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9.6分，《三体》交给它我就放心了
作者 | 施晶晶
一招四两拨千斤，白月魁（角色名）单手提溜起男主马克，在空中抡了两周天，重重地砸向地面，唐刀一横，制住马克。随后她拈着火折子在高跟鞋跟上擦出火花，一个拔火罐似的标准动作，给马克后背吸附出寄生物，再六招点穴手。
一气呵成。
美女一个优雅转身，怪兽马克轰然倒地。
唢呐声起，高亢悠长，又有乐器尺八，音色苍凉，合奏而响的Bgm，一出“美女战野兽”的东方美学演绎，荡气回肠，为国产动画《灵笼》第一季贡献了最后一个高潮声画场面。
没有人再问：“这真的是国产动画？”
观众很确定：“这真的是国产动画！”
片尾密密麻麻的“云监工”和“推塔”名单、以及直呼“太会了”“截图找ID”“完结撒花”的弹幕。
《灵笼》第一季从2019年开播，拖更3年，今年终于宣告完结。
16集、单集40分钟超长进度条的《灵笼》拿下B站9.6高分，收获4.3亿播放量，位列追番人数榜眼。取一个综合成绩，无片能出其右。
▲《灵笼》截至7月17日b站评分
同属科幻，其地位相当于动画界的《三体》和《流浪地球》。
牛批、炸裂、硬核……赞叹之词都给了《灵笼》这样一部末日题材的科幻国漫，它确实值得。
01
牢笼
这是一个人类在末日中求生存的故事。
一场地质生态灾难之后，地面生物几近灭亡，一座悬浮堡垒躲过一劫，其中的幸存者在空中建立起新社会，更名为“灯塔”，被视为新的家园。
▲灯塔
已成废墟的地球，出现了新的生态系统“玛娜”。地面是危险的，灯塔是唯一的希望。
为了在末日中求得生存，灯塔建立起严苛的生存法则，建造起一个新的社会。
▲地表已成废墟
资源匮乏是末日的标配，也是灯塔这个新世界里一切设定的起源。
它引发了关于资源获取和分配的争执、新的社会结构和人际关系的设定，以及保障种族繁衍的必要性讨论……
简单说，这部动画以残酷故事讨论了一个硬核话题：
当文明崩塌，一切回到起点，人类怎样重建秩序？
它几乎以动画想象的形式，建立了一个政治哲学的模型。
▲《灵笼》海报
作为一个科幻作品，《灵笼》演绎了一个不过30年历史的“灯塔文明”，它的秩序建立在三个假想的法则之上。
第一个法则，就是这里没有家庭关系，没有亲子、夫妻。
拥抱和亲吻都是禁忌。
灯塔上没有亲疏关系，对老幼没有特别的扶持，每一个人都作为个体来完成任务、以及与他人的合作，这里是一个极度原子化的世界。
▲《灵笼》剧照
孩子一出生，就会被抱走，生下它的女人不会有机会看上它一眼，因为她只不过是完成了一项任务。
她能得到的是与之对应的贡献点——灯塔上的货币，以及圆满完成任务的荣誉。
有老者向年轻人寻求父子关系，被年轻人果断拒绝，并拿出来炫耀为荣。而这正是灯塔统治者期望的。
灯塔上，情感是被压抑的，科学仪器监视着人的情感波动，修正异常——这意味着情感不能只是隐藏，而是要发自内心的遗忘，忘记喜怒哀乐，忘记情爱。
填补情感空虚和麻木的替代品是宗教信仰，人们被灌输以一个不可知的“光影之主”，寻求安慰。
第二个法则，就是灯塔上的每一个人都要遵循一套生命公式，一个人生命的价值可以被衡量，而度量衡就是他的“贡献点”。
当一个人不再能为灯塔做出相适应的贡献，就会被抛弃和流放。
▲不听话的尘民被抛弃
这是一个极度达尔文主义的世界。
不具备救治价值的病患伤者只能自求多福，因为医生会冷冷地告诉他“这是浪费医疗资源”。
以“远行”和“探索真理”的名义，老人会被遣送到地面，从灯塔上消失，他们从没带回真理，倒是为灯塔节约了粮食。
第三个规则是，灯塔保留了等级划分。这也是科幻作品中经常出现的设定。
以对末日环境的生存适应力确定基因优劣，灯塔民众划分为上民和尘民，上民想有更多权限和自由，更高的社会地位和待遇，只有他们有繁衍后代的权利。
▲尘民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一般从事着劳工、清洁工等工作
尘民处在灯塔社会的底层，名字是一串编号，他们是卖苦力的劳工，任人使唤，劳碌一生都不知道牛奶和面包的滋味。
他们也没有权利生育后代，因为灯塔认定，尘民的基因存在缺陷。
为了配合“基因优化”，生殖行为基于系统计算，从上民中匹配出最有可能生出优质婴儿的男女，保留、传承和进化出更优质的基因。
互不认识的男女被带到“晨曦大厅”行房执行任务，他们不仅要带上面具，还有一圈人从旁监视，谨守着“以道制欲，乐而不淫”的尺度。
这一系列制度设计服务于提高生存效率的目的，既保证世代繁衍更替，又维持有限人口，减轻资源分配压力，以实现效率最大化。
▲晨曦大厅
这是《灵笼》设想的末日生存方式，它确实为幸存者争取到了最大的存活可能；
但这一新秩序建立在鲜明功利之上。
它剔除了一切看似不经济的内容，包括情感摩擦、道德羁绊，而且为人的一切行动明码标价，但这个新世界，显然并未提供一种让人存活、且通向幸福的生活方式。
很难说，这样的灯塔是希望的象征，还是一所空中的监狱。
02
推塔
人只要活着，必然会不断寻求更好的生活。
先是存活，再是希望改变灯塔上的规则、环境，《灵笼》开始了一次自下而上的变革，最底层的尘民掀起了浪潮。
▲尘民4277
尘民1225和一位上民在旧世界是一对夫妻，灯塔社会取缔了婚姻关系，他们分属两个等级，但情感却没有因此斩断。
1225得知丈夫患了心脏病，只有器官移植才能救他，但器官是稀缺资源，这位上民也没有充分的被救治价值，不值得一颗心脏。
为救丈夫，1225甘愿牺牲自己，献出心脏，但灯塔不允许这一破坏法则的交换。
1225找到了马克，因他曾破例让尘民孩子到上民医疗区救治。
她逼迫马克让自己给丈夫换心，最终得偿所愿，但她同时打破了灯塔的三条生存法则。
这位尘民拒绝摒弃家庭关系，违反了生命公式，也逾越了等级，从而完成了第一次推塔。
男主马克是上民，是负责从地球表面带回物资的“猎荒者”指挥官，也是“推塔”的关键人物。他受城主赏识，战友信赖，尘民拥戴。
▲男主马克
马克做了三件事：他2次救助尘民；又爱上了副官冉冰，以婚姻之誓许诺；还为年迈病重的城主冒险找药，一一违背了三大法则。
但是不止有反叛者才会违背所谓的法则，就连灯塔的最高统治者，也同样会有突破现有法则的强烈欲望。
城主摩根即将退位，他呼唤儿子，要他放下权位，陪伴自己终老。马克为这样一位老人寻药之后，高高在上的城主，也成了违背生命公式的人。
一切都是铺垫，是风暴前的征兆，最后是变异成兽人的马克掀起了推塔的高潮。
▲马克变异成了兽人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暴动。
兽人马克和冉冰获准“远行”离开灯塔，前往地面。
送行仪式上，马克暴露了变成噬极兽的身体，吓坏了围观民众。
另一群人从中刻意煽动，视马克为天降之灾。
过去为民众出生入死带回物资的队长马克，如今成为民众眼中的“怪物”。
大家羞辱他，高呼“让他死”。
群体的口水迅速激化成暴力，演变成一场灯塔对兽人马克的火力围攻。混战之中，马克受重创，爱人冉冰因他石化死亡。
▲石化的冉冰
恢复了人的意识之后，悲愤的马克向灯塔发起反攻，以一己之力破坏了灯塔，更多幸存者在战斗中受牵连而死。
资源的争夺、规则的重建，过程中很难彻底划清黑白边界，留下的只是不幸。
亡者被消杀，大批伤者被流放到地面“远行”，为灯塔的至暗时刻寻找“真理”，掩盖资源的捉襟见肘。更多人集中执行繁育任务，但悲伤、哭泣、绝望的情绪再也无法压抑，灯塔幸存者以一出悲剧唤回了情感。
▲灯塔内萦绕着悲伤绝望的气息
推塔的象征意义在于，这是人性的觉醒和人的自发反抗。
但它并不是幸存者的胜利，也不是马克的胜利，灯塔伤亡惨重，马克失去了挚爱、尊严和生的意志，人类作为共同体一败涂地。
它是一次生存模型的彻底失败，但问题还在：末日求生，究竟谁才是敌人？
不该是人类自己。
▲《灵笼》剧照
人类的资源从来不是充裕的，对于资源的争夺战争从未停止过。科幻作品中的末日想象，虽然对于大部分观众来说只是一次猎奇，但不等于它永远不会出现。
《灵笼》的想象和现实并无太多关联，也不可能为现实中的人寻求解题的思路，但这样的想象，仍然具有魅力。
它的魅力来自剧情，但又不完全在于如何寻求新的美好家园、如何修改不适当的旧规则、以及之后如何迎来种种失败，它是一种思维的、哲思的美好，在于整个科幻想象过程中的真诚，对人类探寻真理的探寻。
03
觉醒
《灵笼》讲的是末日生存，但他更在意和强调的是觉醒——认识自己、认清处境、找对问题。
但这部动画也有自己的局限性。
比如主角设定上。
主角马克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尽管他有着溢出屏幕的不知多少块肌肉，善良且执着，但情感有余、理性不足，欠缺谋略和大局观，看着稳重却不成熟，逞的是“你们先走，我来断后”的匹夫之勇。
▲《灵笼》海报
这样的主角很“燃”。
但对于末日硬核的科幻题材，这种智力的主角只不过是一种降维的人物。
主角拆塔的场景虽热血，他的“王之蔑视”虽冷峻勾人，却掩盖不了一点：
在他手里，推塔从突破法则的制度性破坏变成了对人和灯塔的物理伤害，一个不那么恰当的类比，就像本来打官司能解决的问题，却偏要动手，这样的愤怒和报复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马克的失败，《灵笼》给了客观总结：“你在完全不了解灯塔，不了解噬极兽，甚至不了解人性黑暗的情况下，就妄想去打破末日生存规则，这让你所做的一切都事与愿违。”
马克自有其魅力，但他绝不具备带领灯塔走向光明的思想，所以他只能是一个悲剧性的主角。
但我们也不必苛责，因为展现主角从蒙昧走向成熟的历程是动画的经典母题。
毕竟第一季最后，马克留给了观众一个重燃斗志的眼神，这是主角的觉醒。
简单说，《灵笼》还有第二季，觉醒后的马克，也值得被期待。
▲马克
除了马克之外，查尔斯的觉醒也值得一提。
查尔斯是灯塔上的“神之使者”，掌管着三大生存法则的戒鞭，这是一个不择手段、城府极深、又有胆识的领袖型权谋家。
他自认为天选之子、人类希望，觊觎父亲的城主之位，故事开始时是个大反派。
▲查尔斯
但查尔斯没有辜负画师赋予的颜值和观众的青眼相加，随剧情深入，展现出难分正邪的人格魅力。
他是一个理性和功利主导的人，但并不为自己，而是为了灯塔和人类重返地面。他求其位谋其政，格局决定了高度。
他的觉醒，来自看见了灯塔的真相。
父亲摩根告诉他灯塔世界实行三大法则的原因，以及马克才是命运之子的实情，这是一次抽底式的冲击。
但下一秒他说：“我要亲自验证。”
查尔斯确实配做一个领导，他不轻信、不易受蛊惑和挑拨，也有足够的定力和判断力。
▲查尔斯和父亲摩根
这个大反派的高光时刻，也在与主角马克的拆塔一战。
马克确实是天选命运，查尔斯很快接受了这讽刺的现实——只有留下和利用马克，灯塔才有重回地面的可能。
当想要救走马克的猎荒者小队成员用枪口对着查尔斯的脑袋，他轻蔑一笑：“你敢吗？”
▲《灵笼》剧照
马克削去了他的左臂，他赶走医护，全无往日的优雅姿态，关注战局和灯塔的运行，下令不惜代价活捉马克。
他深知什么是当务之急，这是灯塔命运高于个人安危的关键时刻。
一个狂妄、果敢、偏执，但以灯塔为重的反派，一时间变得可以理解，从而难辨黑白。这是《灵笼》的丰富视角，也是文艺作品的魅力。
最后，兽人马克来到他面前，蝼蚁般把查尔斯捏在手里，查尔斯出言挑衅：“亲手摧毁了你自己保护了一辈子的庇护所感觉如何？”
他步步紧逼，指出马克感情用事才是他的弱点，道出灯塔实行生存法则的真正原因——强烈的情感是诱饵，人类因它在噬极兽面前无处可藏，灯塔之所以隐瞒真相，是因为但凡有人背叛，人类就会陷入彻底失去最后家园的危险。
马克动摇了。
他乘胜追击，寻求和变异之后的马克合作，要他放下个人恩怨，一起拯救灯塔。
挑衅是胆，道实情是识，笼络是谋，查尔斯称得上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对手。
只是查尔斯只信仰生存，而马克信仰爱的本能，他们的谈判必然只能破裂。
▲《灵笼》剧照
至此，《灵笼》反而完成了一个有趣的人物图谱，一个不怎么完美的主角马克，和一个不完全坏的反派查尔斯。
他们都是不完整的人，但他们都有丰满的人物形象。
观众爱马克是理所当然，但也会爱查尔斯。
“三观跟着五官跑”只是一句玩笑话，查尔斯本人确实值得。
大战终了，风暴之后的大海看似平静，但灯塔之上，情感苏醒，冰山之下是更大危机。
▲《灵笼》剧照
第一季的最后，来到地面的马克见到了一个不同于灯塔的幸存者家园。
悬念再出现：
这一地下都市又是怎样的秩序？这里和灯塔有怎样的关联？灯塔人类为什么集体遗忘？末日为何降临？占据了地面的玛娜生态是何来历，为何成为人类的天敌……
《灵笼》在一闪而过的画面中留下了些许线索，这些线索预示着一套更错综复杂的世界观和文明史。
一个动画提供的严肃小模型，将走向更宽广想象的末日世界。
《灵笼》下一季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