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北狩”的宋徽宗，一直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靖康元年（1126年）闰十二月二十五日，北宋都城汴梁被金兵攻陷，徽钦二帝及其皇室宗族、王公大臣、宫女、匠役等超过一万余人被俘，北宋宣告灭亡。经过辗转迁徙，他们于南宋建炎四年（1130年）九月二日到达金国的胡里改路，即辽代的五国头城（今黑龙江省依兰县松花江边旧古城）。
靖康之变
在五国城，被贬为“昏德公”和“重昏侯”的徽钦二帝，一直过着囚禁生活。徽宗苟活了五年后，于金天会十三年（1135年）去世，卒年54岁；钦宗的生命力则非常顽强，在此生活了三十一年，于金正隆六年( 1161年) 去世，卒年61岁。
关于徽钦二帝在五国城的囚禁生活，鉴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正史中几乎没有记载。我们能看到的，主要都是宋人笔记中记载的一些简略的记述。不过，这些个人传记，同样有着很高的采信价值，有助于还原历史的真正面貌。
接下来，我们就以蔡鞗（tiao，二声）著《北狩行录》为例，一窥这位既可怜更可恨的末代皇帝在金国的最后岁月。
蔡鞗，莆田仙游人，蔡京的第五子，驸马都尉，官至宣和殿待制。其妻即是茂德帝姬（即宋徽宗的女儿赵福金）。靖康元年（1126年）与赵福金首当其难被扣押在金国，赵福金改嫁完颜宗望。
广文书局版《北狩行录》封面（via 孔夫子旧书网）
1）读书与教诲
客观的说，宋徽宗是一位艺术造诣很高的文艺皇帝。他爱好读书、写字、绘画和写诗，在诗、画和书法上皆有较高的艺术成就。譬如自创的“瘦金体”，在我国书法史上独树一帜，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但是，他作为皇帝，绝对绝对绝对是不合格的。
宋徽宗
徽宗好学苦读，有时竟达到废寝忘食的程度。据说某日听闻有人卖书，徽宗居然“以衣易之”。《北狩行录》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有一次他读了《唐书·李泌传》知道李泌复立朝廷，尽忠致力于献纳之道，任至宰相，并为权幸所嫉。徽宗读后甚为感动，令大臣张玮抄录一份，赐给韦贤妃。
因为生活过于无聊，且读书机会有限，因此他常拉来皇子大臣们“畅聊人生”。《北狩行录》记载道：有一天，蔡鞗有事见徽宗说：“比取春秋读之，始知宣圣之深意，恨见此书之晚，自是披览不倦。凡理乱兴废之迹，贤君忠臣之行，莫不采摭之华实，深得之源流。”
悲催的徽钦二帝
倘若家族内部的人有行为不规者，徽宗常常出面加以教育、规劝、调解。《北狩行录》记载道：
（族属有出入不节而致物议纷纭者）太上（宋徽宗）闻之，降诰戒饬曰：“艰难之际检慎为先，若复出入不节，语言轻易，或为狂乐所困，举止取灾有事事体，古人谓言行者君子之枢机，枢机之要荣辱之主系焉。而今而者戒之慎之”。
有个叫薛安的厨师，在给别人打饭时，常有克扣饭菜的现象，徽宗得知后规劝道：羁旅他邦，不欲口腹，罪人不取戒励亦可儆众；还有一个厨师叫刘定，宰羊不得法，徽宗也能耐心鼓励之。
2）写诗
徽宗平生爱写诗，且文风斐然。不过，留存于世的作品，只剩下了十余首。“太上喜为篇章，自北狩以来伤时感事形于歌咏者千有余首，以二逆告变之后举畀炎火，以今所灰烬之余者仅有数十篇，类之为集。”其中，以《雪舟唑语》最为流传：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
诗中反映了作者凄凉、伤感之情。尤其“萧条孤馆一灯微”一句，深刻体现了其彻骨的孤独之感。
宋徽宗地窨子住所（仿建）
残存的十余首诗，大都是在五国城时写成的，如这首《汧州作》：国破山河在，人非殿宇空。中兴何日是？搔首赋车攻。国破山河在，宫廷荆棘春。衣冠今左衽，忍作北朝臣。
第一阙是对山河破碎，人去楼空的感慨，期望复兴、搔首无期的失望感情。第二阙描写国破之后，不得不穿上了女真人左衽的袍子，忍痛作败臣的内心苦痛。
“坐井观天”遗址
在五国城时，他的儿子们经常来到他的住所看望他。他都要给儿子赐座、赐食，还要和儿子们赋诗对唱，或做对联唱和。
徽宗出上联：“方当月白风清夜。”徐王赵棣答下联：“正是霜高木落时。”徽宗又出上联：“落衣满地春光晚。”莘王赵植对下联:“芳草连连暮色深。”
3）沂王赵㮙、驸马刘文彦上告徽宗事件
前面提到，徽宗之所以烧诗，是因为“二逆告变”。接下来，我们就详细聊聊这件事。
此事发生于徽宗一行到达五国城的第三年，即金天会十年、宋绍兴二年（1132年）癸丑六月二十四日。十五子沂王赵㮙与驸马都尉刘文彦（七女显德帝姬赵巧云之夫）告徽宗“预谋反金”。
驸马都尉刘文彦
蔡鞗率先得知这一消息后，第一时间转达给了徽宗。徽宗尽管面露惊慌，但并未太往心里去。次日，徽宗派蔡鞗过松花江赴江北金军大帐，以询问告状事宜，并看见了原告赵㮙与刘文彦。蔡鞗向徽宗如实禀报了所见实情，徽宗立即召集群臣讨论对策。
面对着惶恐不安的众人，蔡鞗慷慨陈词道：“吾辈前日不死国难，二帝播迁，已有愧于前人，不意逆党出于至亲至爱之间，捐躯效命正在今日，身以贯高自处，愿诸公尽力以徇急难。”据说在场之人无不为之感动，皆潸然泪下。
蔡京：纳尼，我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儿子”？
到了七月中旬，金国派了两个使臣前来调查此事。徽宗先派莘王赵植与蔡鞗过松花江，去江北金军大帐会见二位来使。两位使臣要求徽宗亲自渡江来军帐问话，徽宗拒绝。徽宗又派徐王赵棣和驸马宋邦光渡江，去江北军帐会见来使，可两位使臣仍坚持让徽宗亲自来江北问话，徽宗依然拒绝。
最终，徽宗指派钦宗、徐王赵棣、驸马宋邦光、向子展、信王赵榛以及王若冲、蔡鞗等一同前往江北金人军帐。一行人据理力争，丝毫不让，保证了徽宗的人身权利没有受到侵害。
昏德公府（仿建）
两位金国使者在经过了一系列的仔细盘查后，确认了原告二人“系诬告”的事实。真相浮出水面后，金国使者询问徽宗如何处置诬告者。徽宗答复道：“二子悖逆，虽系诬告，天伦之属岂忍为之。”使者曰:“若如此自有宣命㮙死之！”。天会十一年二月，二人被处以极刑。
在这次事件中，驸马蔡鞗可谓居功至伟，徽宗自然十分感谢他，并评价他“予平日待蔡鞗以国士，今日报我殊不德。”
4）和南宋的联系
徽钦二帝到达五国城后，几乎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和南宋的联系更是十分困难。不过，他们还是在此先后得知了岳飞、韩世忠抗金以及康王赵构（宋高宗）继位的消息。
宋高宗赵构
这些消息是如何传到五国城的呢？传递消息的人叫陈忠，他是来自西京（大同）的皮毛商人。他几乎每年都要来上京、五国城等地收购毛皮。而将其介绍给徽钦二帝的，是南宋派到金国的通问使洪皓（1087—1155）。
洪氏宗祠杭州洪皓像
洪皓用重金收买了陈忠，利用他到五国城收购毛皮之机，让他给二帝带去了桃、李、粟、面四种食品，其寓意是暗示二帝“逃离束冕”，并将南宋抗金的一切消息转告了二帝。但鉴于金国对徽钦二帝一直实行着严格的看管，洪皓制定的逃跑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坦诚说，陈忠和洪皓的行动是十分危险的，可谓“视死忽如归”。
在遥远的五国城，徽钦二帝一行人，过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单调、孤独的囚禁生活。他们每日都在企望，“幸运儿”康王赵构能来解救他们。不过，出于种种目的，宋高宗赵构从未采取什么合理的解救手段。二帝最终客死他国，令人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