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岁台湾老兵高秉涵给大陆乡亲拜年:两岸都是一家人,亲情割不断

海峡导报(驻台记者 薛洋 文/图@台海大师兄)每逢佳节倍思亲!虎年春节快到了,87岁的台湾律师高秉涵日前以“台湾老兵”的身份发表视频,向大陆乡亲拜年,并对定居在厦门的85岁弟弟高秉涛表达思念之情,期盼疫情过后,早日来厦门与弟弟见面,并牵手同回山东菏泽老家。这段视频情深意切,被大陆网友广为转载,其中展现的家国情怀让人感动。人在台北的高秉涵,近日接受了海峡导报驻台记者的独家专访。
回忆:14岁时孤身流亡到台湾
高秉涵在大陆有很高的知名度,曾当选2012年感动中国年度人物,这次跟他见面之前,我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形象其实很刻板,以为他就是一个典型的台湾老兵。采访地点约在台北市中山北路一段,是高秉涵担任顾问的法律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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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秉涵与记者
“大家都叫我‘台湾老兵’,其实我只能算是一名‘小兵’”,高秉涵见到导报记者便打开话匣子畅聊往事,虽已年近九旬,他思维依然清晰,对自己儿时发生的事情记得很牢。
高秉涵1935年出生于山东菏泽的书香门第,外祖父清末曾赴日本留学,并加入同盟会,家族多人就读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一流名校。虽然出身当地名门,高秉涵并没享受几天荣华富贵,为了躲避战乱,他13岁时便开始离开家乡在华东、华南多地流亡,并最终于1949年10月来到台湾。
初到台湾,仍是个孩子的高秉涵举目无亲,家人亲属都留在大陆,他为了生存下去,只得露宿在火车站外,一度要到垃圾场找残羹冷炙果腹。“后来遇到一位老乡,我跟他说‘我想妈妈,想回去’”高秉涵回忆说,这位老乡讲“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回家乡了,赶紧念书吧,别年纪大了把上学给耽误了!”
在老乡的鼓励下,高秉涵考上了台北市建国中学,为了完成学业曾在部队中担任学生兵,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他最后如愿进入“国防管理学院”法律系深造,毕业后又考取了法官,十年法官生涯之后他辞掉职务,建立自己的工作室,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努力,成为一位知名的律师,其经历跟一般老兵是不同的。时至今日,高秉涵虽然早已过了退休的年纪,仍被一家法律事务所聘为顾问。
思乡:最怕深夜远处传来犬鸣声
高秉涵参加工作后娶妻,所生的三个子女也都非常出色,虽然家庭美满幸福,但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故乡,想念着那里的亲人,常在深夜暗自流泪。“每当夜阑人静的时候,我最怕远处传来的犬鸣声,因为它会让游子带进断肠时刻”,高秉涵回忆起儿时家里养的狗“花脸”,1948年8月他趁夜离乡时,除了母亲和几位亲属相送外,还有“花脸”跟随在后,他数次高吼令其返回,“花脸”总是摇摇尾巴紧跟不舍。后来在亲属的帮助下,高秉涵终于甩开“花脸”奔向远处,后面则传来汪汪叫声,他含着泪高喊“花脸再见了!”没想到那次居然是高秉涵向着老家做出的最后一次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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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秉涵的新书《山东少年传奇》出版了,他也送我一本,并在扉页题字“未曾在长夜痛哭的人,不足以谈人生”。书中收录他多年来的随笔、诗歌、书信,文字间饱含着浓浓的思乡之情。
在高秉涵看来,自己在“孝”的上面交了白卷,1947年他父亲在战乱中死亡,因为种种原因他未能为父亲送终;次年高秉涵母亲又把他送上天涯路,此后音讯隔绝数十载,待两岸开放,他才得知母亲已于1978年在思儿的悲痛中郁郁而终。高秉涵在书中写到,“回忆我跟父母生死离别时,因年幼无知,不明白孝顺为何物。如今欲孝而亲不待了。没想到这里,莫不潸然泪下。”
1991年5月,高秉涵时隔43年后重返菏泽故乡,已是物是人非,只有老家后院的老槐树在弯腰欢迎自己。它老了,高秉涵也老了,他只能抱着这棵老槐树痛哭一场。
讲述:桑顺良和肖娟娟的凄美故事
相比,高秉涵又是幸运的,他毕竟等到返乡的那一天。很多老兵因为各种原因终身未娶,未待两岸开放便在孤独中死去。高秉涵因为赴台时年龄最小,老兵们对其嘱托就是:“你现在不能死,一定要等我们死了,把我们‘送回家’后才能死。”从上世纪90年代初,高秉涵便肩负起帮已故老兵带遗骨返乡的责任,开始是自己熟悉的山东老乡,后来则加入不认识的陌生老兵。他的义举感动很多人,也因此获评“感动中国”年度人物。
谈到这里,高秉涵讲起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1948年,桑顺良和肖娟娟自菏泽高中毕业时,就跪地立誓,私订终身,“我非你不娶,你非我不嫁”;当年9月,桑顺良前往徐州警校接受教育,两人约好中秋节过后在徐州会面,未料时局大变,桑顺良后来随校辗转迁到台湾,彼此间便失去了联络。桑顺良毕业后当过警察,人很帅,追求者很多,但他还想念着肖娟娟,一直不肯再谈女朋友。1978年桑顺良得了肝癌,自知去日无多,便在遗书中拜托高秉涵:“将来若能找到肖娟娟,她还活着且没有结婚,就请把骨灰转交给她;如果肖娟娟已经死了,就把骨灰埋在她的墓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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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岸开放后,高秉涵经多方打听,找到了已是风烛残年的肖娟娟,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一直没有结婚。1991年高秉涵首次返乡探亲时,便带上桑顺良骨灰坛,并将其亲手交给肖娟娟。随后在高秉涵的见证下,一场令人垂泪的冥婚仪式登场,他俩终于完成誓做夫妻的愿望。几个月之后,肖娟娟只留下《活在等待里》的一首悲情诗无疾而终。村民按照桑顺良的遗愿将两人合葬在一起,他们永生永世都不再分开。
桑顺良和肖娟娟的悲情故事,只是历史悲歌中一个片段。高秉涵返乡所带的每一个骨灰坛,背后都有一段段悲欢离合。没有高秉涵那种经历,很难理解他的行为。经历了少小离家、生离死别,他明白“叶落归根”这四个字的分量。
拜年:思念健在的亲人和故去的老兵
高秉涵对家乡菏泽有很深的感情,甚至孙女名字中都带着“菏”字,几年前还带着儿孙们返回山东寻根。他告诉导报记者,厦门算是自己的第二故乡,因为在少年时代颠沛流离的过程中,在厦门待的时间是最长的。时隔70多年,他清楚地记得当年暂住的地点是在厦门田头社,1949年的中秋节就是在这里过的。后来他的弟弟高秉涛也从东北调到厦门工作,所以自己对厦门很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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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秉涵以前经常往来两岸,但近两年因为疫情关系,他没办法过去,所以很想念大陆的亲人和老家的乡亲们。每逢佳节倍思亲,高秉涵更是思乡心切,他说,自己一方面思念健在的亲人,一方面也怀念他所送骨灰坛内的那些老兵哥。
“厦门是我的第二故乡”,高秉涵也特别向厦门的乡亲拜年,祝大家“新年快乐,事事如意”;他提到,菏泽现在已经有了机场,等疫情过后、适合回乡的时候,他要先去厦门看弟弟,然后再从厦门坐飞机到菏泽,“两岸都是一家人,这份骨肉亲情是割不断的!”