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7日，清明节后第三天，潮州市饶平县新寮村村民林富凤站在自家的水田边发愁：“到底什么时候才有水可以办田？”往年清明节前，林富凤家近6亩水田早已插完秧，但今年因为干旱严重，至今仍有2亩多地还迟迟未耕种。
在潮州，干旱的迹象早已表露。潮州当地唯一的大型水库——汤溪水库因流入水量锐减，去年来一直控制出库流量。尽管如此，该水库水位去年以来也一直未超过溢洪道。
今年4月1日，汤溪水库水位跌破遥测台可测量的最低水位37米，而至4月8日，最低水位仅36.54米。水库四周赤土裸露、杂草丛生，部分库底已出现干裂。
去冬今春，持续偏少的降雨量导致韩江流域遭遇60年来严重干旱，地处韩江中下游的潮州也遭遇多年来严重干旱。
日益严峻的旱情还将持续多久，目前尚不可知。据潮州市气象台预测，今年潮州气象灾害主要表现可能为旱涝急转，即前期气象干旱发展且持续时间长、开汛晚，开汛后将出现多次降水集中期。
策划：达海军
统筹：苏仕日
采写：黄敏璇 陈树洁
摄影：黄敏璇
1 山塘水库总蓄水量偏少五成部分地区春耕缺水办田
4月8日一早，潮州市内天气阴沉，但直至傍晚，市民期盼已久的大雨依然没有降落。
久旱盼雨，是当前潮州人的心态写照。
长时间缺少有效降雨的潮州究竟有多旱？从市内两条主要河流的现状就可窥见。
流经主城区的韩江是全市用水的主要来源。2020年10月至2021年2月，韩江流域降雨持续偏少，平均降雨量仅85.7毫米，较多年同期偏少七成，为60年来历史同期最枯。
往东几十公里，位于饶平的黄冈河多条支流已接近干涸。其中，黄冈河支流联饶溪星光段，原本50多米宽的河道已几近见底，河床四周长满野草。流入汤溪水库的黄冈河主干道仅剩下2米多宽，河床多处干裂。
汤溪水库位于黄冈河中游。近日，笔者在现场看到，水库四周赤土裸露、杂草丛生，部分库底已出现干裂。汤溪水库管理处主任刘剑强告诉笔者，汤溪水库水位已于今年4月1日跌破遥测台可测量的最低水位37米，至4月8日仅为36.54米，蓄水量比多年同期减少了七成左右。
“汤溪水库的死水位是30.52米，也就是说目前的水位距离死水位只有6米左右。”刘剑强说。
相比汤溪水库，位于潮安区的娘坑水库情况更加糟糕，该水库已于去年5月1日降至死水位，之后因降雨有所回升，但今年1月1日又再次降至死水位。
娘坑水库是潮安区古巷镇的主要用水来源。去年水库低于死水位后，水无法从最低的出水口自动流出，古巷镇自来水厂便开始投入多台抽水机接驳抽水。随着抽水机不断往外抽水，且长时间缺乏有效降雨补充，娘坑水库水位还在持续下降。
潮安区古巷镇副镇长陈思敏说：“娘坑水库历年平均水位一般达41米，目前水位为25.5米左右，比死水位32米还要低6.5米。”
当前，潮州市内低于死水位的水库不只娘坑水库。笔者从潮州市水务局了解到，目前潮州已有20宗小（2）型水库已低于死水位。随着旱情的发展，这一数据还在继续增加，全市水库蓄水量也在不断减少。截至3月30日，全市山塘水库总蓄水量9870万立方米，较多年同期少53%。
河流干涸、水库蓄水严重不足，最直接的影响是居民饮水困难和农业生产受旱。
潮州市水务局提供的数据显示，目前潮州农村饮水受到影响的人口达5.3万人，受影响乡镇9个，主要分布在潮安区和饶平县。笔者在潮安区登塘镇了解到，该镇居民生活用水近来已实行分时段供应，供水时间为每天下午4时至晚上12时。
在“先保生活用水、再保农业用水”的抗旱方针下，潮州当前居民生活用水已基本得到保障，但部分地区农业用水仍困难重重。
在潮州饶平新寮村，清明前后本应是插秧忙的日子，但该村村民却面临着无水可种田的难题。
流经新寮村的联饶溪支流双溪嘴是新寮村灌溉用水的主要来源，然而该溪段已于去年10月彻底干涸。新寮村村委随后出资用挖掘机在河床上深挖，直至泉眼冒出涓涓细流形成小水坑，供村民抽水灌溉。
连日来，全村200户家庭400多台抽水机在水坑边日夜轮流作业，但全村600多亩水田至今完成办田的面积还不到1/3。
4月7日，林富凤6时就来到水坑旁抽水，但到了8时多就已无水可抽。中午吃过饭，林富凤又匆匆赶到水坑旁守候。
当天下午，笔者到新寮村时，林富凤还在水坑旁的小路等水，不时抬头看天。路的另一侧便是她家的水田，这片已经赶在清明前插完秧的水田因为缺水灌溉，秧苗东倒西歪，林富凤需要不时将其扶正。“村里家家户户都在等水种田。”林富凤说。
实际上，除新寮村外，潮州其他村的农业生产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据了解，目前全市受旱作物面积6.5万亩，其中早稻栽插后受旱面积1.9万亩、缺水办田面积1.62万亩。
2 去冬今春降水量偏少七成持续干旱将影响早稻产量
潮州大旱，由来已久。
潮州市气象台的统计数据显示，潮州常年平均降雨量为1726.0毫米。但近四年来，潮州每年平均降雨量均低于该数值。其中，2017年为1629.2毫米；2018年为1475.2毫米；2019年为1639.9毫米；而2020年仅为1208.3毫米。
去冬今春，干旱愈加严重。据统计，2020年10月1日至2021年4月7日，潮州市平均降雨量仅为98.1毫米，比历年同期偏少70%，是自1956年潮州有气象记录以来历史同期排名倒数第二少。
潮州市气象台预测，今年潮州气象灾害主要表现可能为旱涝急转，阶段性、局地性气象灾害突出：即前期气象干旱发展且持续时间长，开汛晚，开汛后将会出现多次降水集中期，可能引起暴雨山洪等次生地质灾害；后期台风个数偏多、影响大。
“目前来看，干旱可能还将持续一段时间，旱情形势依然比较严峻。”潮州市水务局副局长梁跃平说。
如今，潮州多条溪流已经接近干涸，多个小型水库也已经低于死水位。可以预见，旱情如将持续，潮州全市用水将更加紧缺。
潮州市水务局提供的数据显示，截至3月30日，潮州全市水库有效蓄水量仅约7183万立方米，较多年同期少62%。大中型水库有效蓄水量偏少，仅5570万立方米，较多年同期少67%。
值得注意的是，如果没有持续有效降水，大型水库汤溪水库的可用水量大约可维持至5月下旬，其他中型水库可用水量大约可维持至4月下旬。
在此背景下，潮州各地近来已通过打深水井、应急引水等方式缓解用水紧张的局面，但在部分干旱较为严重的地方，以上措施只能保障生活用水，农业生产用水依然较为紧张。
潮州饶平作为农业县，农业生产受旱影响更加明显。饶平县农业农村局提供的数据显示，今年饶平水稻计划种植面积15.08万亩，截至4月6日，仍有1.5万亩因缺水无法办田。如果干旱持续，未办田的耕地将迟迟无法耕种，已经种植的作物也将因缺水面临歉收。
这正是饶平联饶镇新寮村村民林大伯发愁的地方。林大伯家有2亩多地种植苦瓜，去年冬天因为霜冻已经有部分果实被冻死造成歉收，如今因为缺水，还有部分苦瓜生长不良，迟迟未能完成采收。
“平常这时候苦瓜已经采收完，早就开始种植水稻了，但今年还没办法。”4月7日下午，林大伯在地里一边割下坏死的果实，一边告诉笔者，往年自家苦瓜丰收时可带来近2万元的收入，但今年只有近2000元。
在不远处的联饶镇春光村，已经种了50多年田的黄大伯正坐在田埂上休息，他告诉笔者，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这么严重的干旱了。
日前，为了维持自家3亩多地的灌溉，黄大伯花钱在地里挖了一个4米多深的水井。但水井抽出来的水不足以同时灌溉所有农田，他只能先供给前几天刚种下的大片玉米，待玉米地灌溉完再供给稻田。
“现在没水，只能哪个紧哪个先‘喝’了。要一起‘喝’没办法，得轮流‘喝’。”黄大伯指着种在两边的玉米和水稻说。夕阳下，右边的水稻有些已经明显发黄。“如果再晒下去，可能就晒死了。”黄大伯叹惜道。
饶平县农业农村局副局长朱文鹏说：“因为缺水灌溉，目前饶平不仅有部分耕地还无法办田，有些已插植的水稻也长势差、回青慢。如果接下来还没有有效降雨，将影响早稻产量。”
3 投入抗旱资金约1464万元既解民“渴”又解农“渴”
遭遇60年一遇的旱灾，如何“解渴”是牵动全市上下的问题。对此，潮州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各县区各级部门及时联动，村民自发保水蓄水，形成上下合力共抗旱情战线。截至3月末，潮州全市共投入抗旱人数约16.45万人次，投入抗旱资金约1464万元。
细算水账，优化水源配置，把保障城镇居民饮水供应作为优先选项，是潮州市委、市政府指导抗旱工作的核心内容。“目前我们已经下达通知，要求所有小水电停止发电。”梁跃平说，确保城乡居民生活用水安全是此次抗旱的首要课题。
认清抗大旱现实，坚定保民生决心。“我们是要死守住死库容的，保障居民生活用水的。我们采用引入山泉水、打井、装9台抽水机补充水源，分时段供水等办法来守住库容。”登塘镇委宣传委员方海说，干旱是天灾，但办法总是有的。为此登塘多管齐下力保横田水库蓄水量在死库容以上。各级政府有关部门及群众一盘棋思想，力保日常饮水用水安全。4月6日下午4时许，笔者在饶平县汤溪镇北坑村走访，村民吕大姐正打开水龙头在洗菜，准备做饭。其丈夫黄南波说，今年1月份，北坑村的一口深达110米的深水井改善了整个片区40多户人家的生活用水难题，在此之前，他们得去一公里外的地方用桶装水。“打这口井花了4万多元，都是村委会出资的。现在生活用水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了。”吕大姐说。
潮安区古巷镇在娘坑水库出现死库容后，及时采取措施，拓展水源供给。一方面投入5台抽水机接驳抽水，钻深水井抽地下水等措施，解决15个村饮水问题。另一方面，投入300多万元，从市自来水总公司供水总干管接管1公里进行引水，日供水约0.7万立方米，作为镇临时应急饮用水，解决镇上约7万人的饮水问题。
万无一失保饮水，竭力而为保灌溉。为走出看天喝水的农业困局，潮州坚持“两手抓”，一手抓拓源保水提水抗旱，一手抓种植结构方式调整。
“幸好修了水利，不然这一大片农田也要靠天吃饭了。”登塘镇笔埔村村委委员严惠权说。在登塘镇笔埔垦造水田区，约380亩的农田已完成近200亩的春耕任务，预计谷雨时节前就能完成全部的春耕任务了，如今水利支渠上游的水稻已绿油油一片。而这一切则得益于登塘镇长利陂引水灌区改造工程，该工程于去年全面竣工，惠及灌溉面积约450亩，惠及人口达3000人，高效保质提量周边水稻、蔬菜、番薯等农作物。方海表示，虽然旱情可能持续，但镇上的农田还是能基本保证“一年两收”，补齐水利短板是抗旱、保农业生产的有力举措。
近年来，潮州持续加大力度改善灌区运行状况，目前已完成凤凰镇福南大陂引水灌区改造工程、文祠镇柏坑水库灌区改造工程、登塘镇横田水库灌区改造工程等多个项目，缓解了上下游用水矛盾，缩短灌溉周期，提高灌溉保证率和用水效率，增强农业抗灾能力。
水利的优势在抗旱行动中是显而易见的，但具有一定的地域局限性。对于水利条件不够发达的地区，该如何摆脱困境，打一场抗旱保农的攻坚战呢？
在潮安区凤凰镇下埔村，抽水泵整齐排开，抽水管深入村前灌溉渠中，村民们在村委的协调组织下，将渠中的水抽至山顶茶园进行灌溉。据凤凰镇水利所工作人员介绍，出现旱情后，村民们自发保产，不仅自觉投入设备设施抽水，也改变了以往的灌溉方式，由原来的引水浇灌，改为更科学的塑管喷灌。在饶平浮山镇汉塘村则有村民已将水稻改种毛豆等需水量较少的农作物。
笔者在潮州市农业农村局了解到，目前潮州主要利用韩江和黄冈河灌渠现有水源多级抽水提升，扩大灌溉面积，抓紧挖建田头机井，抽水解决旱情燃眉之急，同时组织各级专家和技术人员，深入田间地头生产一线，指导农民针对干旱天气对作物不同生长发育期的影响提出有效应对措施。目前潮州已落实玉米等种子的调度，准备在确因干旱无法插秧的局部区域，结合实际，因地制宜，及早引导群众改种玉米、薯类等旱粮作物。
潮州市已做好抗大旱抗久旱的准备，在继续加大力度保饮水保农业的同时，加快抗旱应急水源工程建设。目前，韩江粤东灌区续建配套与节水改造工程（北关灌区潮州片区）、引韩济饶供水工程、饶平县东溪水闸灌区东柘引黄干渠节水配套改造项目、潮安区东凤圆涵工程等节水、引水及灌区工程已投入建设，并将抓住出现降雨的有利时机，协助气象部门开展人工增雨工作。同时，韩江局也将继续密切关注旱情发展变化，继续做好雨情、水情、旱情、监测预警工作和流域水量调度工作，加强部门沟通协作，全力确保流域生活、生产、生态用水安全。
▶走访手记
抗旱需全民行动
去冬今春，持续偏少的降雨量导致韩江流域遭遇60年来严重干旱，地处韩江中下游的潮州也遭遇多年来严重干旱。去年7月以来，潮州已多次拉响干旱警报。但这样“理智清晰”的数字描述却无法给我们带来“真实感性”的认识，比如我们该节水、保水了。
没去走访之前，笔者及周边的朋友都知道这两年天气干旱比较严重，但这个比较严重的程度可能只是偶尔停水而已。直到眼前所见——河床龟裂、水库变草原、抽水泵奋力运转，笔者对潮州干旱的严重程度才有了比较直观的理解。“能喝上水就已经不错了，没法去管其他的了。”走进饶平县汤溪镇，沿途过来，这是笔者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在饶平北部山区、汤溪、樟溪等地方，深水井随处可见的。看到从水龙头里哗啦啦流出来清澈的水，当地村民脸上禁不住泛起笑意，在没打深水井之前，他们要到一公里外的地方打水，而打的只是喝的水。但是看到这些似乎给人们带来希望的深水井，笔者忍不住问行内的人，这样打井的做法有得长久么？对方给笔者的答复是，没有。那些深水井100多米深，是地下水层的水，久了也会干，只能越打越深，甚至还会一定程度造成地陷。听到这样的答复，笔者脑海里不禁想起了一个词——饮鸩止渴。
干旱，我们常把它归为天灾。笔者认为不全然如此。纵是天灾，人祸也有部分原因。一方面生态破坏，植被被毁，山林水源涵养能力下降。另一方面是人为的习惯性浪费水资源。因此，笔者建议全市范围内掀起“节约用水”行动，一方面，市民从小事做起，拧紧水龙头，举手之劳践行节水公德。另一方面，农业节水增效、工业节水减排、城镇节水降损，切实减少水资源浪费；加大森林水源破坏监测力度，从源头保护水资源；提前做好水利、雨污分离等工程规划，当好水资源“保卫兵”。
这次走访，笔者切实的体会是旱区拧成一股绳，全民动员，携手抗旱，在绝境中找出路，在问题中找办法。这样的行动，不应仅存于局部，而应全民一起行动，节水抗旱，坚决打赢这场攻坚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