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圈|给于和伟团队当喜剧编剧,我才明白自己和周奇墨比差在哪里

喜剧不简单,它是需要打动大多数人的艺术。每人都有自己的品位,解读的维度太多了,最后就只能有一个,就是现场有没有人笑。

文 | 何雨珈

编辑 | 向荣

出品 | 贵圈·腾讯新闻立春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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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艺节目《一年一度喜剧大赛》进入主题赛阶段后,三个团队的“团魂”逐渐显现。末位淘汰的压力悬在头顶,演员和编剧都憋着一股劲儿,气氛紧张又精彩。

六兽是于和伟带队的“三板大斧子”的编剧。在刚刚播出的节目中,他的作品《最后一课》表现了演员职业的辛酸和社死瞬间,赢得全场最高票。蒋龙和张弛的表演让观众和评委又哭又笑,有喜剧的夸张,也有真实的底色。第一赛段,六兽就是蒋龙和张弛的编剧,他们的节目《这个杀手不大冷》也获得一致认可,徐峥甚至想挖他去写电影剧本。六兽说,老板就坐在下面,“要不你把他打一顿。”

一开始参加这个节目,六兽是来做选手的,没想到海选阶段就被刷掉。作为单立人喜剧(以下简称单立人)的签约演员、编剧,拥有脱口秀专场《大兽儿》的他,并不缺少舞台经验。但为什么从线下转到线上就不灵了呢?

六兽的线下脱口秀专场《大兽儿》

如今,他和单立人喜剧的其他几位同行一起,成了《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编剧,每天和演员们混在一起。节目筹备了9个月,经过海选、演员培训、编剧与演员的选择配对、打磨剧本、排练表演,直到上台接受观众和组委会成员的考验。

高强度的工作让六兽瘦了十几斤,也经历了角色和心态上的巨大变化。他真诚地告诉《贵圈》,“我真是见世面了。”在这个节目里,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真正的舞台表演,通过专业演员的表现力,他感觉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得到前所未有的精准呈现,灵感也被最大程度尊重。

六兽感慨,脱口秀演员从前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空想,思考还有别的什么出路。而现在,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开始接触外界了。他更愿意把“新喜剧”看作娱乐领域里的一个零件,以更细微的状态渗入电影里、情景喜剧和综艺里,“希望我们能变成其他所有相关行业的DNA,让各个行业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可以用。”

以下是六兽的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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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一开始我是作为演员去竞争的,和很多人一起被刷掉了。节目组说,要不你来当个编剧看看。当时我有点不高兴。我想那些入选的话剧演员线下没演过喜剧,不懂怎么逗人笑,哪像我们搞了这么多年线下喜剧的人有经验。

入选的演员搞了四个月的培训工作坊,我去了一次,就震惊了。专业演员的表现能力确实不一样,人物在舞台上不光是立得住,而且能很准确地把情绪传给观众。

我想,这好像是一个机会——我以前写的本子,没有这么精准地被表达过。我终于知道自己能力差在什么地方了。到那个舞台上,我们被刷掉太正常了。因为一旦隔着屏幕我们就完了。石老板(单立人创始人,《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内容顾问)也跟我商量,要不咱俩去上刘天池老师的课吧,去学学表演。

中央戏剧学院老师刘天池担任《一年一度喜剧大赛》表演指导

线下喜剧演员面临着非常大的困境,就是你有一个专场了,演了十次,就不知道自己差在哪儿了。因为在线下制造笑声相对容易——专场来的都是喜欢你的人。得到足够多的正向反馈以后,你会有点迷茫,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进步。这是所有线下演员共同要面对的困境,我们见的世面太少了。

眼界这个事儿,实在太重要了。两年前,周奇墨在我们单立人演员群里发了一个视频链接,说是美国一个演员的表演大师课,大家有时间看看。结果没人回他。我现在想起这事来,觉得所以人家是周奇墨啊。入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和他差不了多少,后来发现我俩加速度不一样,怎么越追越远了。现在我意识到这一点了,反而不难过,变得轻松了。

我在第一期捆绑了一个非常好的组合,叫“逐梦亚军”组合。我们排了个戏(《这个杀手不大冷》),请导演来看。他一来,就在表演区里摆了个沙发,说这是一个汽油桶。我说我剧本里没有汽油桶。他说跟你没关系,这个汽油桶是他们在舞台上的活动支点,有了这个东西,演员就能把所有的动作围绕它做起来。我当时就懵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但这个是人家的基础。

《这个杀手不太冷》的舞台设计为作品加分

刘天池老师也跟我说,人物的行动分为心理动线和外部动线,那是外部动线的支点。我心想,啥?但是突然间这个戏就变了一个样子了,更好看了。和演员完成“捆绑”后,我还发了一个微博说,“这可能是离我自己想做的喜剧最近的一次。”

这个戏从写到排到展演,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等到要拍正片儿了,我去看棚里的实景,第一反应是我的本子配不上。我跟刘天池老师说,这是电影级别的置景啊。她说,你没见过世面,这就是个普通的话剧置景。

我之前看三维图的时候,还觉得这个仓库配不上我的本子呢。结果两个演员到布景里面,一下子合为一体了,这个布景给他们加成了。我才发现,原来我写的戏是这样的。那一刻能清楚地感觉自己在开眼界,是很开心的,甚至都不用观众欢呼,都不用五个组委会成员起立鼓掌。他们在里边排练,我在控制台上给他们放音效,那种满足感就超强了。

2

我现在除了睡觉和做编剧,没有时间做其他事情了。我想把这件事做好。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我也是来见世面的,除了硬件上,还有精神上的。

我们刚到米未的时候,看到这里有九条价值观,恨不得每天编一个段子。但是它作为一个公司的象征在那儿贴着,是能发挥效力的。录节目时,我遇到过够狗血、够戏剧的桥段,导演组统统没有放出来。因为他们的愿景就是创造正向情绪价值。马东也跟演员说,那些撕来撕去的事儿,就算你干的出来,我们也播不出去。

米未价值观出现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节目中

有人在弹幕里说,这不就是小品吗?对他们来说,这个节目就是在进行新喜剧的普及,让不知道的人接受它。如果内容足够好,这个过程就不会很长。2018年,单立人的投资人姚嘉给我们上过一堂课,讲产品经理思维。当时他说,你觉得iPhone是手机吗?iPhone不是手机,但是当它叫自己是手机的时候,诺基亚就不是手机了。同理,我们新喜剧出来以后,你叫我小品无所谓,一旦我们成为小品,那小品的定义从此就不一样了。

节目的赛制确实挺残酷的。现在不止是喜剧,整个综艺都是这样的状态,不得不选择比赛的形式来做,否则拉不着投资,大家吃不上饭,也没有人能出名。这个圈子没有资金注入,那还是一潭死水。这种情况下,顺势而为,我觉得是OK的。

在这个赛制下面,输了就得有一个人走。而大家一起共创,培养出了感情,然后玩儿命写本子,玩儿命演出,就为了保住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这种自然的东西就很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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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不简单,它是需要打动大多数人的艺术。每人都有自己的品位,解读的维度太多了,最后就只能有一个,就是现场有没有人笑。

我们从前在线下做的那些东西,真的放在电视上会不成立。剧场有迷惑性的。某一刻,让观众和演员一起做一个梦,这是演员的本事。而一旦隔着屏幕,演员的这个本事就被消解掉了,因为大家看过太多好东西了。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喜剧,不光要让你笑,还要在某一个层面去征服你,你要么觉得它聪明,要么巧妙,要么就是新鲜。

《二手玫瑰》二十年前第一张专辑,第一首歌的第一句是,“我必须学会新的卖弄,这样你才会继续地喜欢。”“新的卖弄”是永远都要做的事情。我们这群人聚集在一起,真的什么都有,Sketch、默剧、漫才、物件剧,甚至还把所有这些形式揉在一起——没有一个名字能概括它们,就统一叫新喜剧吧。我理解的新喜剧就是,不管你表达的是形式、手法、观点还是其他维度,只要有一个地方是我们没见过的,就承认它是新鲜的。

我们脱口秀演员从前很难认清自己,就坐在办公室里空想,除了做线下喜剧,还有别的什么出路?直播行不行?问答行不行?然后别人做出了《脱口秀大会》,让各个行业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可以用。

《脱口秀大会》打造了一批明星脱口秀演员

我们现在最大的不同是,开始接触外界了。试过才明白,做综艺是这么回事,拍电影是那么回事,哪怕是式微的情景剧也没那么简单。以前我们是在瞎子摸象,和普通网友一样,通过网络、通过宣传渠道在看这些行业。当我们真正进入之后,才发现这些行业里也都是聪明人。当大家开始互相了解时,我才真正开始有一点融入的感觉。

我期待这个进程加速,也很怕它过去得太快。如果等脱口秀的风潮过去了,大家忘了这群人,就又回归到五六年前那个状态。单口喜剧(脱口秀)是一个零件,新喜剧也是一个零件。它能放在什么机器里边不知道,至少能放到电影里,也许在情景喜剧和综艺里也有机会。

从大局上来讲,我们一定是希望大家在节目之后,能去线下剧场看新喜剧。我们努力在综艺上让大家看到好的东西,就是想让很多人加入进来,让它变成一个行业,变成金字塔,然后才会层层选拔,选拔出那个顶尖的人来。

现在所有人都说脱口秀是一条好赛道——这个“好”的意思是出名。但我觉得,好的赛道是要让我们变成更细微的东西,渗透到各个行业里边去,我希望我们能变成其他所有相关行业的DNA。

(来源:腾讯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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