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陆诗雨腾讯研究院高级研究员
赵泽萱中国人民大学
上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居家养老、就地养老的模式逐渐发展成型，形成了会员制服务模式、社区支持的多元化服务模式、co-housing合作居住模式、PACE医疗护理模式、日托服务模式等形式丰富的社区养老模式。
「可以安心老去的社区」第四站我们来到美国“自然形成退休社区”(Naturally Occuring Retirement Community)。它是社区支持的多元化服务模式的重要实践之一，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NORC社区已遍布全美，为超过50%的美国老年人口提供服务，获得广泛认可。
为什么这种社区适老的模式可以从曼哈顿走向全美，甚至被写进《老年美国人法案》，成为联邦政府运营社区时绕不过去的一环？我们希望这篇小文可以帮助理解这种社区适老模式被复制和标准化的过程，并讨论数字科技如何助力NORC社区的在中国的本土化应用。
NORC社区提供哪些适老服务？
NORC社区并非为老年人量身打造的老龄社区，而是老年人选择居家养老，不断聚集沉淀，以及年轻人陆续离开而自然形成的老年社区。
该项目最初的要求是“社区内60岁以上老年居民占比需超过50%”，随着这种模式的发展成熟，以及不同洲县对社区适老化改造的投入强度变化，NORC社区项目的设定界限已不再严格按照年龄结构来划定。
被当地政府界定为NORC的社区，社区老人可以享受的适老化服务主要有以下四类：
表1 NORC社区主要的适老服务
（图片根据资料整理）
NORC社区
为何能在全美遍地开花？
1995年纽约州政府发起NORC-SSP项目倡议，并定期向项目拨款、资助低收入的NORC社区，NORC模式开始快速复制和推广。2001年之后，美国国会、联邦政府的合力支持使得NORC适老型社区真正走向全美。
稳定的资金来源与专业化的运营团队，是NORC能够在过去十几年得以迅速推广，惠及广泛美国老年社区居民的主要原因。
图1 NORC资金来源 (单位：%）
（数据来源：2012年1月至6月，对62个NORC项目样本的调查）[1]
NORC项目资金来源包括来自政府资助和政府项目、基金会和商业公司、母公司、非盈利组筹款、慈善捐款等。需要注意的是，政府资助和政府项目为NORC社区提供了将近2/3的项目预算，是最主要的资金来源。
NORC社区的收费模式有鲜明的福利属性：低收入者可以免费享受养老服务，中等收入者需要自费购买养老服务，有的NORC社区会面向富有家庭，收取一千元的年费。[2]NORC社区的住户以中、低收入者为主，这使得社区不太可能主要依靠居民缴纳来维系运营。
此外，专业的带薪运营团队是NORC社区得以迅速推广的另一要素。以维拉德克社区(Vladeck Houses)为例,社区服务中心工作人员包括1名负责人,1名老人代表、1名财务、5名社工、3名护士、1名精神科医生、1名老年科医生等专业人士。[3]他们在社区设立了专门的综合服务办公室，并以专业的能力规划室内外环境与周边环境的适老化改造。
NORC社区为何能被
不同类型的洲县复制成功？
查阅了大量英文文献，我们发现NORC社区之所以能被经济、文化迥然不同的洲县复制，应当归功于专业的带薪社工，以及这一模式对社区老人参与度的重视和投入。
（图片来自：腾讯研究院）
（1）“邻里结对”：让老人相互服务中激活能量
NORC社区中大多建立有老年住户相互照顾的“邻里结对机制”。结对的老人一般住在一栋楼中或距离较近，他们相互照顾，一起购物、清洁、前往医院、做家务等。有文献记录了一个经典的互助场景：老人甲患有健忘症，需要使用自动药片分发器按时服药，自动药片分发器对每日需多次服药的老人非常有用，但老人在服药时必须有人在场监护；与老人甲结成对的老人乙就成为了监护人，每天数次来到老人甲的家中监督他服药。[4]
（2）“进入圈子”：帮助老人维系非正式社会关系
相关文献表明，非正式的社交关系是老年人获得情感慰藉、社会支持的重要来源。[5]NORC社区为参与者创造各种机会来扩大他们的社会网络、建立社会关系，帮助他们缓解孤独和社会孤立，加强社区成员之间的粘合度并提高社区认同感。
比如新泽西州的NORC社区运营健康促进和慢性护理自我管理项目，纽约NORC社区运营读书俱乐部和纸牌游戏。还有一些社区通过与特定的种族协会合作，开设双语培训项目，减少社区内不同民族的老年人的沟通障碍，促进社区成员间的跨文化沟通和理解。
（3）“争取福利”：帮助社区老人争取共同的社会福利
NORC社区主张为老年人争取共同利益，倡导集体事业。比如，新泽西州的一个NORC社区帮助社区老年人向政府提出建议性提案，并成功在该社区聚会地点附近增加一个公交车站。还有NORC社区为老年人在社区周边的无障碍通行做了道路改造，包括扩大交叉路口人行道的范围，将部分右转车道改造为人行道，同时延长步行信号灯的预设时间，还包括减少车道数量，降低周边的车流量。改造后的中间车道专供救护车行驶，也可用作车辆掉头。道路两侧增设人行道，以方便老年人出行。[7]
科技视角：科技如何助力NORC
在中国的本土化应用？
总结来讲，NORC社区在政府强大的资金支持下，在短短十几年间遍布美国各大洲县；得益于稳定资金来源，该项目可以雇佣带薪专业社工来运营社区的适老化服务；正是在专业社工的努力下，NORC社区充分重视并卷入老人参与社区营建，增强成员互动与社区归属感，使得该项目在全国获得备受赞誉。
在“共同富裕”成为社会与政策焦点的当下，主要面向中、低收入者的NORC适老社区具备参考意义，那数字科技适否可以如何助力NORC在中国的本土化应用呢？
（图片来自：腾讯研究院）
（1）打造多元化的资金支持平台
2010年由联邦政府支持的NORC示范项目结束，标志着政府对该项目的态度走向“有限支持”时代。无论是学术文献还是社会新闻，2011年以后与该项目相关的内容急剧减少。在联邦政府开始“有限支持”后，NORC社区面临与全世界所有适老型社区一样的命题——如何筹措多元资金来使项目存续。
NORC模式发展给我们的启示是，政府兜底的单一支柱模式并不利于社区适老化服务的可持续发展，我们需要广泛联络社会各界的力量，打造政府、公益组织、企业、社区、家庭多位一体的社区适老服务网络。
（2）为NORC社区四大基本服务提供在线系统
文章开头提到的NORC主要的四项服务相对基础，但受众广泛，具备一定的普适性，也具备标准化的可能性。通过在线系统，帮助社区老人完成理发、洗澡、缴水电气费、修门窗等生活小事；再进一步，可打造适老社区网络超市，出售营养均衡、易消化、分量合适的健康食物和成人尿不湿等生活用品，并提供社区内助餐服务；此外，这套在线系统还可以定期为老人进行体检并与房间内紧急呼叫设备联通，提供应急救助。
（3）赋能智慧物业，使之初步具备社工的基础能力
NORC社区成功推广的重要要素是这些社区雇佣带薪专业社工来运营社区的适老化服务，但是根据《社会组织蓝皮书: 中国社会组织报告（2020）》，中国2019年全国持证社会工作者仅有53.1万人，专业性人才缺口很大。[8]
尽管国内社工短缺，但是在数字科技赋能下，可尝试帮助物业服务初步具备社工基础能力。2020年底，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商务部、卫生健康委、市场监管总局等六部门联合发布《关于推动物业服务企业加快发展线上线下生活服务的意见》，指出要以智慧物业管理服务平台为支撑，大力发展居家养老服务。[9]
具体来讲，数字科技在帮助物业服务向适老化升级时，可以通过线上预约，为老年人提供助餐、助浴、保洁、送药等生活服务；对接医疗医保服务平台，提供医疗资源查询、在线预约挂号、划价缴费、诊疗报告查询、医保信息查询、医疗费用报销等医疗医保服务；加强动态监测，为居家养老提供安全值守、定期寻访、疾病预防、精神慰藉等服务，降低老年人意外风险。[10]
小结与延伸:
社区适老普惠之路尚未明确
「可以安心老去的社区」在全世界范围内甄选在适老化上具备借鉴意义的优秀社区，之所将NORC社区纳入其中，初衷是希望学习这种模式如何在十几年间从曼哈顿街头的宾南小区走向全美不同经济、文化的洲县；但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我们发现2011年之后的参考资料骤然减少，细究原因，可能与美国联邦政府在2010年宣布对该项目开始“有限支持”有关。
在我们扫描过的日本、德国、新加坡、美国、英国，这些走在社区适老化前沿的国家，无一例外都正在面对相同的问题——面向中低收入者，社区适老化资助金来源如何保障可持续性？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一地的“标杆”能否成为一国的“模式”，关系到社区老人能否长期、稳定得享有可持续的适老化服务，也关系到在全球老龄化的背景下，中青年如何预期未来生活，从而影响生育意愿。
包括NORC社区在内的优秀案例都暂未给出答案，这一问题也难以通过一个行业、一项技术来全面解答，面对国内专业社工短缺、社区文化尚未形成、老年基础设施建设尚未全面跟上的现状，更需要政府、行业、大众对社区适老化拿出热情的专业性与包容的创新力，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共同探索社区适老化的普惠路径。
注释：
[1]Greenfield, E. A. ( 1 ), Scharlach, A. E. ( 2 ), Graham, C. L. ( 2,5 ), Lehning, A. J. ( 3 ), & Davitt, J. K. ( 4 ). (n.d.). A tale of two community initiatives for promoting aging in plac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the national implementation of NORC programs and villages. Gerontologist, 53(6), 928–938.
[2]侯立平. (2011). 美国“自然形成退休社区”养老模式探析. 人口学刊(2), 58-63.
[3]唐希璐 & 周颖.(2018).实现就地养老的社区更新策略——以美国自然形成的退休社区(NORC)为考察对象. 建筑学报(02),80-84. doi:CNKI:SUN:JZXB.0.2018-02-014.
[4]侯立平. (2011). 美国“自然形成退休社区”养老模式探析. 人口学刊(2), 58-63.
[5]Greenfield, E. A. ( 1 ), Scharlach, A. E. ( 2 ), Graham, C. L. ( 2,5 ), Lehning, A. J. ( 3 ), & Davitt, J. K. ( 4 ). (n.d.). A tale of two community initiatives for promoting aging in plac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the national implementation of NORC programs and villages. Gerontologist, 53(6), 928–938.
[6]Greenfield, E. A. ( 1 ), Scharlach, A. E. ( 2 ), Graham, C. L. ( 2,5 ), Lehning, A. J. ( 3 ), & Davitt, J. K. ( 4 ). (n.d.). A tale of two community initiatives for promoting aging in plac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the national implementation of NORC programs and villages. Gerontologist, 53(6), 928–938.
[7]唐希璐 & 周颖.(2018).实现就地养老的社区更新策略——以美国自然形成的退休社区(NORC)为考察对象. 建筑学报(02),80-84. doi:CNKI:SUN:JZXB.0.2018-02-014.
[8]黄晓勇、蔡礼强、何辉、徐彤武等. 《社会组织蓝皮书：中国社会组织报告（2020）》[R].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与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20.
[9]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商务部、卫生健康委、市场监管总局. 《关于推动物业服务企业加快发展线上线下生活服务的意见》[EB/OL]..2020.
http://www.mohurd.gov.cn/wjfb/202012/t20201214_248449.html
[10]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商务部、卫生健康委、市场监管总局. 《关于推动物业服务企业加快发展线上线下生活服务的意见》[EB/OL]..2020.
http://www.mohurd.gov.cn/wjfb/202012/t20201214_24844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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