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典：欧盟《数字市场法》揭示美欧数据主导权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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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典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副研究员，本文刊于4月1日《金融时报》，原标题为《从欧盟〈数字市场法〉看美欧数据主导权之争》。

随着全球经济数字化转型的加速推进，大型数字平台日益成为经济活动中的重要角色，其掌握的海量数据资源成为推动经济发展的重要战略要素。各国为增强自身的数字经济竞争力，纷纷加强对大型数字平台企业的治理，实现对本土数字市场的权力再配置。3月5日，Spotify投诉苹果软件商店实施垄断，欧盟可能将再次对苹果公司提出反垄断诉讼。实际上在2020年12月15日，欧盟委员会就已公布《数字市场法》等法规，重新规范在欧盟数字市场占有重要地位的超大型互联网平台企业的权利、义务和责任，增强对本土数据资源与数字市场治理的规则制定权。而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加剧美欧之间围绕欧盟数字市场主导权的竞争。

《数字市场法》的发布意味着欧盟将通过深化对本土数字经济制定规则的方式加强对数字市场的主导权，同时限制域外大型数字平台继续主导欧盟市场获得垄断超额利润。近年来，欧盟数字经济竞争力不足，在全球数字版图中的边缘化趋势显著。欧盟在美欧双边经贸中处于数字逆差状态。脸书在欧洲拥有约4亿用户，创造其全球收入的25%；谷歌在多数欧盟成员国的搜索市场份额也超过90%。欧盟这一全球最大规模的高质量市场的利润空间长期被以美国企业为主的大型数字平台企业所垄断。

因此，《数字市场法》特别关注对大型跨国数字企业的监管，限制其权力。法案提出了“守门人”的概念，凡是提供特定的在线服务且营业额、市值或用户量达到一定规模的企业———主要是来自美国的超大型网络平台，都被认定为数字“守门人”。法案禁止“守门人”利用其在数据共享、软件安装、平台选择、广告推广等方面的优势地位获得高额垄断利润或者限制市场竞争。通过规制域外的超大型数字企业，法案将打造更公平、有序的数字市场秩序。这将有利于推动本土中小型平台企业的壮大以及数字技术的创新发展，提升欧盟数字经济的竞争力。但同时，受到约束的美国大型科技公司可能会采取减少基础服务、设置技术壁垒等措施，对目前还依靠这些平台的欧洲中小企业增设法网之外的障碍，对欧洲数字经济构成新的挑战。

数字经济的核心生产要素是数据，因此，欧盟发布《数字市场法》，在为数字经济建章立制的同时，特别强调增强本土数据资源的掌控和运用能力。2020年11月10日，欧盟委员会初步认定亚马逊违反欧盟反垄断法，利用平台掌握的大量数据为其自营业务牟利，扭曲了常规市场竞争。实际上，脸书、苹果等来自美国的大型数字平台一直凭借先发优势与数据优势，抢占欧盟数字市场的利润，导致本土企业无法对等地分享数据红利。

继《通用数据保护条例》之后，欧盟再度发布《数字市场法》，对欧盟数据的开放共享、监管治理等问题做出了更全面、具体的规定。例如，在搜索引擎的使用方面，平台不仅应向任何第三方在线搜索引擎以公平、合理和非歧视的条件提供最终用户在“守门人”平台上产生的免费和付费搜索的相关数据，而且也要向在线商业用户以及商户授权的第三方免费提供有效的实时访问和使用数据；同时还规定禁止平台在竞争中使用非公开的数据，以及尽量避免数据的合并，保证数据的可移植性。

以上种种，皆旨在破除大型数字平台在获得关键竞争数据上的垄断地位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数字市场进入壁垒，促进第三方与大型数字平台之间的有效竞争。这将提升欧盟平台企业对数据资源的运用能力，将平台的数据资源转化成本土企业可利用的公共产品。但同时也会削弱域外的超级数字企业对欧盟境内数据资源的垄断，进而加深美欧在数据资源掌控权的深层次冲突。

《数字市场法》不仅意在规制欧盟的数字市场秩序，更希望打造数字时代数据市场治理规则的全球标杆，提升欧盟在数字时代全球经济治理体系中的话语权与软权力。当下，世界各主要经济体都在对本土的大型互联网平台以及数字经济生态进行治理。而在自身数字经济硬实力相对有限的背景下，欧盟率先对区域外的平台企业设立法律规章，通过规制域外企业的数据使用和业务经营规则，将自身在数字领域安全、价值观与全球数字规则相结合，有利于引领数字经济领域国际规则规范的发展，提升欧盟的制度性权力与影响力。

未来，大型数字平台进入欧盟市场，将会受到《数字市场法》等法律在数据治理、技术标准、隐私保护等方面的制约。一方面，欧盟整顿本土数字市场的措施也可能会加剧双方在数字平台治理权力分配上的博弈，“跨大西洋技术联盟”面临不确定性；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欧盟在积极实践其“数字主权”“战略自主”等战略理念，增强制度性权力，在更多元的全球数字经济格局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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