影院，他们一个来自湖南娄底，一个来自黑龙江齐齐哈尔。

一南一北，他们在2020年的经历却十分相似：亏损、自救、盼复工。面对这个迟到的春节档，他们又面临着完全不同的境遇：一个紧锣密鼓地做准备，一个因为身处疫区，再次暂停营业，春节档能否复工仍然悬而未决。

“一个年直接过到夏天”

2020年1月23日，大年二十九。赵西成和他的员工已经忙活了好一阵子，做好了场地卫生、设备的检修保养，为了营造春节的喜庆气氛，还在售票厅挂上了红灯笼。

对于小县城来说，一年票房就指着寒暑两季。每年春节档能占全年票房的30%～40%，2019年春节，影院的收入大概是64万元，赵西成盘算着，2020年春节假期来得早、时间长，估计能突破70万元。

但疫情给一切按下了暂停键，7部影片全部撤档，电影院暂停营业。

赵西成的电影院是齐齐哈尔市富裕县唯一一家电影院。这是一个人口不到30万人的小县城，在2018年之前还是国家级贫困县。2014年末，影院开张，4个影厅，363个座位，赵西成前前后后投入了将近400万元，用了将近4年的时间才收回成本，实现盈利才1年多，就遇上了疫情。

接到暂停营业的通知时，电影院已经打好了上百桶爆米花，备货花出去的几万块钱都打了水漂。“那种心情无法形容，欲哭无泪的感觉。”赵西成回忆。

作为湖南娄底一家小影院的经理，李文峰也在为卖品头疼。4万多元的卖品，只有6000元的可口可乐在经过协商之后允许先退货，等疫情之后再进货。“剩下的玉米、薯条、油、糖全都放到过期了，全部都扔了。”

刚停工那段时间，李文峰还挺开心的，想着可算能放个假了。“我们做电影院的一年到头没有休息，越到节假日越忙，好不容易可以休个假、好好过个年了，结果这个年直接过到了夏天。”

过完元宵节，有些店员坐不住了，反复问李文峰，什么时候能上班，他也给不出答案。到了2月底，大家也不再问了，默认原地解散，纷纷开始寻找新工作。9个人里，只剩下李文峰和另一个员工，赵西成的员工也走了一大半。

老板变“鹅倌”，经理做代练

卖荔枝、炒小龙虾、开大排档……在电影院停工的178天里，电影人的“花式”自救故事频频见诸报端，李文峰和赵西成也在寻找出路。

停工后，赵西成每个月要支出3万多元的房租，还承诺保证每个员工50%的基本工资。初步估算，疫情带来的损失有100多万元。

2020年6月10日，博纳影业集团副总裁黄巍坠楼身亡，给整个电影圈子都带来了不小的触动。“不能坐以待毙。”赵西成开始琢磨养鹅：他有800亩草场，养鹅周期比较短，只需要4个月就能出栏。

赵西成的养鹅场（受访者供图）

于是，他从影院老板变身鹅倌，开始筹备养鹅。准备好育雏棚、养殖棚、水槽、尿盆等设备，6月18日，他进了第一批幼雏。除此之外，他还用40亩池塘，养起了河蟹。

赵西成重义气，2019年末，他给手下员工买了鼠年的生肖金饰，作为年末福利。决定养鹅以后，他也带着还没辞职的三四个员工一块干。

开影院是一次性投入，日常运营比较省心。相比之下，养鹅则需要事事上心，每一个环节都不容有失。“看着大鹅就好像看见希望。”只有保证鹅的成活率，才会有利润，赵西成把心思都放在了养殖上。“那段时间养鹅已经习惯了，当时不再去想影院了，因为一想就闹心。”

一天晚上，赵西成出了趟门，没在养殖场看着。结果，一只獾跑到了鹅群里，第二天赵西成回来的时候发现，“干死了40多只鹅”。于是，赵西成直接住在了养鹅场里。员工负责白天加料、加水、消杀，赵西成负责晚上看鹅，有时一守就是一个通宵。

赵西成和他的鹅（受访者供图）

育雏的时候，因为第一年养鹅没有经验，赵西成把稻草铺在了地上，直接把鹅放在地上养。但碰上了雨季，棚里湿度大，“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不少鹅因此得了痛风，最多的时候一天死了400多只，“真受不了”。

赵西成马上请了专业人士来想办法。经过第一次养鹅，他也积攒了经验：“等今年我们再育雏的时候，我们肯定是在塑料网上，绝对不会再放在地上。”

令人没想到的是，和往年相比，2020年鹅价普遍偏低。赵西成介绍，一般10月、11月以后，鹅的价格会逐步升高，但2020年市场行情特殊，十一假期之前的毛鹅是8.5元/斤，过了十一掉到7.5元/斤，最低的时候掉到5.5元/斤。

“这个行情根本不能卖，卖的话就赔。”所以，赵西成把鹅多养了10多天，每天光饲料开销就得1万多元。“最后没有办法，我们就自己屠宰发走了。”15000只鹅，让赵西成又亏损了将近10万元。

相比之下，李文峰的出路简单许多——游戏代练，剑网三和魔兽世界成了他的收入来源。按他的说法，生活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每天早上10点起床，收拾一下家里，吃个饭就开始玩游戏，玩到饿了吃晚饭，吃完接着玩。一天能打上10个小时，凌晨1点左右睡觉。

游戏代练每个月能给他带来2000～3000元的收入。“能管得住吃喝和车贷，但是也存不下来钱了。”

“我妈天天跟我说，要我赶紧去找个工作，她说在这里拖着不靠谱。”李文峰知道隔壁电影院的店长跑去卖熟食了，手下员工也纷纷换工作了。但作为店长，他没好意思辞职，他始终觉得自己有责任。“毕竟我是店长，如果我换了工作的话，我就肯定不会回来了。到时候一开门还有很多事情要交接，肯定没有空来搞。”

久别重逢，甚是想念

2020年7月16日，国家电影局发布通知，低风险地区电影院在各项防控措施有效落实到位的前提下，可于7月20日有序恢复开放营业。

电影圈随即被点燃：影片相继定档、上海国际电影节公布排片、上海国际电影电视节正式官宣、文体明星发起“重返现场倡议”……

消息传来时，赵西成还在养鹅场里忙活。“可算复工了，有一种悲喜交加的感觉。”

各地的影院第一时间进行开业准备，清扫消毒，布置防疫工作。李文峰所在的电影院削减了人手，原本9个员工的影院，老板削减了1个前台售票和1个值班经理。精简了人员，但事情却变多了，为了防控疫情，影院要专门安排人手去做消毒、登记、量体温。人手不够用，李文峰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7月25日，赵西成的影院第一天复工，但这天他们一张票也没有卖出去，赵西成决定请员工看一场《夏洛特烦恼》。“没人看，我们就自己来看。”

8月21日，《八佰》作为复工后第一部上映的新片，在上映前10天里，每天都保持着过亿元的票房。

但暑期档过去以后，影院又安静了下来，只有国庆档表现还算亮眼。李文峰回忆，前些年的国庆档不仅满场，甚至还会有观众要求买站票。但是2020年，最多的时候一场电影也就坐了20个人。“我觉得电影不差，但就是没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尽管2020年中国电影市场拿下了204.17亿元的票房，在全球市场中表现不俗，但对于小影院而言，这个数字远远不够。李文峰介绍，除了有国庆档支撑的10月和有国家补贴的8月，复工后的半年影院都处于亏损状态。

又是一年春节档，李文峰和赵西成面临着完全不同的两种境地。

根据灯塔专业版数据，春节上映的7部电影预售次日票房过亿元，卷土重来的《唐人街探案3》预售票房一骑绝尘。与之对比，2019年春节档1月11日开始预售，第二天中午预售票房才突破千万元。有分析师认为，今年春节档总票房有望突破60亿元。

截至2月11日9时，2021年春节档影片预售排行（来源：灯塔专业版）

李文峰又开始为春节档备货了。他反复计算怎么进货最划算，备少了怕不够，备多了又怕因为疫情再关门。“以前想着就算过年没卖完，卖到夏天，过完暑假总能卖得完。”但去年春节档折在手里的货让影院赔了不少钱，所以他今年格外谨慎，打算尽量挑能退货的供货商，宁可进价贵点。

但赵西成可能要再次错失春节档了。2021年1月13日，齐齐哈尔市昂昂溪区大五福玛村升级为中风险地区，影院随即接到了暂停营业的通知。

面对再次失去的春节档，赵西成显得平静了许多。今年是赵西成办电影院的第六个年头。“电影院肯定要接着办，很多员工都是跟着我一直这么走过来的。”但他也做好了打算，“两条腿走路”，在养鹅上也要努努力，争取今年突破5万只。

（编辑：黄玉璐 校对：颜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