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江县:一片绿叶托起哈尼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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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文化是饮食文化中最能体现一个民族性格的文化之一。

世人认为,中国是世界茶文化的发源地,而作为中华民族大家庭成员之一的哈尼族则是最早发现、驯化培植、饮用茶的民族之一,其原因是近几年来在哈尼族聚居的滇南地区发现了许多树龄达上千年的古茶树群落,有的古茶树的树龄近3000年,有力地证明了哈尼族确实是最早驯化、栽培、饮用茶的民族之一,为世界茶文化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那么,哈尼族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茶这种植物对人有益而进行驯化培植利用的?

传说,古时候有一个勇敢的哈尼族小伙子猎捕了一头豹子,他就请寨子里的人来吃肉饮酒。席间,大家跳起了“冬八仓”(一种民间舞蹈),一直跳到天亮,口干舌燥。主人便煮了一锅水给众人解渴。当锅里的水即将涨开时,突然刮起了大风,屋外的树叶纷纷落下,有几片叶子飘进了锅里,大家喝后感到这水苦中带甜,还有一股清香,比平时好喝,后来便常常摘这种树叶泡水喝,继而采种子栽在房前屋后,并取名“腊泼”(茶叶)。这是广泛流传在哈尼族地区的传说。哈尼族没有自己的文字,很多先祖的伟业、历史、农耕生产生活等都是一代一代通过口口相传下来的,成为一种生生不息的文化现象。正因如此,一些在当初的事实亦成了种种传说。这正是民族学中往往用传说来注解一些现象的原因。而更为直观和现实的是许多哈尼族的村寨旁都有古茶树,在屋旁寨边植树种茶自古就是哈尼族的习俗。

现生活在墨江县的豪尼、白宏、碧约、卡多、切弟、腊乜、西摩洛、阿木、卡别等哈尼族支系都把茶称为“腊”,把茶水称为“腊泼”。在今天的墨江大山中依然存活着许多野生和栽培的古茶树,无数条茶马古道纵横交错向远方延伸,使普洱茶的美名传播天下,让世人了解了普洱茶。到了现在,哈尼族仍然是普洱茶主要的生产者之一,茶叶已经是哈尼族最主要的经济作物。

若有客人到哈尼人家,主人一定会拿出三样东西待客,其一是一杯浓茶,其二是一杯自烤的焖锅酒,其三是烟叶及烟筒。在哈尼人的生活中,茶叶具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无论是在隆重、神秘、庄严的“昂玛突”节日,或是“六月年”“十月年”,抑或是专门为稻耕农作进行的“开秧门”“黄饭节”“捉蚂蚱节”“尝新米节”“背稻魂”等,或者年轻人谈情说爱,均与茶息息相关。

每一个哈尼人,对茶叶都有一种极深的情感,特别是上了年纪的哈尼人,更是如此。可以说哈尼老人是在一杯杯茶水中结束一天的生活的。这样的日子叠加起来,就是幸福的一生。在烧煮传统的哈尼煨酽茶时,长辈在场的话,必须由长辈动手烧出第一杯茶,而后在他的授意下,其他的年轻人才可以代劳。

哈尼族卡多人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不会饮用茶水的卡多人不是一个真正的卡多人。”听起来似乎有些武断,但可以说,哈尼族是一个饮茶的民族。他们借茶水提神、解困、清心、养生,从小喝到老。

在哈尼族长篇创世古歌《窝果策尼果》,在其结尾处唱道:亲亲的哈尼弟兄/今晚火塘里闪亮的火光/送走了满天的星斗/茶壶喷出的大股热气/吹散了天亮前的黑暗/主人盛情的米酒/洗白了天空的脸/香茶倒出来的响声/吵醒了吉祥的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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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哈尼族迁徙史的人都知道,自隋唐以后,哈尼族就生产生活在滇南广袤的山区,而位于这一地区的墨江等县市区及周边地区正是普洱茶的主产地。他们的儿歌唱得好:“茶树青青满山坡/山上茶树发了嫩芽/哈尼心欢喜。”

墨江是茶树的起源中心地和原产地之一,茶树栽培、加工、利用历史悠久。据调查,墨江县坝溜镇老朱寨家脚的栽培古茶树,至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联珠镇老毛寨牛角尖山的野生古茶树基部干围320.1厘米,树高10米,树幅4×4.4米,树龄约2600余年;雅邑芦山、鱼塘羊神庙大山、文武瑶人山等地的野生古茶树树龄都在千年以上。

墨江县的古茶树群落零星分布于坝溜、景星、新抚、联珠、通关、鱼塘、龙潭等乡(镇)。据史料记载,墨江县规模种茶始于1726年,域内“须立贡茶”“迷帝贡茶”分别于1726年和1729年获“贡茶”殊荣。

宣统二年(1910年),墨江县景星新华、大平掌等种植的200余亩连片古茶园至今保存完好。早在民国26年,景星新华茶厂利用手工、木制机械和生物技术加工生产普洱茶、晒青毛茶、烘青毛茶、玉路茶、红茶等。

民国29年编撰的《民国墨江县志资料》中就有墨江县茶产业详细的记载。

从《墨江县政府志》的记载来看,民国28年(1939年)时,当时的墨江县财政局等筹款新币5000元,分别作为种油桐和茶叶的推广费,于民国29年(1940年)在全县各乡(镇)育苗、移栽。

目前,墨江县茶叶面积达23万亩,是云南省茶叶面积最多的县区之一,也是重要的茶叶生产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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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尼族有一整套从开辟茶园、选择茶种、培育茶苗、茶园管理、采摘揉制、烹茶饮茶,直至以茶祭神的体系。哈尼族在选定一个地方作为村寨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是否有足够的优质水源供人畜饮水,是否有茂密的森林作为寨神安息的住所,是否有富饶的土地开垦梯田和山地,有了这些条件,哈尼族才会在这个地方落脚建寨。

茶园的开垦和定植是很费力气的,哈尼人要从土壤、气候、日照等方面来考虑在什么地方开辟茶园。最好是在生地上开垦茶园,栽培的茶苗更容易成活。他们要把开垦茶园的地方的树木、杂草砍光,放火烧了之后,顺着山势的走向开挖出窄长的台地,开挖时把表层的熟土和草根、枯叶等埋在地下,让生土翻露出来。挖好后,把培育好的茶苗移栽在台地靠台埂角的一方,移栽时用一根一头削尖的小木棍打一个洞,植入茶苗,把土压实,浇上定根水就可以了。

茶苗定植后的第二年,开春后要剪去茶树的主枝,使茶树向四周发芽生长,以后不断长出来的茶枝都要进行修剪,使茶树向四周多长枝条。哈尼人在采摘新茶时,原则上采中间留四边,以后逐年边采摘边修剪形状,七八年后就可到高产期。只要管理得当,哈尼人的茶园数百年不枯,年年月月吐露新绿。

每年十月后,茶园就进入休采期。这时,哈尼人要把上一年的茶枝剪去,把不利于采光、通风的枝丫进行修剪,而后把茶地进行深翻,使茶树在来年获得丰产。

一些哈尼族村寨在春天有一个专门的仪式,就是祭拜茶树。祭拜仪式过后,方可采摘茶叶。在采茶时,尽量做到两叶一心,以保证茶叶产品的质量,这种茶制成成品后,茶毛微白,叶心相抱,是上等精茶,在市场上十分走俏。许多哈尼人家用土办法制茶,他们把当天采回来的茶叶晾晒一个小时左右,烧旺火,把铁锅烧得通红后投入茶叶,不停地翻炒搅拌,同时减弱火势。这样杀青的茶叶能够最大程度保留茶的新鲜度和茶叶所含的各种养分。杀青后,不停地搓揉,揉得越久越好。而后又放回锅中,用微火把茶叶烘干,就制成了上好的哈尼茶。这种方法制作的茶泡出来的茶水鲜绿清透、清香四溢、耐泡耐喝。

好友或贵客来到,总是让人高兴的。此时,哈尼人最能表达情感之意的就是烧制一壶正宗的哈尼茶了。在火塘边置下篾桌和竹编小凳,邀友围坐其间,主人给每人倒上一杯哈尼焖锅酒后,就开始烧火,火苗跳动起来后,用专门的竹筒到寨外的井里去打水,水取回来后,把土锅支在火塘的三脚灶上,倒入一点井水,让土锅充分吸水,并把多余的水倒掉,待锅底到了微红时投入茶叶,不停地翻转、抖动,使茶叶受热均匀。锅中飘出阵阵茶香时,倒入井水烧煮,水涨即可饮用,也可熬煮数小时,就烧出了地地道道的哈尼煨酽茶了。

喝哈尼煨酽茶,要喝三道,第一道轻尝,重在品味;第二道喝半杯,意在提神解困;第三道喝满杯,意为朋友相聚,满心欢喜。喝时要轻尝慢饮,忌大口大口地喝。哈尼族的煨酽茶色泽深黄、味甘苦、清香,不仅能解渴,还有消食化痰、解除胀气、减轻疲劳、振作精神的功效。有些时候,煨酽三道茶喝下来,往往耗时几个小时,好的东西都需时间沉淀,煨酽茶亦如此,烧煮的时间越长,味道越好,喝了让人难忘。

除了煨酽茶外,让外人称道的哈尼茶还有竹筒茶。竹筒茶一般不在家里烧煮,而是在野外劳动时经常饮用的一道茶。在哈尼族聚居的寨子,到处栽满了竹子,要喝竹筒茶时,砍一节竹子,洗去竹内白末,灌入清水,放入适量茶叶,烧火烤煮,水涨即成了竹筒茶。此茶的特点是茶水不仅有茶的清香,还有竹子的香甜,使人百喝不倦。

哈尼族认为,茶具最好用竹子制作,因为竹子本身就有一种香味,且跟茶香能够融合在一起,而竹子大多生长于河谷箐边,与水有着天然的联系,用来喝茶是最好不过了。其次是用土碗喝茶,土碗保留了大地之气,能够较好地表达茶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用土碗喝茶犹如亲吻大地,让谦逊的人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哈尼族的茶道讲究的是一种慢工出细活的韧耐与磨炼,慢慢地烧火、慢慢地熬煮、慢慢地品味,悠闲自得,味在其中。在哈尼人家里喝茶是一种享受,使人们懂得了人活在世上,除工作之外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就是善待自己和每一位跟自己相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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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尼族虽然没有自己的文字,却创造了丰富多彩、灿若星河的文化。他们的迁徙史诗、创世古歌、殡葬祭词、神话传说等,完整地被哈尼族文化的传承者摩匹世世代代地传下来,成为今人对人类初始与遥远历史的记忆。

在哈尼族最有影响的一部迁徙史诗《哈尼阿培聪坡坡》里,无数次提到茶,可以说茶影响着哈尼族的今昔。在记叙哈尼族第一次建寨的惹罗普楚一章的开头中唱道:“亲亲的兄弟姐妹/今晚火塘里添进新柴,茶水在壶里快活地歌唱/酒碗喝干了又倒满/先祖的古今已开始一章……”这部长达5000多行的史诗用五分之一的篇章来深情而又悲壮地记录哈尼族如何来到谷哈密查、如何开垦和建设,如何与外族发生摩擦、交战,战败后如何撤离等,通篇充满了昂扬的斗志与不屈的精神,读来让人惋惜又让人情绪激昂,不能自已。有一节写道:“茶水没喝一口/烟筒刚刚冒烟……”所谓的谷哈密查,据考证就是现在的昆明,很多哈尼族的史诗与传说里称,谷哈密查有一口窝尼(即哈尼)井,是当年哈尼人取水煮茶的专用泉,解放之初还在,人们仍然喊它窝尼井。

哈尼族有一首《种茶歌》唱道:“我们很早就上了山/选择那缓坡向阳的地方/开发一丘一丘的台地/把茶苗种在台地里/种下一棵苗留下一个希望/山坡都绿了的时候/你笑了,我也笑了/茶树是个宝/绿绿的叶子换来甜甜的日子”。

“如果你不趁早去采摘,它就长成无用的枯叶”。这句老话是哈尼族在茶叶生产中总结出来的。在种茶的哈尼山乡,采茶成为稻耕农作之外的一项十分重要的生产劳动,但比起稻耕农作来,却又轻闲得多,哈尼人就一边采茶一边以歌诵唱,就成了《采茶歌》:“正月来采茶,枝上嫩叶稀/妹手虽轻巧,无奈空篓归/二月到茶山,尖尖满枝头/寒风虽未尽,树知春归期/三月到茶山,声声谷布鸣/满树展芽绿,阿妹心欢喜/四月春雨后,树树争春光/晨去归家晚,劳作终有报……”

“喝一杯哈尼茶/洗洗你的辛苦/喝一杯哈尼茶/你我就是朋友/喝一杯哈尼茶/我们彼此深记/喝一杯哈尼茶/带上哈尼的祝福……”这样的茶歌,在墨江的哈尼族村寨跳动的火塘边,随时都能聆听得到。

“阿妹哟,昨天街上见到你/我的心就像被你摘了一样/我要挑着酒和茶叶来/把我的心儿要回来。”在哈尼族的婚嫁习俗中有一个专门的仪式,就是“喝茶”。这一仪式在两个年轻人相好后,情感已经到了可以组建家庭时,男方就要挑着酒、茶、鸡、猪肉等到女方家,专门向女方的家长求婚,求婚过程中的宴席即称为“喝茶”。“阿哥带着茶叶来,阿妹随哥归家去”,说的就是这件事。

哈尼族的有些情歌十分有意韵,让人过耳难忘,如一首男女青年的对歌。女:“茶芽发出盼被采/阿妹长大盼哥来/若哥想采茶一叶/转过沟沟上山来……”他们唱情歌,往往是有意而发,先选中了目标,才会随口唱出。男的听了就要回唱:“阿哥今天上山来/要采茶叶是妹一个/好茶要用沸水泡/阿哥对妹的痴心要日子慢慢磨……”他们唱着唱着就走到了一起。当然,所有的爱情并非都会随人心愿地有圆满的结局,有些爱恋中的人因种种原因而分手。有一首哈尼情歌就让人伤感:“那时,我们一起上山/你砍树我捡草/你挖出的石块我抬到地边去/在我们开出的台地上/你一株我一棵地栽下茶苗/彼此说尽今生相守的话……茶苗已经长大/摘茶的却不是我。”(来源:普洱日报 通讯员 敏塔敏吉 文/图 编辑:曹竞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